《帝王笑》上官团团

4、第4章：初相遇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平淡似水、波澜不惊，似乎那惊天动地的密谋早已沉浸在平静似水般的日子中，渐渐消失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慧然在花园里踢毽子，旁边站着一群活泼可爱的小丫鬟，正兴致勃勃地欢呼着：“一百九十一，一百九十二，一百九十三······哇！两百了！二小姐真厉害，二小姐真厉害啊！哇！两百零一，两百零二，两百······呀，毽子！毽子！”小丫鬟们都叫了起来，原来是慧然把毽子踢飞了。

　　“哎呀，毽子到哪儿去了！”慧然恼了，开始大发脾气：“我说你们几个傻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去找啊！”“不用找了，请问这可是二小姐的毽子？”一个清亮好听的声音传来，慧然不由地回头一看，只见说话之人是一大约二十几岁的英俊少年，温柔的笑容令人感觉如沐春风，仪表堂堂、气势不凡。

　　慧然忙跑上前，从那人手中夺过毽子，看到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戏谑，不由心中更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指着他的鼻子问：“你是谁啊！”“然儿，不得无理！”钮祜禄大人不知什么时候走来，见慧然如此便大呵一声。而后又恭敬地向那少年鞠了一躬，道：“八阿哥，小女年幼无知冲撞了您，请您莫要怪罪于她。”说罢厉声对慧然说：“还不快向八阿哥赔罪！”“哼！”慧然又瞪了八阿哥一眼，“我偏不！”说罢便扬长而去，直把钮祜禄大人得七窍生烟。八阿哥爽朗一笑，道：“钮祜禄大人莫要生气，令千金性格活泼率直，倒是可爱得紧呢！”钮祜禄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谢八阿哥宽宏大量，八阿哥，请进屋说话。”八阿哥笑着点点头。

　　钮祜禄大人这边厢和八阿哥谈得口干舌燥，慧然那边厢也正跟慧妍说得热火朝天：“姐姐你猜我刚才碰见谁了？就是历史上那倒霉的‘八贤王’八阿哥胤祀呢，他可是四阿哥夺嫡的最大竞争对手，这回让我们遇上了还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嘛！”“八阿哥？”慧妍意味深长地一笑，起身沏了两壶茶，对慧然说：“走，我们去会会这位八阿哥。”慧然会意一笑，跟着慧妍走了出去。

　　此时八阿哥和钮祜禄也正口渴，慧妍和慧然送来的茶真可谓是及时雨。八阿哥边品茶边端详着慧妍和慧然，笑赞道：“倒还真是没有想到，钮祜禄大人竟有两位如此美丽的女儿。”钮祜禄大人倒是面不改色，起身道：“八阿哥，臣突然想起还有一些家事要处理，先失陪了。”八阿哥一笑，道：“那钮祜禄大人就去吧。”

　　屋里只剩下这三人，八阿哥爽朗潇洒，慧妍落落大方，两人品茶谈诗、谈音律，甚至还谈起了人生看法，滔滔不绝，似乎很是投缘。慧然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心中却早已盘算起来。八阿哥的目光突然朝慧然扫来，正与慧然的目光相对，便朝慧然一笑，见慧然仍是瞪着自己眼中不由的笑意更浓，接着便移开目光，继续与慧妍谈天。

　　不知是聊了多久，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八阿哥便起身告辞。送走八阿哥后，府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可怕。回想起一整天流水账般地演下来，慧然心中不由地一阵冷笑。慧妍说道：“阿玛，您这第一步棋似乎是走得过于顺利了一点，您精他八阿哥也不笨哪。”钮祜禄大人从暗处走出，说：“是啊，八阿哥心思缜密、不可小觑，他一定很快就会进行进一步的试探。”说罢又笑道：“今天你们两个一个是落落大方学识渊博的千金，一个却是活脱脱的刁蛮千金，演得都很不错啊。”慧妍突然警觉起来：“今日虽然是我与八阿哥说的话最多，但从一开始的踢飞毽子，到后来毫无礼法的大呼小叫，似乎都是慧然在唱主角，您似乎是特意安排他们相遇，特意要慧然在八阿哥心中留下一个特别且又深刻的印象，您该不是打算把慧然安插在八阿哥身边吧！”钮祜禄大人笑而不答，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过几日我会安排你们进宫一趟，妍儿，到时候我再为你安排一场好戏。”说罢满脸笑意地走了。

　　留下慧妍慧然两人无言静坐，喝着早已凉透的茶——就如同她们早已凉透的心。她们两姐妹独处时，当真是甚少如此沉默。

　　不知是过了多久，月亮早已悬挂夜空，看着这夜色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慧妍方才开了口，道：“今夜的月光真美。”“嗯”慧然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慧妍道：“你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慧然却笑了，道：“姐姐，其实他若真想把我安插在八阿哥身边，我倒还是愿意的。”慧妍不由地怔住了：“为什么？”慧然道：“入府那日，你不就说要下一场棋中棋吗？”

　　不知怎的，慧妍心中顿感苦涩难言，就如同在醉仙居的那夜饮下的笑春风般的苦涩。下棋中棋是为了她们的将来，自己的妹妹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一个安稳且又幸福的将来。这么多年来，自己可以在执行任务时一次又一次地冒着生命危险救妹妹出险境，可以每日在她身边帮她挡着终日不停的阴谋，也可以竭尽所能照顾她，尽心尽力开导她，但却始终阻止不了那种钻心的疼痛在妹妹心中不断蔓延。作为姐姐，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把握给妹妹一个安稳且又幸福的将来，她觉得自己很失败。想到这里，心中更是痛楚难当。

　　慧然似乎听到了慧妍的心声，道：“姐姐，我们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而已，八阿哥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步棋，姐姐又何必如此伤心。”

　　看着慧然满心期盼的目光，眼中满是热切，只是希望慧妍说说下一步该怎么走。

　　慧妍心中无奈，慧然从小到大就这脾气，决定了的事九头牛的拉不回。但是她真的很久没有看见慧然这样期盼的眼神了，慧然心中始终是充满希望的呀！心中不由地宽慰起来，她一定会达成慧然的心愿，一定会！

　　于是慧妍开始分析目前的局势：“到目前为止，我们也只能大致地摸索出一点，就是整个局，钮祜禄家族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与夺嫡有关。”

　　慧然忙问：“但是照历史的进程来看，现在才是康熙四十一年，离太子第一废还有五年之久，并且太子如今圣眷正浓，照理说储君之位尚稳，又何来夺嫡之说？”

　　慧妍答道：“太子为人优柔寡断，且又刚愎自用、懦弱无能。圣眷正浓也只是因为当今圣上对赫舍里皇后的一片情深罢了。皇后去得早，圣上对太子除了有自己亲自抚育的亲切之外，还有对皇后、对太子的歉疚，这或许就是太子储君之位目前尚稳的原因。”
　　慧然会意，于是问：“你只是说目前尚稳？”

　　慧妍点了点头，接着道：“康熙帝被誉为千古一帝，在位近一个甲子，如此圣贤明君，对继位人自是极为看重，太子的无能又岂会使其放心？钮祜禄大人身为朝中一臣，自然会为整个家族的将来早做打算。虽说圣上心思深沉如海，但钮祜禄大人在惊涛骇浪中屹立几十年而不倒，对圣上的心思定能揣摩出一两分，仅是这一两分，便已足够他日筹谋。”

　　慧然已是明白慧妍之意，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所以，他已知太子之位不稳是迟早之事，于是布下了三个局。一，以一位人缘极佳、声望极好的阿哥为目标，投下一注，那被誉为“八贤王”的八阿哥自是最好的人选。二，布下一暗局，找一时没多少人拥戴，并不耀眼，但却实则深沉稳重的阿哥作为目标，那被称作“冷面王”的四阿哥或许就是他的目标。这一明一暗，赢面最大，将来无论那方开盘，他都是获利者。”

　　慧妍轻笑了一声：“连我们两个小女子现在都在费尽心思地猜他的心思了，看来他的如意算盘似乎打得响了点。”

　　慧然也笑了：“自我们入府那日，他对我们的身世就丝毫不问，但现在看来并不代表毫不疑心，算盘故意打得响许是为了试探我们吧。”

　　慧妍又是一笑，问：“你刚才说他布下了三局，那第三局呢？”

　　慧然答道：“昔唐太宗一世英明，但在立储君一事上却因当时朝局的原因，不得不传位于优柔寡断的李治。人在变，很快，但始终快不过天。钮祜禄大人或许是担心到时没准也出现了唐太宗晚年的状况，康熙帝也不得不重蹈唐太宗的覆辙传位于太子。为保险起见，对太子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将来若真的是太子继承大统，按照他的个性，也很容易被人操控于股掌之间。难为钮祜禄大人思虑如此周详，但整个朝廷一定不止他一人在行动，在筹谋。朝廷上下这么多人，争来争去乱成一团，就为了区区一个夺嫡？”

　　“区区一个夺嫡？”慧妍不由地“扑哧”一笑，“你这话未免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吧。”语毕却不由地严肃起来，有些感慨地说道：“作为朝中人，宦海沉浮多年，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就是他们的天。每一个家族生生世世、世世代代都注定成也帝王，败也帝王。朝中显赫家族何其之多，但这看似稳若泰山般的显赫，或许只在帝王一念之间便可轰然倒塌。帝王，关系到他们整一个家族的命运、荣辱；帝王，是贯穿他们每一个人一生一世的。储君，就是未来的帝王，就是他们将来命运的方向，试问他们又怎会对储君不看重、不紧张？夺嫡，对我们来说或许只是几张薄薄的纸上记载的一段与我们毫不相干的历史，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厚重如山，是他们的命脉，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的一切。现在，我们来到了这里，我们在执行任务的同时也在下一场棋中棋，我们现在就是这个时代的人，我们的命运在不知不觉间也和夺嫡紧密相连了。现在，夺嫡对我们来说也不再是一段不相干的历史，而是关系着我们的希望，我们的将来。”

　　慧然听到“将来”时，心中已是充满希望、热血沸腾。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方才与慧妍的谈话，却又不知怎的开始神色黯然。两人又陷入了一片沉默。已是月上中天之时，今晚的夜在月光的照耀下却显得是那样的清冷无波。这次慧然先打破了沉默，却是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姐姐，我们今年几岁了？”慧妍听到这个问题倒是怔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说：“大概我十六，你十四吧。”“是吗？”慧然似乎是不太相信了，可事实的确是如此。在她们的生命中已被过早地、硬生生地抽去了一样何其珍贵的东西，这样东西，叫做童年。

　　慧然还想说点什么，慧妍却隐约听到了暗藏在朦胧月色间似乎是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于是不等慧然开口，便起身说：“茶凉了，我们去续上一续吧。”

　　慧然已然明白了慧妍的意思，点了点头，忽见慧妍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疲惫，心下不由地凄楚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