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清歌如梦第二章西风不与东风暖上 ...
-
清歌如梦 第二章
雨后的芭蕉总有一种别样的美，水滴洒在宽大的枝叶上，由上滑落凝结成一颗颗大大的水珠欲落还在，犹自舍不得这舒展的青色。
这一连好几日下来，容若都在御书房，侍奉在康熙身边。康熙批阅奏章时也会让他代笔拟旨，闲下来也会和容若下下棋，只是很难分出高下，时间一长康熙也就明白了容若是有意相让，并未全力以赴。所以他也会让容若与曹寅对弈，自己则观棋不语。
这两个当世的青年才俊和聪颖勤政的少年天子在一起，撇开身份地位只论性情才学，当真如松，竹，兰，相应相彰。
“曹寅，朕觉得若只论书法，你和容若相比应该是不相上下的，可是容若能一书两体，下笔风采清绝，这你又输他一截了。”康熙正在批改奏章，突然抬头对曹寅说道。曹寅还未当御前侍卫时便以伴读的身份从小跟在康熙身边，康熙待他素来宽厚，言语间也是从不避讳。
“皇上，微臣自愧不如容若。”这话要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恐怕还觉得是口服心不服。但曹寅说的却极是真诚，这几日不论是相处交谈，还是静心对弈，曹寅觉得容若不仅才华卓越，心性更是正值随和。
容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道：“子清，这样说才是过谦了，容若早就听闻子清七岁便能辨四声，有神童之誉。”三人正在说笑之际，只见梁九功突然进来行礼“秉皇上，太皇太后来了。”
容若和曹寅也连忙起身准备接驾，只见太皇太后虽已韶华不在，但是眉目之间仍可窥见当年的风华绝代。她珠冠凤裳，紫貂端罩雍容华贵，袖口上露出的是秀着栩栩如生的祥凤，更显得步步生辉。
殿内众人均行一大礼，“微臣参加太皇太后。”
康熙也面露欣喜，“孙儿拜见皇祖母。”便上前搀着太皇太后。
“都起来吧。”太皇太后说完也打量了一旁的容若，见他跪拜行礼之间不慌不乱举止从容，果然是个清清爽爽的孩子，一身男儿心性却又颇有他额娘端庄清丽的气质。
“这便是明珠家的公子吧，听闻可是咱们满人家的大才子。”太皇太后说话一向都很客气，而且她生性对晚辈宽厚慈爱。
“皇祖母，容若确实聪明，誉为满洲第一才子也是当之无愧。”康熙连忙接过话来，虽然不知道皇祖母为何而来，但是却不想隐瞒自己对容若的器重和夸奖。
太皇太后看了眼康熙神情有些责备，这皇上今日的语气怎么如此轻率，褒奖臣子到变的像是昭彰功绩。随后神色一敛看着容若淡淡的说道：“也听说写得一首好字，楷书端正，隶书飘逸。”
康熙连忙转头看向曹寅，容若的字写的好除了曹寅自己就没在别人面前提过。只见曹寅迅速低下头，看来皇祖母一定是知道容若代自己拟奏章的事了。
只听见仍是那个清朗的声音答道；“回太皇太后，微臣少时，阿玛对我们字迹要求严格，所以才勤加练习，并不算太好。”
太皇太后凝声说道：“那你可愿意为本宫抄一些佛经”太皇太后虽问的是容若看的却是康熙。“皇上最近我的眼神总不好使，以前那些字太小了，看的有些吃力。”康熙思付如何回答，他总觉得皇祖母的用意并不在此。
“你可愿意为本宫抄些经文，我可是听说你代皇帝写的一首手好字。”
皇祖母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自己真是大意了，心里只盼望皇祖母不要怪罪容若，康熙此刻心中也有些慌。
只见容若眼神也是一沉，躬身答道；“微臣谨遵太皇太后的旨意，不知道太太皇太后想要哪一篇经文。”
“那你又知道哪些？”
容若依言仍是温文有礼，“臣愚昧，只知《般若心经》，《大悲咒》，《大藏经》 ，《观音经 》。”
太皇太后嘴角却有了一丝笑意可下一刻便吩咐道：“那就把你所知道每一篇抄上一百遍，明日一早送到慈宁宫来。”
闻太皇太后所言，曹寅和康熙同时看向容若，那就是说是四百篇经文。
“微臣遵旨，微臣这就去。”因为容若行礼告退一直没有抬头，康熙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翩然转身，离开的时候衣服的下摆轻轻扫过御书房那高高的门槛便转瞬不见，心里不知为何怅然所失。
梁九功和宫女们也退了出去，这里除了自己曹寅还有太皇太后的贴身侍女再无外人。
“皇祖母为何要罚容若抄写经文？”康熙已然不平
太皇太后端起一杯茶，刚啜了一口，听到康熙的质问，把茶也放下了。收起了以往的宽容，眼睛不怒而威，“罚？？我的孙儿，如果他连这些都做不了，就敢代你执笔写奏章，那才是罚的开始。”
“但是这奏章是孙儿让他执笔的，况且容若也只是按孙儿的意思转述，孙儿不觉得有何不妥。”康熙不明白皇祖母为何会怪罪容若。
太皇太后看了眼康熙责备道：“你是皇帝，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他真的有才，皇祖母不会拦着你去做你想做的。但是皇上，常在你身边侍候的人我希望不仅要忠心耿耿，更要出类拔萃，如果仅凭诗词歌赋就敢代你拟奏章那便是犯了天大的胆子。”太皇太后的语气仍没有丝毫的转还，但是康熙却知道事情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僵持，不然皇祖母不会只罚容若抄写经文，康熙的语气也不像刚才那么强硬。
“但是孙儿不明白，仅凭抄写经文这怎么就能看出一个人有没有才华，皇祖母若真想知道容若的才学可随意拿一篇他写过诗句，一览便知。”四百篇经文一夜抄起，并且字还不能写小，现在巳时，就算整夜不睡到明日清晨也只有9个时辰。
太皇太后看着康熙意境深远的微微笑道：“皇祖母这样做，自然有皇祖母的道理，我说过只会诗词歌赋是不够的，好了皇上，我也不打扰你处理政事了。”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每次康熙看到皇祖母这样的别有深意的微笑，就知道自己是怎么样也揣测不出皇祖母所想的。
毕竟如果康熙能被人称颂为贤君明主，那么大玉儿绝对算的上是千古一后了。
康熙也只能躬身行礼道：“孙儿恭送皇祖母。”却没想到太皇太后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回头看着依旧愁眉不展的康熙，敛神叹道：“皇上，除了当年对付鳌拜，也没有见你对谁如此在意过。”这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康熙心里的深潭激起了阵阵微波由近向远层层递进漫开，久久不能平静。
“皇祖母，孙儿对每一位大臣都很上心，但是容若是孙儿看中的人才，孙儿很是珍惜他'。”太皇太后听到这个才点头离开。
皇祖母的脚步声是越来越远了，御书房也是越来越安静了，但是在这安静的表面下潜藏的却是天子的怒气。
“曹寅！”康熙喝道。
曹寅知道太皇太后一走，皇上一定会怪罪自己的，连忙跪下小心答道“微臣在。”
“皇祖母怎么会知道容若代朕执笔的事？”康熙只等着太皇太后走后好好审下曹寅。
“回皇上的话，前几日，太皇太后召见了微臣，询问过皇上最近的境况，微臣一时口快，将容若入御书房的事也说了出来，那个时候微臣看太皇太后也只是随意听着，微臣想来容若一向口碑甚好，太皇太后如果知道容若到御书房当差应该也会很开心的，没想到今日。。。。。真是微臣话多，早知道微臣就一个字也不提了。”曹寅想到此时容若要抄写四百篇经文，自己越说心里觉得越是愧疚。
“要不是朕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少不了要怀疑是不是你在太皇太后那儿煽风点火。”
“微臣绝无此意，微臣从没有这样想过。”康熙看着跪在地上的曹寅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他是无心的。却也没让他起身，曹寅忠心不假就是做事尚欠稳妥一遇到厉害的人物心里就没了计较，很容易就被人套出话来，这回要让他长点记性。
可是康熙却是明白了，如果皇祖母真的想知道自己的近况，直接问梁九功就是了，何必再去问一次曹寅，看来皇祖母是早就知道容若代笔的事了，自己真是疏忽，何须曹寅和梁九功被叫去问，只要是那些大臣一看到自己奏章的字迹和往常不一样了，就一定会去皇祖母那儿透风声。这些只会嚼舌根子的，皇阿玛在世的时候也常让索尼代为拟旨，也没见这朝中谁敢有所微言。而今朕命容若代写奏章他们就开始不安份了，谁为君，如何为臣，看样子他们都是忘记了，想到这康熙眼神冰冷如霜。
可又不得不责备自己，怎么这么大意，明明才加封了明珠的官位，又提拔容若为御前侍卫，少不了要有人眼红。本来只是因为自己欣赏容若，现在反而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了。
是夜，月华如练，银河之上繁星尽显。初春犹开未落的梅花阵阵暗香散在这夜里变得十分诱人，可是康熙没心情欣赏这样的夜晚。终于忙完了一天的政事，只见他左手支着头，右手轻轻敲着桌子，神情却不疲惫吩咐道；“曹寅，你现在去看看容若都抄了多少了。”
这一会儿曹寅一直侍奉在旁，随时准备做些什么好将功折罪，“嗻”了一声便准备转身。“慢着，你去把他已经抄好的经文不论是哪一篇拿来给朕看看。”康熙又叮嘱道。“是”曹寅应声答道，身影才没入了这黑夜里。
过了一会儿才见曹寅回来。
“回皇上，容若已经抄到了《大藏经》还剩200多篇。”康熙缓了一口气，“他速度到不慢，只剩一半了。”
“皇上，臣看那些经文容若似乎都记得不用看静默便能写出。”
“是吗？”嘴角不由的笑了起来，他倒是总能给自己惊喜。
不过夜已过半，这样的速度就算再快，明天早上也是无法完成的。
“曹寅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
细细数来曹寅答道：“回皇上还有4个时辰。”
“那你把大门关上，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曹寅依言关上门。
康熙问道：“朕要你把容若已经抄好的经文带来，你可有照吩咐做。”
“皇上臣已经带来了。”曹寅知道自己这回是犯了大错了，现在更是不敢有任何差池。
“呈上来”康熙看了一眼，略一沉吟。“磨墨吧，今晚的事朕要是在听见外面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你就直接去太皇太后那儿当差，朕这儿也供不起你了。”这话一出，曹寅的磨墨的手不禁哆嗦了一下。
只见康熙认认真真的开始模仿容若的笔迹，一笔一划的在另一张雪白的宣纸上书写，连这静谧的夜晚都被这窗下的此景蕴育出别样的月色。康熙的字极是刚劲有力，可容若的字却是楷书中又有自己的风骨，别样清俊飘逸。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康熙临摹了好几张都不满意，揉成一团。虽然前先时自己闲来，也会模仿容若的笔迹，可是毕竟时间尚短，现在心绪不宁更是越写越不像。
想到皇祖母说的话，要是这四百篇写不完，皇祖母是说罚便会罚的。康熙虽天不怕，地不怕，可从小便对皇祖母的教导言听计从。要真的罚起容若自己未必能求上情，这担心也随之而来。必须要忘记自己的字体，想着容若的性格，容若下笔的心情，容若文章的灵动，康熙将眼睛闭起脑海里面一遍一遍回忆着容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宣纸上的每一个字，透着一撇一横的笔画间就好像看见了那人的样子，自己下笔也开始渐渐有感觉，一字一字的写得十分流畅，似乎可以感觉到就在这紫禁城的另一个宫殿里正在烛台下书写的他。
原来心意相通，天涯也不过近在咫尺。
曹寅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且不论皇上会帮自己的臣子抄写经文这是何等的恩典，更惊讶的是，皇上的这字竟然越写越像到最后若不是自己早知道哪一份是临摹的，恐怕也是一时难辨，这模仿笔迹之事曹寅小的时候也曾练过，只要悉知百家书法，那么难到是不难了。可是看皇上下笔，早已是成竹在胸到不像是第一次模仿，饶是如此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便会如此相似，就算自小以聪颖出众的曹寅也暗自称奇。
“你再去找容若，让他把后面两篇经文一样写一份给朕带来，还有不要提及朕帮他的事。”康熙一边书写，一边吩咐道。曹寅应了声，悄悄将门带上才再次返去。
初春的夜晚，满宫里皆是静谧无声，御书房外犹在舒展的春末之梅，倒也是红红白白的妍丽，虽是夜晚只能瞧出些依稀的倩影，却难掩暗香浮动，静默而又生动。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清歌如梦第二章西风不与东风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