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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清歌如梦第五章琼楼隔雨相望冷 ...

  •   清歌如梦第四章

      不似宫墙柳,却被尘缘误。既已惹尘埃,只愿为君顾。

      今日康熙提前结束了狩猎,天色尚早就下旨回营了。回到御帐后梁九功连忙看茶,见万岁爷回营后一言不发,手里拿着折子,目光却透过折子看着窗外。他见这桌上堆积的奏章,想来万岁爷定是为政事烦恼。

      康熙将手中的笔拿起了又搁下吩咐道:“你去传容若来见朕。”神情有些恍惚地看着帐外被风吹动的红松白桦。

      日头渐落,淡去了白日的温暖。

      未过片刻,容若便来见驾,身上多加了件鸦青羽缎斗篷。康熙鲜有赞许地看了眼梁九功,才对容若说道:“今日你又得头彩,不是说想找朕讨奖赏吗,想要些什么?”只见容若低头答道:“臣想向皇上讨个恩典,举荐一人。”

      康熙不由挑眉,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很是惊讶:“哦,是谁?”

      “臣想举荐的是荆楚人周培公,臣曾与此人相识,知他文武兼备,确有大才。”话还没说完,便听康熙问道:“你倒是知交满天下?!”一直在猜他会向自己要什么,可怎么也没想到却是为他人谋事。心中不满,又问道;“就因为要举荐他,你今日带着伤也要下围场,向朕讨这恩典?!”

      容若不知道康熙为何神色变化,竟有了丝怒气。正待解释却听见,“这个恩典朕自会给你,至于赐他官职高低,朕要亲自见见这人,再做定夺。”

      “微臣叩谢皇上恩典。”
      “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康熙淡淡的说着,随手又拿起了桌上的奏章。容若想说什么却也终究没说,向后退了几步,才缓缓行礼,转身离开。

      出了御帐,忍不住回头望去,看着帐帘落下,视线所及已是看不见那红木御桌上批阅奏章的身影了,心中怅然若失。

      今日万岁爷的神情与昨日判若两人,梁九功看到纳兰大人面有忧色,想到主子自从封纳兰大人御前侍卫以来待他素来宽厚,从未给过脸色。虽然今日万岁爷神情淡漠,可是心底里却是着实在意纳兰大人的。

      “大人……”梁九功忍不住上前。

      容若见是梁九功叫住自己,连忙拱手:“公公,今日可是容若有何不慎之处,还是围猎之时御前失仪,让皇上气恼了,还请公公明示?”

      梁九功见容若言辞恳切,这位大人待人素来宽和,便也缓缓答道:“大人,万岁爷的心思,奴才哪敢揣摩。只是大人恐有不知,昨夜大人高烧不退,医官特来转告奴才,奴才禀报了万岁爷,万岁爷知道后便神色匆忙的立刻去看望大人,还将那群医官好生责骂了一顿。万岁爷听闻大人生的是重病,也不敢离开。”梁九功说到此顿了顿,没猜透皇上的意思,不知道该不该说皇上昨晚一夜都没歇下。

      容若只记得昨夜咳嗽不止,胸中被那份难受撕扯着,依稀还记得医官在帐中来回忙碌,而后半夜的事就全然不知了。梁九功所说的话,却像温泉一样化去了刚才在御帐中的那段冰凉。

      “公公,昨夜突然犯病,容若倒不记得皇上来瞧为臣了。”

      “大人,奴才自知有些话……奴才本不该说,但是奴才瞧的出来,万岁爷对大人十分爱重。昨夜大人受伤在前,又起了伤寒,万岁爷还特意嘱咐过,要大人多加休息,可才过一日,大人就来行猎,大人自己的身体自己也应该多加珍重,不然岂不是辜负万岁爷的一番圣意。”梁九功是何许人,跟在皇上身边那么久了,心中明白皇上今日神色微恼,也全是因为太过在意。

      听着梁九功所说的话,心中暖暖的,启颜一笑,轻烟笼着的眉也舒展了。才向梁九功拱手为礼,“容若明白了,多谢公公好意提醒。”

      西郊狩猎终于在第三日结束了,浩浩荡荡的御林军拥着御辇返回了紫禁城,而纳兰公子百发百中的箭法也传遍了整个京城。即使往后很多年过去了,也常被御林军中的侍卫津津乐道。

      明珠追查鳌拜亏空一案也渐有了成效,由正二品吏部侍郎加封为从一品吏部尚书。明珠这回虽然得罪了不少朝臣,可也网罗了不少门生。毕竟朝堂也是个树倒猢狲散的地方,鳌拜倒了,不少官员正愁着没有新靠山。瞧中了明珠的渐起之势,便转投了方向。朝中局势已改,明珠已渐起和索尔图分庭抗礼之势,共理朝政。现在还有谁在乎纳兰家是叶赫族的嫡系后人。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就是这个道理了,此时的明府门庭若市,盛极一时。

      康熙对这一现象不置一词,明珠是自己提拔的,今日的一切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而容若对家中越来越多的人的造访也不见欢喜,一切都一如从前。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从乾清宫环看整个紫禁城,尽是飞檐卷翘,金黄的琉璃华瓦在阳光下如粼粼的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可乾清宫殿前却有一树碧桃开的正是茂盛,艳华浓彩,红霞灿烂,衬得廊庑之下皆隐隐一片彤色,倒显得一派盛世华丽之气。

      殿内出来却是梁九功,只见梁九功亲自来迎站在殿门外的人,笑吟吟的说道:“周先生,皇上请您进去说话。”来人正是容若举荐的周培公,只见他连忙回礼,“劳烦公公了。”
      周培公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来到这巍峨的紫禁城。而此处的乾清宫更是紫禁城的最高所,站在殿前极目远望,连绵的宫阙阁楼,如山峦叠翠,起伏不绝。进入正殿看着画梁顶上雕刻的祥龙九瑞,朱红盘龙的柱子,庄重肃然之气油然而起。真没想到,明朝亡了,江山易主。可是从这宫殿里的摆设上仍看的出保留了许多汉俗,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草民周培公,拜见圣上。”低着头只能看见明黄的衣摆下,黑色的鹿皮靴,一步步不急不缓地走向自己。

      “起身吧。”周培公这才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的天子,正淡淡地对着自己微笑。年纪虽轻却没有丝毫的骄躁姿态,气质高贵如坐云端。康熙也打量着此人,穿着洗了泛白的袍子,年纪不过三十上下,跪拜起身倒也端端正正举止沉稳,不似池中之物。

      “朕听容若说,先生上京赶考,到了京城却把所有的银两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自己却要在寺庙中留宿。先生把这银两都送了人,哪有盘缠留在京城等着高中皇榜呢?”

      周培公听到皇上所言,才看见侍立皇上身后的容若。只见他箭袖旗装,萧萧清肃好一派清朗爽举,正对着自己点头微笑,示意回答皇上的问题。

      周培公立刻会意答道:“回禀皇上,草民当日犯了圣讳……心下自知,对科考也不敢再报奢望了,见那街边幼女小小年纪,草民觉得她实在孤苦,便将银两赠了她。” (此处的犯了圣讳是指,周培公没能避讳康熙的名讳,科考的时候写了玄字)

      提到自己没能避讳,心下不无忐忑,可既来参圣,又怎能欺君。当初猛省时早就心灰意冷,在街边瞧见那女孩委实可怜,如果自己微薄的银两能让她过上几天温饱日子,也总比用在这个考场失意的人身上好。

      却没想到皇上忽然笑了,并没有责备,倒是饶有兴趣地问道:

      “哦?犯讳,这个朕知道,容若已把你科考的文章拿给朕看过了,确是言之有物。可是先生你当时也可以把这银两拿去稍加贿赂,一个字也是可以遮掩过去的,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但是你把银两都赠人了,恐怕今年科考就无望了,又要等上三年,先生这样做值得吗?”

      周培公没想到眼前的天子将这件事说得如此漫不经心,还直问自己值不值得,慨然正声道:“皇上,文章功名,只可直中取,怎可曲中求,莫说草民囊中羞涩,就是草民富甲一方,也做不出此举。”
      听闻此语康熙眼神一亮倒是先回头看着容若,两人对视一笑。才转向周培公赞道:“好!好一句只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

      朝廷的科举何时干净过,这一点康熙心里很清楚,他从来不会自己骗自己,甚至也知道是谁收了人家的银子暗许高中皇榜。只是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他现在睁只眼闭只眼,不代表将来不会将这污浊之风一并清肃。

      “朕看先生的文章行云流水,见解也十分精辟,只是言有未尽之意,朕今日想听的就是这未尽之意。”康熙见周培公面有犹豫,心下明白随即又说道:“这里不是太和殿,不是一锤定音的朝堂,容若也不是外人,先生但说无妨。”说到这康熙不禁又回头看去,对上的也是容若的微笑。

      周培公心里却是一怔,天子是要问民心吗,这里不是太和殿,也不是一言既出就雷厉风行的朝堂,只是赤诚相待,那自己是不是真能畅所欲言呢。
      周培公眼神也变幻了好几次。有疑惑,有惊讶,可最后沉静的却是坚定。只见他长袍一起便正身相跪,这一跪有武将的丰姿,也有文人的矜持。听他说道:“不知皇上想问的是何事,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康熙走到他面前,双手将他扶起,“先生,朕想听的是治国平天下的良策,如今摆在朕面前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看着眼前的天子,眉目清俊,眼神却颇为刚毅,语气十分真恳,让人无不动容。

      周培公娓娓道来:“皇上,草民以为大清入关时间虽不长,然其益于民。皇上推广汉学,书写的也是汉文,安其民,为其民之心,日月可鉴。虽然满汉有异,可从根本上来看皇上无异于古往今来任何一位明君。同样的,草民也认为皇上已深得民心,得民心者亦得天下。”在朝为官的汉人不少,阿谀奉承,口不应心的随处可见,可是康熙今天却第一次听到,这样一个汉人的声音。

      “可是先生,边境常犯,边关百姓也常被滋扰,年年旱灾不断,江南河运不通,商贾来往不便,这桩桩件件,都委实让朕头疼。”不知不觉,康熙也道出了内心对这天下的烦恼。

      周培公听闻皇上所言心里感到很是欣慰,“皇上,您能处处多思多虑,为天下苍生着想,这事虽难办,可又何愁没有对应之策呢?”

      “先生字字珠玑,可眼前也有一事让朕最为头疼,朕想知道,先生是怎么看,平西王,吴三桂的?”

      康熙说到吴三桂的时候,眼眸一沉,心里禁有丝紧张。

      周培公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闪躲直视康熙,敛神答道:“将帅之才,虎狼之心。”
      康熙心里一惊,他也这么说了,看来撤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先生果然是坦诚直言,朕既已看过先生科考的文章了,虽未过殿试,也是朕亲自御览了的,现在先生也算是天子门生了——朕就封你为参议道台,去内阁,可参政。”

      “草民叩谢皇上圣恩!”周培公一身才学,居于此位自是不为过,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得遇明君。虽这王朝不是汉室江山,可能为苍天百姓尽一份心力,又何必在乎是谁家天下。

      护君为轻,护民为重。

      康熙扶他起身。“称臣吧,你以后就是朕的正四品大臣了。”

      乾清宫殿外,满树娇红,东风却作恶,乱红坠纱窗。

      康熙负手而立看着窗外之景,虽然朝堂很多事都让人不得安宁,不过今日得此良臣,大清又是多了一福。回头看着容若便笑:“周培公这人谈吐不凡,又一身铮铮铁骨,难得的是心向天下。你当初说他确有大才,容若,看来你这才子之言不虚啊,真是为朕举荐了一个良臣。”康熙看容若的眼神包含了许多的东西,原来他讨的恩典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周培公,而是为了这个朝廷。

      想着今日周培公与皇上的奏对,容若也是赞道:“培公确实是文武济世之才。”

      康熙看着窗外的桃花,一簇簇,挂上了树梢。却说道:“你阿玛也有文武济世之才。”这语气却听不出是赞赏还是惋惜。见容若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这科举考场中许人官位的不是明珠又是谁。旁人瞧不出来,可每日家里人来人往,自己再怎么不想面对,也不可能察觉不到。皇上今日这样说真让人好生惭愧。

      康熙的心里很清楚,水至清则无鱼,这朝中有几个是清正廉洁分文不贪的。只要明珠适可而止,他也能视而不见,不仅是自己珍惜他的才干,重用他,那也是容若的阿玛。

      可是明珠,这一生就是输在这贪字上,不知道是不是早年吃过的苦太多,以致于日后什么都放不下,什么都想要。忠君爱国之心他有,争权夺势排除异己的手段他也有,风起云涌的朝堂下总是激流暗涌,而他的那颗赤子之心,早被漂染的不复当初的纯粹了。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重,康熙走到容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容若,有文武济世之才的人不多,能忠君爱民不悔不变才更难能可贵。周培公,他能做到多少朕还不知道,但是朕知道你就是那极少中的一个。”

      容若垂首说道;“皇上这样说臣受不起,满朝文武不乏德才兼备的人,臣远远不及。”就如刚才的周培公,他的一番安邦治国之道,心里便自愧不如。

      康熙却毫不犹豫的说道;“何必要和旁人比,容若即是容若。”他的眼神不乏坚定,话语里总是挚诚,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容若抬头看着眼前人,剑眉朗目,没想到的是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他都知道,心里无不动容。

      只听康熙又问道;“跟朕说说,你是怎么认识周培公的?”

      容若答道:“臣第一次见到培公的时候,他刚把身上的银子赠与了那幼女。臣见他仗义助人,又见他在墨斋里徘徊许久,看得出他也是个嗜书如命的学子,有心想与他结交。”康熙聚精会神地听着,只见说倒这儿,容若到有些不好意思,“可当时培公还以为臣是纨绔子弟,对臣冷冷淡淡的就走掉了,后来臣又追了上去,道明来意才结识了培公。那时臣就知道他不是个攀权附贵之人。”

      康熙没想到有人见到容若居然会掉头走开,忍不住掩口笑道:“居然还有人这样对过你?朕怎么看你也不像什么纨绔子弟,哎……这周培公?”

      容若知道皇上这一句话是把自己和培公都取笑了,面有微窘,却是问道:“那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看微臣的?”这话一出口,容若就开始后悔了此话怎的如此轻率,全然忘了父亲平时的叮嘱。

      他神情的变换全落在康熙眼里,难得看见他会这般,不禁起了调侃之心说道:“真想知道呀,朕觉得容若你……”虽然心里还在暗暗责备自己的失言,却止不住内心的好奇,容若不知不觉地向前走上几步。

      他的一举一动都康熙都看在眼里,知道鱼儿上勾了,抿嘴一笑,双眉微扬,眼神甚是狡黠,伸手指向窗外的一排绿竹,又回头看向容若说道:

      “眼前君子如是,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

      诗经的意思是,淇水流清的对岸上,翠竹青青葱葱,却比不过眼前男子的貌美。看着这眼前的人,耳嵌美珠似银,未镶宝石亮如星。谁能比的上他器宇轩昂,谁又比的上他宽厚温柔,文采斐然的君子,怎叫人不日日思念他,天天都要牵挂他。

      这是诗经中的《卫风·淇奥》,闺阁中的女子都喜欢借用此诗写给心仪的人,以示爱慕。这样的举动虽有悖礼教,却也大胆率真。

      容若当然知道这诗的意思,但怎么也没想到康熙会拿此诗来形容自己,还念得振振有词。只觉得脸颊渐渐发烫,脑海中更是从未有过的混乱,怎么也理不出思绪,想不通皇上怎么会说出这首诗。

      康熙本只想捉弄下他,可当说到“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的时候,却渐渐的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字说的极是真挚。竟是怦然心动,原来所说的一切不过是遵从了心意。

      一时之间两人均是不语,只听见青玉案上的,西洋钟摆“嗒,嗒”作响,提醒着此刻的沉默。隔着窗最近的是两株碧桃,枝条悠然出尘。
      风乍起,花朵簌簌如雨,落在了白玉地砖上,也落在了容若身上.

      “皇上取笑微臣了。”他清朗的声音惊醒了刚才那清辉如水的梦境。

      康熙站着不动,看着他不卑不亢的跪在地上,一朵朵花瓣,沾在他的衣间袖上,原来只是落花有意。

      “容若,你可以不回答,但是朕没有取笑你的意思。” 语气里似怅然却又坚定,
      只是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一高一低,都看不见彼此的表情。

      就在容若沉默的刹那,却没发现眼前的人神色一黯,已侧身从自己身旁走过,衣摆带起的风还夹着着淡淡的气息,却分不出是谁的。

      康熙已走到了书桌旁,拿起奏章开始批阅,恢复了以往的神情,刚才的那一幕如梦如幻。

      相知相惜言难尽,情到深处情转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清歌如梦第五章琼楼隔雨相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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