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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感化之余知生意,梦魇寓其莫邃坠 ...

  •   身居竹林养伤的潇烟凡尚不知狼妖屠杀客栈之事,加上苏锦帆关心备至的照顾,伤势好转的很快,才半月有余,生活琐事方可自行处理了。但大多时间仍是静静的躺在榻上,伤口不再疼痛难忍,每天不是在闭目养神就是在熟睡歇息,若天气甚好,也会到院子里伫立一会儿,走动走动。
      对待苏锦帆的态度也逐渐温和,不再冷言冷语嘲讽辱骂,虽然脸上总是三分冷峻,七分深寒,心里却别是一般滋味。这种感觉是他活了二十年从未有过的,恍恍惚惚中很是喜欢,甚至希望伤势可以好的慢一些,时光可以多停留些时日。
      每晚苏锦帆都会化回原型,与潇烟凡同榻而眠。摸着身边柔软顺滑的毛发,说不出有多踏实多心安。
      “剑侠,你别总是在院子里站着,要不我驮着你在竹林里转转吧。”苏锦帆见潇烟凡刚吃过午饭便在庭院里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的站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必,自幼便在此处练剑习武,一草一木,每个角落都再熟悉不过了。”潇烟凡声音很小,淡淡的说着,眼睛一直朝来时的方向望着。
      “这么多天了,剑侠从未离开过这个庭院,我知道你身上有伤,不可以远走,”苏锦帆走到他面前,两人面对面贴的很近,由于身高差,苏锦帆微微抬头仰视着他清新俊逸的脸庞,大概是潇烟凡已经习惯了这咫尺的距离,岿然不动,连目光都没有丝毫改变。“你到我背上来,我走路很稳的,绝对不会颠痛你!”
      “不必就是不必!”潇烟凡声音很平和,不温不冷。
      “我的命是你救的,你受伤也是因为我!”苏锦帆皱着眉头,禁着鼻子,撅着小嘴,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我的命都是你的,照顾你守护你是我该做的事情,驮着你到竹林走走解闷也是我该做的事情!”说着,他蹲了下来,化身白狼,不过比平时大了些,刚好可以让潇烟凡骑上来。
      潇烟凡看着两条前腿屈膝在地的白狼,思绪万千,嘴角微微上扬,不擅表达喜怒的他露出的微笑都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白狼怔怔的盯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摇了摇尾巴,耳朵也跟着摆了摆。
      潇烟凡深知自己早已犯了大忌,见妖不杀也就算了,竟然还忘却身份与其朝夕相处过的不亦乐乎,若被同门师兄弟发现,迎来的惩处不言而喻,但他甘之如饴,因为眼下正是他想要的生活……
      动作笨拙小心翼翼的跨上白狼的腰背,白狼晃了晃脖子,潇烟凡双手环了上去,这抬臂弯腰的姿势他因胸前和琵琶骨处的伤做不来,只能将脑袋深深的埋在雪白的毛发里,转过脸,看着一侧的风景,两腿像骑马一样夹在白狼的肚子两侧。
      直到潇烟凡稳稳的趴在白狼的背上,它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四条腿自然比两条腿稳的多,虽然步伐坚实,但也步步为营,身体不敢晃动一下,生怕背上的潇烟凡重心不稳摔下来,不断左右摇摆着尾巴保持着平衡,连呼吸都放慢了节奏。
      微风轻轻吹拂着潇烟凡的一遍脸颊,伏在白狼身上,既舒服又惬意,林中万年不变的景色好似也不大一样了,脚下通幽的曲径貌似宽了些,四周更是茂林修竹,空气异常的清新。
      不知怎的,一阵儿困意突然涌了上来,不禁打了个哈欠,眼睛也跟着睁不开了,还不过一刻钟便睡了过去。
      白狼走到每天打水的小溪边停了下来,见背上的潇烟凡一点反应都没有,心知他定是熟睡了,便化身为少年郎的模样,坐在溪边,将潇烟凡轻轻的平躺下来,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抚摸着他披散的黑发,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谪仙模样的面孔,又是一阵儿离奇的神游……

      猛然间不知怎的,枕在苏锦帆腿上的潇烟凡眉头紧蹙,眼睛闭的很用力,紧咬着下唇,汗液成珠,大滴大滴的顺着脸颊从额头流了下来,身体时而抽促,两手死死地握成拳。
      事发突然,苏锦帆情急之下不知所措,睁着惊恐的眼睛将手置于他胸口,不断的前后安抚顺气。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潇烟凡不管白天晚上,睡相都很好很,虽然常年被噩梦缠身,这半月有余来如此忐忑不安还是第一次,更是惊吓到了单纯善良的苏锦帆。

      估计用“睡死病中惊坐起”来形容刹那间不顾伤口骤然起身的潇烟凡最合适不过了。
      由于方才用力过猛,伤口再次开裂,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下意识的抬手放与肩下处,转过身回过头,犀利的目光落在苏锦帆的身上。
      要是在起初相识的时候,苏锦帆定会如惊弓之鸟一般,吓的浑身发抖。现下相处的久了,各种眼神都早已如家常便饭般习以为常了。一脸无辜,担心焦虑的望着他洇洇流血的左肩下,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苏锦帆,刚才吓到你了吧?”潇烟凡连忙收起彻骨犀利的眼神,虚弱的说道。
      “剑侠,你别和我说对不起,”苏锦帆关心的问道,“刚才怎么了?”说着挪到潇烟凡身侧,抬臂用袖口擦拭着他脸上和额头上的汗珠,还不忘理了理他蓬乱的头发。
      “没什么,梦到了些虚无缥缈的无稽之谈。”潇烟凡长叹了口气,看着流水潺潺,抿了下嘴唇。
      苏锦帆见此,连忙取下腰间竹筒,起身到溪边盛满清流,双手供于潇烟凡面前,笑逐颜开的说道:“剑侠,喝点水吧。”
      潇烟凡接过竹筒,点了点头。
      这清澈见底的溪水,沁人心脾如玉露琼浆,甘冽清甜。一连在竹屋住了数日,太久没喝过活源,竟将慢慢一竹筒溪水一饮而尽。
      不等他放下手中空竹筒,苏锦帆连忙接过,正准备起身将竹筒再次盛满溪水,潇烟凡轻轻握住了他的胳膊,抬头淡淡的望着他,柔声说道:“不必了,我已解过口渴。”
      苏锦帆顿时心中一惊,兴奋的差点失声尖叫出来,想到潇烟凡需要静养,不可能大声喧哗,硬生生的将胸中的那口气咽了下去。愣愣的看着被握住的那条胳膊,半天才回过神,很不自然的点了点头,重新坐到潇烟凡身边。
      这可是潇烟凡第一次主动拉他的胳膊,第一次对他表露感受,眼睛里充满着陌生的亲和力,若不是亲眼看到是潇烟凡的嘴唇在动,他定会四处张望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两个人静静的坐在溪边,虽是你不言我不语,但此刻相处,却有着道不出的惬意舒服。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太阳无奈的被逼退下山去,夜光笼罩着整片竹林。潇烟凡身处此境,如同身居“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幽清明静的田园藏画诗中。此刻,他不禁想到一个人,他知进退、看事透、识大体,一经劫难,指掌世俗,归隐终南山下辋川别业,过上了超然世外,谈笑风生,小隐于野的逍遥生活。心中暗道:“坚持自己所认为正确的东西,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想法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如愿所偿罢……”
      清风经小溪拂过两岸,现已入秋,凉意穿过薄衣,侵人身躯,重伤未愈的潇烟凡不禁打了个寒战,深叹了口气,两手环抱着双臂,小声呢喃了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虽说苏锦帆听不懂这句诗的意思,不过通过动作举止,寓意大概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回去吧,挺冷的。
      在溪边默默的与若有所思的潇烟凡一连坐了几个时辰,即便他清清冷冷一语不言,苏锦帆也没觉得无聊。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看得出潇烟凡是真的冷,即便没有上牙打下牙瑟瑟发抖,可平日里清新俊朗的脸此刻却异常的妙颜洁白,似乎还增添了几分英气……苏锦帆再次将目光滞留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
      “怎么又看我?”潇烟凡眉心微蹙,淡淡的口吻中夹杂着少许的不解和无奈。
      “剑侠,你脸色不是很好,我带你回竹屋吧。”苏锦帆顿时有些慌乱,目光也跟着四处逃窜起来,话音刚落便化身原型伏在潇烟凡身前。
      他伸手摸了摸白狼的脑袋和耳朵,白狼乖巧听话的顺势探了探脖子,往他身上和脸上讨好般的蹭了蹭,“嗷呜嗷呜”的催促着他快点跨上自己的腰背,环住脖子。
      潇烟凡点了点头做回应,缓缓的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趴到白狼的腰背上,白狼的毛很长很软,身体瞬间被一阵儿暖意包裹着,甚是舒服,不经意间感叹道:“如果没有你,我是不是早便命休矣了?”
      脑袋埋在白狼的毛发里,声音闷闷的,白狼轻轻晃了晃脖子,加快了脚步,显然又是不理解话中意思,以为他想早些回到竹屋。

      往日不等太阳落山,潇烟凡便睡下了,可今天却半分困意都没有。苏锦帆去竹林里摘野果了,他一个人坐在长凳上,低头看着置于桌前的断魂剑发呆,脑子里不断浮现出白天的梦境。
      梦境里的他被师门唾弃,满身是血,经脉俱断,武功被废,体无完肤,身处荒芜之地,周围近视残垣断壁,风沙骤起,无情的侵蚀掩埋着他的身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只能静静的等待着死神的到来。他心里清楚的很,那不毛之地正是现身居住的竹林,伤残也都是独龙心的反噬。可与他心灵相通形影不离的断魂剑去哪里了呢?如果断魂剑交于他人之手,就是一块废铜烂铁,当他生命结束的那一瞬间,断魂剑便会当即生锈腐烂。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毕竟在梦境中时的自己只是一个满身鲜血淋漓的将死之人,没有起因经过,甚至没有结果,只是他生命即将谢幕的那一个场景罢。
      为什么会做这样离奇的梦?是体内的独龙心在暗示他什么么?难道他拾起了爱恨情仇?或是他欺骗师兄与妖孽为伍?这一连串的问题使潇烟凡越发的迷茫不解,就当是个稀疏平常的噩梦吧。眼下的生活正如他所愿,身边的苏锦帆对他又是关心备至,活过这种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纵使此刻古藤君带领爻山剑客倾巢而出来缉拿他,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他都会连眨眼睛不眨一下的欣然接受无怨无悔。想到这里,潇烟凡突然感到胸口猛的一疼,一股咸腥温热的液体从嗓子里一涌而上,他想努力咽下去,不想让兴高采烈出去为他摘野果的苏锦帆看到血迹而为他提心吊胆,僵持了片刻,但还是一口血喷了到了桌子上,猛烈的咳嗽起来,血顺着鼻孔嘴角不断滴在身前的断魂剑上。
      断魂发出微弱的银光,将剑身上的血吸食的一干二净。这一幕正巧被用羽衣兜着野果的苏锦帆看到了。
      苏锦帆松开羽衣,不顾滚落满地的野果,冲到潇烟凡身边,跪在地上连忙用袖口给他擦脸上的血,手不停的拍着他后背。
      待潇烟凡渐渐平稳,竟然看着苏锦帆冁然而笑,表情十分自然,毫无诡谲,眼神里充满了无能为力的忧郁。
      现在,苏锦帆怎么可能顾及得上去观察这些,见他此刻气息微弱,随时都会昏厥,汲汲忙忙的将他搀扶到榻上躺下,不知所措道:“剑侠,你怎么了?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吐血了?是不是受了风寒?”
      “无事,休息片刻就好。”潇烟凡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声如蚊蝇,“有些冷。”
      苏锦帆片刻不敢犹豫,立即化身原形,跃置榻上,紧紧的挨着潇烟凡,给他取暖。见他呼吸逐渐均匀睡下,这才松了口气。
      没错,刚才潇烟凡口吐鲜血便是独龙心的反噬,他正是违背了爱恨情仇里的情字,遇妖不杀,与之恬不知耻的栖身相处,还心生大逆不道狂妄之念。他若仍不知悔改,不对白狼痛下杀手,后果定不堪设想。
      潇烟凡居然会笑了,而且还笑的那么自然,眼神也变了,若他还是执迷不悟,接下来违反的便定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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