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问》巴三煮水

15、鬼宅

　　四月天气，便如孩儿脸一般，说变就变。刚才还响晴白日，万里无云，不过片刻功夫，乌云滚滚，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撒下来。杭州城外，有一队人马在官道上行进，本来不紧不慢，未料到这大雨说来就来，登时队形有些慌乱。为首的一个白胡子老者喝道：“不要乱，咱们爷们刀光血雨里也走过，不过是点水珠子，有什么可怕地，罢了，老赵去探一下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避雨，其他的人，给我精神起来，别丢了福威镖局的脸面。”一声吆喝，人马继续前进，只有当先一个大汉骑着马向前奔去。
　　过得片刻，那大汉冒着雨赶回来，还带着一个老儿，却是满身的泥浆，一脸狼狈，那大汉道：“老镖头，这是那边村子的刘老汉，他们村子里可以避雨。”
　　那老镖头甚是欣慰道：“好，一会儿给老人家拿几两银子打酒，老人家，你们村子还有多远？”这时雨已渐大，寻常树木已然不能避雨。
　　那老汉道：“回达官爷，咱们刘家村离这里不过十几里路……”
　　旁边一个镖头道：“奶奶的，十几里？那还避个屁雨，赶到那雨也停了。”
　　那老镖头回头瞪了一眼，道：“老人家，你既是这么远路，怎么能这么快来找我们？”
　　那老汉哆哆嗦嗦道：“达官爷，不是小的来找您，老汉正往家里赶，半路上被这位教师爷拉来给老爷们回话，这里离着俺们村里，实实在在还有十五六里路呢。”
　　那老镖头哼了一声，总算他还有些涵养，道：“那附近可有避雨的地方？”
　　那老汉道：“本来前面还有一座关帝庙，前几日下雨，都塌了，进去不得。这附近，只有，只有……”
　　那老镖头道：“有什么，我们走镖的没那么多讲究，有地方休息便罢。”
　　那老汉道：“那边有一个……鬼……鬼宅子，那是去不得的，若要去了，恐怕回不来……”
　　那老镖头哈哈大笑，道：“什么鬼啊神啊，都是骗人的，老夫纵横江湖，难道怕他个孤魂野鬼？有鬼也给兄弟们拿来烤着吃了。”众人哈哈大笑，便有人赶着老汉道：“去，去，带咱们过去，好处也少不了你的。”
　　那老汉喃喃自语，显然是一脸的不乐意，但见了明晃晃的刀子，也不敢拗违，一面带路一面念念有词，无非是“鬼王大人，不是小人故意打扰，实在是被人逼得，您要发作找他们便是，千万不要找到小人头上……”之类，旁边有人听见，只是哄笑。
　　远远的，透过雨幕已然朦胧可见那间鬼宅，说是大宅，也不过两进院子大小，就是每间屋子建的极大，四周围墙极高，也没有窗户，远远望去，便如一个仓库连着一个仓库，在雨幕中形成一大片阴影。其中一个镖头道：“他奶奶的，看着真透着一股邪气。”
　　众人刚才虽然谈笑不禁，但其实心中不无芥蒂，这时看了都是心里暗惊，但是为了充好汉，都自笑道：“你这是疑心生暗鬼。”那刘老汉道：“达官爷们都看见地方了，老汉就先走了。”
　　那老镖头道：“这样大的雨，你一个老汉哪里去？来，跟着我们，一起避雨。”
　　刘老汉不敢拗违，哆哆嗦嗦，跟着几人来到大宅跟前。只见大门紧闭，却未上锁，登时有几个趟子手上去推门，门已锈死，费了好大劲，才推开一半，推开时扎扎有声，似乎是金属之声。众人一窝蜂抢到前厅，只见厅中摆设齐全，却有些凌乱，积了厚厚一层灰。厅也不大，二十几个人五六辆镖车便已挤得满满当当。当时便有人把木头家具拆了烧火，那刘老汉连忙阻拦，哪里阻拦得住。
　　突然“铛”的一声，砍到一把椅子上的刀弹了起来，有人“咦”了一声，道：“邪门，这椅子是铁的。”那老镖头一惊连忙过去看，只见那椅子外面包着漆，漆皮掉了，露出里面黝黑的铸铁来。接着便听有人道：“啊哟，这个也是。”“这个也是。”一圈下来，无论桌椅书柜，竟是全为镔铁铸的，一件件沉重坚硬，殊不寻常。
　　那老镖头沉吟一会儿，道：“看来这里确实不是寻常地方，大伙在这里歇歇罢了，什么也不要动，免得惊扰了主人家，有要生火的，忍一忍吧，到了前面杭州城交货，大家宁肯那时再好好活泛活泛。”众人心头一凛，都自沉默下来。
　　然而这几人毕竟是江湖上混的粗汉子，过了一会儿，暖和过来，便开始聊天打屁，热闹起来，有个镖头见到刘老汉缩在一角，便过来笑道：“老刘头，你只说有鬼有鬼，你说说，这鬼宅子有什么说法？”
　　老刘头四周看了看，道：“达官爷，这里面的关节远近都没不知道的，但是谁也不说，说出来，怕是有祸呢。”
　　那镖头道：“你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纵然有一两个孤魂野鬼，老子叫他再死一遍。”
　　刘老汉摇手道：“可不是一两个鬼，是一家子鬼，他们是鬼王，有大法力，能呼风唤雨，一伸手漫天都下刀子，还领着一群铁鬼，钢鬼，石头鬼……”他越说神情越是可怖，仿佛恶鬼就在眼前。那镖头先还笑着，渐渐也笑不出来了，突然听到“卡啦”一声巨响，半空中一个闪电劈了下来，那镖头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下，那刘老汉更是“啊哟”一声，向大门冲去，叫道：“鬼王爷爷，小的立刻就走，你可别来找我——”他连滚带爬到了大门口，还没开门，只见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电闪雷鸣之中，只见两个黑影默然站立在雨中。
　　刘老汉两眼一翻白，向后便倒，厅中众人纷纷站起拔刀，大喝道：“什么人，是人是鬼？”声音虽大，却已微微颤抖。那老镖头定睛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老一小两人，老的是个长胡子白袍老者，小的却是个七八岁女孩，淋得湿嗒嗒的，在雨中微微发抖。老镖头笑骂道：“你们几个还算是福威镖局的镖头么，是人是鬼也分不清，丢我的脸面。”
　　只听那白袍老者道：“你们是这里的主人家么，我们父女在这里避一下雨，不打扰吧？”
　　其中一个镖头拿起刀来，道：“你……你进来，别作乱。”
　　那老者看他刀锋对着自己，眉头一皱，眼中神光一闪，便要发作，旁边的女孩子拽了一下他袖子，那老者哼了一声，对着颤抖的刀光视若无物，拉着小女孩大踏步走了进来。进了大厅，四下扫视，眼光平平掠过众人，在镖车上的镖旗微微一顿，随即毫不在意的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上去，又拉过一张，给旁边的小姑娘坐了，嘿嘿一笑，道：“素儿，这椅子有点意思，竟然是铁的。”
　　那女孩脸色懂得有点发青，搓了搓手，道：“这房子建的也很古怪啊，像个笼子似地。”倒像她以前师兄师姐住的地方。
　　镖局子里的众人看见两人这样的势派，都自不忿，早有人跳起来道：“他奶奶的，什么东西……”老镖头站了起来，道：“这位英雄，在下林继义，忝为福州福威镖局前任总镖头，走镖至此，在这荒屋打尖，敢为英雄高姓大名？”他将“福威镖局“四个字着重发音，显然颇为自得。
　　那老者“哦”了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林大镖头，久仰——久仰。”这几句话说的十分客气，但林继义听在耳中，总觉得不是味道，见他没有自己报名的意思，咳嗽了一声，坐了回去。
　　旁边的副镖头十分伶俐，立刻道：“总镖头，您十几年没有涉足浙江这一带了吧，当年您的英名可有多盛？江南富足，却也出了不少妄人，如今江湖上有一等人，孤陋寡闻，不知深浅，便做目中无人的样子，您大名传遍江南时，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另一个脑子转的不慢的镖头凑上来笑道：“不错，总镖头，您老人家的七十二手辟邪剑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可惜没个不知死的毛贼来让您试试剑，咱们也没法开开眼界了。”
　　副镖头立刻站了起来，道：“你们这些小子确实没有见识，当年老镖头的神威，你们都不过是听旁人说的，哪有亲眼见到的厉害！当年我随老镖头走江苏的时候，遇到太湖四匪说什么：‘我只道你老子厉害，但是我就不信你年纪轻轻，能有几分功力，我们四个还不信打不过你一个。’嘿，气势汹汹的围上来，你们猜怎么样？”
　　另一人道：“怎么样？”
　　副镖头一拍大腿，道：“那四个小子，刚拔出刀来，只见剑光刷刷刷刷四下，四人一看，哎呦妈呀，四个胳膊已经卸到地下了，哈哈哈哈……”众人尽皆大笑，副镖头大笑道：“若不是这四个小子太过软蛋，当机立断，跪下求饶，否则早成了剑下小鬼了。”
　　众人笑了一阵，旁边那白衣老者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对旁边的女孩道：“你说为什么大雨天那些呱呱叫的乌鸦不好好避雨，却要到处乱飞，为什么不闭上鸟嘴？”旁边那女孩儿笑道：“他们闲得紧。”镖局一行人都自大笑，这几句话便没听清楚。
　　这时一个趟子手站起来，向后面走去，旁边有人道：“老郑，哪里去？”那人道：“我找个地方方便一下。”说着摇摇晃晃走了进里屋去，众人都不在意。
　　这时老镖头道：“我老了，除了这趟镖实在巨大，这才勉强赶鸭子上架，重新出山走这一趟镖，平时不过在家里歇歇，吃两口闲饭罢了。”
　　副镖头道：“老镖头何出此言，您是咱们福威镖局擎天巨柱，没您哪行？不过总镖头武功精强，更难得的是智勇双全，经营有道，道上都送了个‘小孟尝’的名头，有这样的总镖头主持，何愁福威镖局不大大的兴旺发达？”
　　老镖头面有自得之色，道：“震南这孩子确实不算败家，若是肯在武功上用些功，我这老头子便彻底撒开手了，享享清福有何不可？”
　　副镖头笑道：“老镖头这是拿自己的眼光衡量总镖头，除了当年远图公，那个敢和老镖头比肩，总镖头虽然家学渊源，武功已然很高，但是要达到老镖头的境界，毕竟还要几十年火候经验么。”众人齐声称是，一时间谀辞如潮，热火朝天。
　　那边那白衣老者几次忍不住要说话，都被那女孩拉住，那白衣老者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这时一人道：“老郑去了很久，怎么还不回来。我去找找。”老镖头道：“多去几个，这屋子要小心。”那人打了个寒战，道：“妈的，邪门。”说着拉过来几个平时要好的，一起转到后面去。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都静静的等待消息，只听得外面雨声哗啦啦下着，敲得人心中惊悸。
　　过了良久，副镖头道：“我带着几个人进去看看？”众人一凛，都低下头，不想跟着进去。
　　那老镖头猛的一拍腿，道：“咱们一起去看看。我便不信了，有什么鬼祟。便是真有，我这辟邪剑法一到，看什么邪魔能逃得脱。”说着挺着剑，当先大踏步进去，其他人有的迟疑一会儿，大概觉得还是跟着这英勇无敌的老镖头保险，陆陆续续也跟着进去了。一时间前厅大空，只剩下白衣老者和小姑娘两人。
　　白衣老者嘿了一声，道：“这几个家伙虽然人多无耻，但是胆子还都过得去，倒没几个吓得走不动路的。”
　　小姑娘低声道：“我瞧这里确实有点邪气，会不会真有什么……”
　　白衣老者道：“邪气未必有，古怪总是有的，你去问问。”
　　小姑娘见刘老汉一直缩在墙角，走过去笑道：“老爷爷，缓过点没有？”
　　刘老汉见这小姑娘眉清目秀，娇俏可爱，登时放心大半，道：“我说这里有鬼，这帮达官爷偏偏不信，现在好了，里面的都给鬼收了去了，他们还不信，还要更多人去找死，我看一个个都有进无出。”
　　小姑娘脸一白，道：“真的有那么可怕，那鬼……那鬼是什么东西变得？”
　　刘老汉叹道：“你知道这宅子原来是谁的？那是英家的……咳，说道英家，那本来就是极诡异的，也不知道他们做什么的，一年到头闷在屋子里，那是有法术的人哪。听说东西都不是买来的，都是那石头垒起来，吹一口仙气，哗，那东西便活了，这屋子前面，满地跑得都是石头鸡鸭，铁狗之类的。咱们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可是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法力再高惹上邪鬼也过不去。那是三年前吧，有一天晚上，我们正在乘凉，突然之间呢，就看见这宅子烧起来了。”
　　小姑娘“哦”了一声，道：“这里烧过？”
　　刘老汉道：“邪门的就在这里，当时半边天都烧红了，我们拿着水去救的时候，一看哪，火烧的太大了，根本不能靠近，外面到处都是碎石头，不济事了。就这么着，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这才灭了。我们几个人回来看，你猜怎么，居然一片瓦都没烧掉，什么都是好好的。那时一看，就像从没过过火一般。”
　　小姑娘又是“啊”了一声，道：“那人呢，人逃出来没有。”
　　刘老汉面色可怖，道：“那怎么可能？当天晚上，我们赶来救火时，就听到里面有人惨叫，那个凄厉，现在我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对了，就像这样……”他捏着嗓子，正要学，突然之间，只听一声货真价实的凄厉惨叫划破夜空——

作者有话说

　　嘿嘿，俺爬走了，想帮俺盖房子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