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军团新兵（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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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一晃而过。彼时的林归砚已为蝙蝠军团立下了赫赫战功。
都说在蝙蝠军团人的眼里，五年不过是他们年岁的零头，对于“时间”，他们没有任何概念。
在他们眼里，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但对于林归砚而言，却是占了他人生中近七分之一。
那么，当日后阅尽千帆，他是否会忘了自己的初心，忘了寻找回家的路？
没有任何人知道。
“欸，归砚，你知道吗？你要成为队长了！”
其实早该成为队长了。自加入蝙蝠军团一年后，林归砚便可以单独出去执行任务；两年后，可带一小部分人员出去。这期间，林归砚数次碰上圣界大将军风耀，但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久而久之军团全部人承认了林归砚的实力，也默许林归砚成为他们的队长。虽然并无身居队长一职，但在夜凌云的默许下早就给予了他队长应有的权利。
现在就差一个头衔了。
所有人都没有反对，因为按军功来说，林归砚该要成为蝙蝠军团的队长。甚至有些人还觉得早该颁布这个头衔了。
但结果令人出乎意料。
林归砚拒绝了。
“夜将军，归砚恐不能胜任这队长一职，请另寻他人吧。”
那一日，夜凌云身边的气压极低。
夜凌云并不是没有问他原因，青年只回答了一句——
“我……无法担任，仅此而已。”
说罢，青年脚步飞快，眨眼间主帐内就没有了他的踪影。
空气中弥漫着冷意。
“秦睿。”夜凌云道，“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要你事无巨细地说出来。”
蝙蝠军团的大将军阴沉着脸，眸光明灭。
***
那一日如往常一样，林归砚带队前往第四平行宇宙最常出现猛虎军团的地点。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一人道。
飞剑上，青年环望四周，“是这里没错，我们下去吧。”他率先跳下了飞剑，其余的人也跟着跳下了悬浮车。
几人缓缓向前方走去。
“奇怪了，明明夜枭子副官说这里有圣界的人出没，可是怎么感觉……附近没人？”有人问道。
“别是被我们吓跑了吧。”一人乐了，“难道是得到了归砚要来的风声都吓跑了？”
“你还别说真有这可能，我告诉你啊上一次……”
“好了，都收收心提高警惕。”首位的道长温和地打断了那人的话，“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务必小心。”
跟在道长身后的几人早已摸透了青年的性子，笑道，“咱们的小队长又害羞了，那行吧，我们都听小队长的话，不说了。”
林归砚挑起一个无奈的笑，任由他们说去了。
【咱们的小队长脾气是真的好。】他们又一次感叹【实力强，人又不倨傲，蝙蝠军团能有这么一个人真是太幸运了。】
过了一会儿，林归砚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士兵们纷纷收起笑，拔剑，列阵，一气呵成。他们虽然看不清前方是否有人，但他们相信林归砚的眼力。
果不其然，几个猛虎军团的士兵出现在了不远处。
不需要林归砚下令，士兵们从林归砚的身后冲了出来和猛虎军团的士兵展开战斗。这次规模不大，且对方首领没有出现，林归砚没有动作。
蝙蝠军团的士兵们习惯了自己的“头儿”站在后方看着他们战斗，他们明白林归砚不出手的原因，林归砚的实力强大，他若一出手，对方分分钟团灭，就跟他们遇上风耀是一个结局。
那就没有了锻炼他们的机会。
而遇到风耀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们也想通过战斗来提高自己的实力，而实战，总是最能获取经验的方法。刚开始他们不理解，现在他们想通了这个原由，几乎跟着林归砚的人都以为自己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即便在战斗的过程中受伤了也没关系，找林归砚治疗就好，林归砚很乐意帮助他们。
甚至连夜凌云也认为如此。
战斗异常顺利，他们将猛虎军团的人打得人仰马翻。平日里他们和猛虎军团总打成平手，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士兵们士气高涨，他们俯视着战败者，手中利刃高举，剑尖寒光闪烁，直直对准圣界士兵的心脏——
“行了。”
冥界几人齐齐看去。
“我们已经耽搁了太久，趁早完成巡逻吧。”林归砚道，“不要浪费时间。”
“可是，那他们呢？”一人剑锋指向他们。
“他们？”青年瞥了一眼战败的俘虏，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失去了战斗力，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小队长，您的意思……是放了他们？”那人试探道。
“他们不会妨碍到我们的任务。”
“可是队长，他们是圣界的人！是冥界的敌人——”那人皱起眉，还想劝林归砚不留下祸患。
回答他的，是林归砚转身的背影。
“——小队长！”那人急了。
同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算了，小队长说的也没错，我们赶时间呢，就放个人而已，也不会怎么样。”
“……”那人举剑了好一会儿，才收起了剑，跟在了林归砚的身后。
“按照原计划，大家分散，搜寻附近还有无圣界士兵。”林归砚下令，“到了时间我便通知集合；在此期间若是遇到猛虎军团的士兵……”林归砚停顿了几秒，似在想解决方案，“——那就联络我。”
“切勿独自解决。”林归砚告诫。
他们点点头，驾驶着各自的飞行器单独执行任务去了。
人渐渐散去，青年挺直的脊背在一瞬之间弯了下来。
墨色的琉璃瞳中满是复杂。
『“哈哈哈！！！堂堂万生道道长，杀害无辜之人——”
“你还配成为修者吗！”
“天道不会放过你的！——”』
“闭嘴！”
一个高阶雷系术法挥去，嘶吼的叫声霎时间停下了。
袖袍挥舞间，露出青年如古井般冰冷的脸。
握紧的五指关节发白至透明。
修习万生道数年，怀谨道长在人世间行走，手上怎可能不沾鲜血。尤其是在最后的那几年，为了保住性命，青衣终究染成了一片红色。
一条条人命在他眼前消散，每当午夜梦回，道长总能在恍惚中看到那些从地底下探出的手。它们奋力地想抓住他的脚踝，想把他拖入无尽地狱。
一具具干枯的尸体在血海里向他挥手，它们伸出自己破损的手骨，森森的头颅上两排裸露的牙齿，那是全世界最恶意的笑。
“嘎吱——嘎吱——”
令人牙齿发麻的声响终日回荡在他的耳边，不得片刻安宁。
魔鬼在黑暗中窥伺，空荡荡的眼窝深深凝视着青衣道长。
但道长稳住了。
这一稳，直到他生命的终结，也从未动摇。
『“大道三千，只走一条，吾愿入万生道，护万物生灵，除暴安良，免生灵涂炭。”
“我辈当谨遵大道，戒骄戒躁，路漫其修远，吾等将上下求索。”
“庭云宗第八代归字辈弟子林归砚，立誓。”』
世人皆知，万生道的修者从不会欺凌弱小，视生命为无物。
在万生道的修者看来，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灵，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他们不是不杀人，只是不嗜杀。
仅此而已。
***
【小队长真是的……为什么要放过那些圣界人呢。】之前反驳林归砚的士兵越想越觉得很没道理。在他看来，战争是由圣界人挑起的，冥界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凭什么就要遭到圣界的侵略？
他的亲人，全死在了圣界人的手里。
当年还是稚童的他，双眼无神地看着父母倒下的身体，手里捧着父亲临死前塞给他的异能锁。
现在想起，如同昨日。
这血海深仇，他不能忘，也不敢忘！
士兵深深吸了一口气，晃去脑中那些血色的过往，认真检查附近的情况。
直到一行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条件反射地拔出剑，剑尖指向前方，“什么人！”
那一行人中的领头者问：“看你这穿着，冥界的人？”
士兵警惕地把剑往前送了一步，“正是。”
领头者一听，二话不说举起了手中的狼牙棒。他转头，对着身后的人大喊：“是冥界的走狗——！我们上！”
“杀了他！”
“你们是圣界的人？”士兵挡住了狼牙棒的攻势，冷冷地说。
“冥界狗贼！我们绝不会让你打入白虎军团的领地！”大汉不回答他的话，狼牙棒在他的手里舞得虎虎生威，棒子夹杂着呼呼风声，横扫士兵的脸颊。
士兵一跳，躲开了大汉的进攻。
几次一来一往的交战，士兵算是摸透了这群人的身份——是圣界的人，但不是圣界的士兵。冥界士兵同圣界交战也有了好些年头，双方战斗就跟吃饭喝水似的频繁，所以从他们毫无章法的进攻很容易看出来他们的身份；这群人虽然看着人数众多，实际上步调极乱，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个突破口。
到底不是正统出身的士兵，加之实战经验少，是怎么也抵不过训练有素的冥界精英的。
士兵很快地解决了这一行人。
剑尖抵住那人的胸口，士兵本只想吓唬吓唬他，然后放过这群人。他们只是平民，加之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为什么要杀了呢。
正当他想收起剑，趴在地上的大汉笑了。
“你们这些走狗，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了。冥界果真如鬼谷大人所说是个败类聚集地。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看你这样，你的队长大概也不是什么好货——”
“你们的冥王，就是一个没有理智的怪物！”
“没爹娘养的东西！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十八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
“噗嗤——”
血花从那人的胸口喷溅出来。
士兵拔出剑，剑锋上的血缓缓滴落。
他转头，看向那些抱团瑟瑟发抖的人。
“还有谁想死的。”
“我成全他。”
眼神阴戾，心中的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
士兵回去请了罪。
带着一身的鲜血。
“队长，我杀了一个圣界的平民。”士兵平静地说着，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他最终还是放过了那些人。队长不愿意看到他们杀人，所以他就放弃杀死猛虎军团的士兵。
可是队长，这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
对不起。
“队长，我承认，那时候我确实失去了理智。”他闭上眼，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着，“可是我不明白，圣界和冥界本就是死敌……”
“我的父母，都死于圣界人之手。”
“所以杀死对方的人，我……做错了什么……？”
“……”
通过飞行器上的监控，青年看到了全过程。
他听到大汉的叫骂，看到士兵曾多次放弃攻向致命要害，看到士兵忍住心中那只叫嚣的野兽放过了他们。
“这件事你没有错。”
士兵出乎意料地抬起头。
林归砚平静地看完了全程，语气平淡，没有任何生气或是愤怒的样子。
士兵本该要庆幸，但是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家队长面无表情的脸是那么陌生。
陌生到……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他认识的林归砚。
***
曾经，一件事情摆在了林归砚的面前，这件事他一直不愿细究。
于是，他自我欺骗了五年。
时至今日，他终于愿意看清了。
***
林归砚走了一个月。
当夜凌云费劲千方百计找到他时，他正坐在地上抬头仰望月亮，一腿支起，一腿平放。
面前即是悬崖。
夜凌云首先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安静地伫立在林归砚的身后。林归砚也知道自己身后有人。
半晌，布料细细摩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男人走到了他身边坐下。
柔柔的微风拂面，夜晚微凉。在这静谧的时刻，夜凌云甚至听到了风的声音。
气氛并不尴尬，反而十分融洽。
乘着月色，两人端坐了很久。
“夜风吹够了吧。”男人低语道，“该回去了。”
听闻此话，青年眨了眨眼，动作从仰望天空变成了俯视悬崖，鬓边垂下的一小片刘海刚好遮住了青年的表情。
夜凌云自顾自地说着：“顾虑太多，反而得不偿失。”
“你看出来了？”林归砚道。
夜凌云嗤笑了一声，“我不是傻子，林归砚。”
青年陷入了沉默。
“蝙蝠军团本就不嗜杀。”
林归砚抬起头，只听见夜凌云淡淡地说：“虽然我希望蝙蝠军团能成为全宇宙最强大的一支部队，但我并不希望我的部下全都是杀戮机器。”
“至于是否杀人……”
男人深邃的双眸凝视青年。
“林归砚。”夜凌云低沉道，“你会背叛蝙蝠军团吗？”
“不。”青年下意识道。
“我不会背叛军团，也不会背叛你。”
他认真地说。
军团将军愣了一下，他看向青年，深紫色的眼睛荡出了几分不该荡出的情绪。
蓦地，夜凌云笑了，“林归砚，你真是……”话语自然而然的结束了。
真是什么呢？
这双墨瞳认真起来，太明亮了。就连他这种习惯黑夜的蝙蝠，也忍不住飞向那片光。
世上怎会有这种人呢？
身在黑暗，却坚持着自己那一点可笑的坚持。
回想当年还是初出茅庐的自己，独自一人在冥界摸爬滚打了数年，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那时他的心中，还是有许些向往光明的。
曾几时起，这些就都不在了呢？
还是力量好啊，力量永远不会背叛自己，永远跟随着自己。
有了力量，就有了荣耀，有了众人敬佩的目光，有了陛下的信任。
只有成为了强者，才不会惧于背叛。
脑海中，未来自己的面庞一闪而过。
未来的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眼底闪过一丝的怜悯。那是他平生最为厌恶的情绪。
我是蝙蝠军团的将军，是冥王的得力下属，是冥界的佼佼者。
你凭什么怜悯我！
在愤恨之余，夜凌云又有些惶恐。
这不是他想要成为的，未来的自己。
那现在的自己，还是不是当年的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
他不能保证，也不敢保证。
看着青年，夜凌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就做你自己吧，林归砚。”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够了。”
没有人知道，夜凌云此时此刻说出这句话，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许久，青年开口。
“……夜凌云。”他首次称呼出男人的全名。也是在这一刻，夜凌云才真正感觉到青年的目光投放在自己身上，“你认为，悬崖下是什么？”
“我觉得悬崖下是深渊，能够将人吞噬的无尽深渊。”
忽地，悬崖边上大风刮起，吹起二人的发丝，黑与紫交织在一起。
这一层始终看不见的膜终于露出了一小片影子，这层膜的构造者自己都没能察觉到，可是男人却看见了。
平日里若近若离的疏离感，明明触感是真实的，人也是真实的，但就是无法真正地抓住他。
如同水中月，镜中影，青年立于虚幻与真实这条界限之上，无人能加以撼动。
夜凌云不了解林归砚的过去，不知青年身上发生了什么。
“不。”夜凌云说，“悬崖下是救赎。”
青年似乎没有想到夜凌云有这么清奇的回答，他双目变得有些迷茫，“救赎……？”
“对。”夜凌云认真道，“如果你说悬崖下是深渊的话。”
“为什么？”
“宇宙间曾流传过一句话——深渊即是冥界。虽然我觉得这传言不靠谱，但是既然能传出来，说明也具有一定的真实性。”
“在冥界，有个不成文的默认——深渊等于冥王，也就是我们的陛下。”
“若你跳下悬崖，深渊也一定会接住你。”
“陛下仁慈，他不会让任何一位冥界将士冤死于虚空。”
林归砚笑了。
往日里温文尔雅的白衣道长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军团新兵（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