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怪升级攀上人生巅峰》于姜

2、游重和小蛇

　　戌时果然雨停了，不过天色仍昏暗着。黎灯吹开了木门，看见屋檐角落雨连成一串滴落下来，融入到地上的水洼中。娘亲正在为她收拾衣服打包，焦急地选着想让她带上的七八物事，时不时问问她的意见。黎灯吹一向早慧，回她道：“娘，不用了，先生说很多东西到镇上都有的，带几件衣服就可以了。”她换了一双外出的鞋说，“我出去一趟。”
　　她去找自己在襄九村最好的朋友游重。襄九村在襄俞镇附属的九个村子里条件属最差，于是周围村子里的小孩子喜欢以取笑襄九村的孩子为乐。也不知道是不是随着父母学的，一个一个穷犊子破落户儿地骂。黎灯吹因为父亲是受过教育的读书人的缘故倒还幸免于难，不过也避不了调皮的男孩儿们的欺负。游重是襄一村的，也是这几大村子里对她最好的孩子王。他家里算是襄一村里比较好的，所以从小见识多，个性又爱玩朋友多，常来护着黎灯吹，所以没什么人来欺负她。
　　游重喜欢带着文静的黎灯吹到处跑，把襄一村到襄九村的一大片能玩的空地都跑了个遍，两人经常很晚才回家，少不了一顿骂。
　　黎灯吹去了孩子们经常集合的地方——襄五村的刘寡妇家。她家里没后又死了丈夫，天生又是个爱小孩子的，所以常欢迎小孩子去她家玩。果然，游重正坐在人中间和人嬉笑着，长长的睫毛在灯下留下了好看的阴影。见黎灯吹过来，他走过来迎她，笑容满面地问：“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都没时间出去玩了。”
　　“我要走了，”黎灯吹声音细细软软，大眼睛在油纸灯下闪烁着和年龄不太相符的成熟。“明日辰时就去镇上了。”
　　游重愣了愣：“去玩啊？可以叫上我一起啊。”
　　黎灯吹摇了摇头：“不是，去跟着先生上学堂了。一年后才能得了空回来。”
　　游重闻言沉默了，小小的漂亮脸蛋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突然表现出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抓抓头，很苦恼的样子，说着：“走吧，咱们去麦秸地坐会儿。”
　　两人于是并肩走着，刚落完雨的村子里吹着凉风，路边的杂草上都凝着水珠。游重有些伤心地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说：“你可别忘了回来要找我啊。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总归是小孩子，去“镇里”一年在概念里就是要去好远的地方待上好久。
　　黎灯吹笑了笑：“一定会的。你也要好好学习。你这么聪明，以后说不定也可以来襄俞镇呀，这样我们又可以一起玩了。”这么说着，游重眼睛突然一亮，整个人又兴奋了起来：“对啊！我也可以去叫父亲给我联系个先生，到时候我们又去把镇上跑完！”话完，两人之间本来沉重的气氛又变得欢快起来，有说有笑地走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麦秸地成熟的麦子已经全部被收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麦秆承了暴雨的恩泽，一滴滴的水珠顺着杆儿一个劲儿地往下滑。地里很少人来，安安静静的，时不时荡起几声蛙叫突兀地划破寂静，之后便仿佛被这寂静震慑住了似的停住了。
　　两人的到来打破了寂静，使得这人迹罕至的麦秸地也突然变得生机勃勃了起来。两人同往常一样一起游玩了一会儿，游重突然惊叫了一声：“灯吹！你身后有蛇！”吓了黎灯吹一大跳。她说：“你别瞎嚷嚷，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你这一大嗓子万一让它觉得你对它造成威胁了我们就完了。”这番话一说，令人奇怪地是游重长大了嘴巴，说话声音虽降低了却开始结巴：“它……它……它向你爬过来了……”
　　黎灯吹一惊，饶是再大的胆子再平静的性子也到底是个小姑娘，一下子白了脸僵着身子。她感觉到脚踝上一阵冰凉，低头一看，却是一条细细的苍灰色的蛇缠了上来。游重和黎灯吹都僵住了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这蛇却没有干什么了。游重壮了胆子准备伸手去拿了这蛇下来，却见蛇突然直了身子冷冷地盯着他，又不敢动了。见他不再有异动，蛇又缠了回去。
　　“……怎么办？”游重惊慌地问着黎灯吹。黎灯吹却也胆大，逐渐平静下来了，说：“先不管它吧，它好像对我没有敌意，就让它栖着吧。”又紧张地动了动脚，果然小蛇没动。她向来是冷静的人，倒也不会怕起这小小的蛇，见其没有异动，也便不做理会，只当是小动物亲近她。
　　游重过了紧张的时候，又起了小孩子都具有的旺盛好奇心，他说：“不如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好少见到这么亲人的蛇。”
　　黎灯吹点了点头，沉吟一会儿：“今日刚下了雷暴雨就遇上了它，不如叫它遇雷吧？”见游重附和不已，她便笑了笑说：“天色太晚了，我们先回去吧，不然娘亲得担心了。一年后咱们再一起玩。”
　　游重面带不舍，但也应了她。不知为什么，黎灯吹一向不爱与人亲近，朋友很少，看上去也羸弱，但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气场，使得游重总是不由自主地听她的话，好像她说的都是对的似的。
　　黎灯吹与玩伴告了别回到家里时，倪琼已经帮她整理好了包裹放在一旁。父亲郑重地叫她过去听话，清癯的身子看上去更瘦了。他把一个小包裹拿给她说：“这里有点小钱，稍微省着点用能用一年。不过别省了自己的生活，不够的话先找傅先生帮衬着，一年之后还给他。带好了可千万别丢了。”他见黎灯吹收好了小包裹，又开口道：“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你一定要珍惜。傅先生是襄俞镇学堂最渊博的先生，你要虚心向他请教，多多学习。父亲没能给你提供很好的生活，但是在教育上希望能给你争取到最好的机会，你也一定要努力啊。”
　　黎灯吹点了点头，捏紧了手中的小包裹，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的，谢谢父亲。”
　　黎薪传笑着点了点头，对她说：“快去休息吧！明天要早起，去镇里了。”
　　黎灯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暴雨过后的月亮格外圆格外亮，照的一切离愁别绪都无处遁行。遇雷已经攀到了她的手腕上，安安静静地待着。她默默小小的蛇头，另一只手摸上了颈间待着的冰凉的小石头。
　　她不知道这个小石头是什么，听娘亲说是那个小时候的糟老头子给她的，为图个吉利便也一直带在身上。说来也怪，这石头温度从来没变过。无论是在多炎热的夏日，无论她是不是跑出了一身汗，这石头都是冰冰凉凉的。从小带到现在，她也习惯了这冰凉的质感，甚至在她疲惫时能给她提供一丝清凉。
　　“遇雷，你说镇子里的人会不会不好相处呢？”黎灯吹小小声地对着盘着的蛇说道。蛇一动不动，她也不觉奇怪。只是心中仍然充满着对未来的恐慌感，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她见识过的世界终归是太小了，襄九村是她待了最久的地方，隔壁家孙姨酿的果子酒是她最喜欢偷偷去蹭的饮料，襄九村外的麦秸地是她最常奔跑的地方，襄一村的游重是她谈心最多的朋友……马上她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去往一个全新的、更加广大的世界了。
　　夜晚的月光依然皎洁。黎灯吹也陷入了梦乡。
　　这月永远、永远都会这般皎洁，冷眼旁观着这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