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无华梦（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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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女生站在一位矮小老者的面前。
老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着那些听着摸不着头脑的话语：“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十万年…终于还是来了……”
女生像是习惯了，她静静地站立在一旁，等待老者把话说完。
单听声音，老者与这世界上所有老人家没有任何区别，拉长而沙哑的音调，还有含糊不清的词汇，似乎这样才能体现出他们活在这个世上有了多久的岁月。
但这位老者，有很大的不同。
他有着一对长长的尖耳，手和脚也不是正常人类的手脚，或许称为“爪”更合适。他留着长长的白山羊胡子，背上是一个巨大的龟壳。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老者不简单。
老者的右手抓着一柄木质拐杖，他转过身子，捋了一把自己长长的胡须。看着眼前的女弟子，他叹息了一声，“天羽啊，准备一下，明天去学校找人。”
“谁？”
老者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照片。
照片上，赫然是火麟飞与林归砚。
***
晚上，林归砚做了一个特别的梦。
修士不同于凡人，对于凡人而言，做梦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一件事，但修士不同，修士入定时不会轻易做梦，凡人睡觉时间对于他们是非常宝贵的修炼时间，大部分修士都不会浪费的拿去睡觉。
但，若是修士开始做梦——尤其是高阶修士，那做的梦便不再称之为梦，修士们将会定义这个梦为——
预言。
***
这是一个空旷的观影席，席前巨大的银幕亮得刺眼，四周漆黑，安静无声。
银幕播放着雪花状的白点，看起来像是那种老旧的，寿命将至的电视机。
林归砚凝视了好一会儿银幕，观察了许久。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其实银幕上是有播放图案的，只是看不见罢了。
正当想上前研究一下这个银幕，却被一句话遏制在了原地。
“阿砚…？是你吗……？”
声音来自于观众席，这句话十分颤抖，仿佛声音的主人正努力压制自己波动的内心，只是唇齿间偶尔漏出的呜咽出卖了他。
少年一顿。这个声音……
他缓缓回头。
在回头与那人对视的一瞬间，林归砚瞳孔骤缩。
火麟飞怎么会在这里。
“阿砚！”声音的主人顾不上破了的音节，带着细微的哭腔对着他喊。他似乎想站起来，但是莫名的阻力却让他只得坐在观众席上不得动弹。
眉目一凝，林归砚罕见地冷下脸，在面对突发的状况时并不慌乱，快速冷静地扫视了一圈周围，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他尝试往前走，走得很慢，很谨慎，如同一只优雅而不失机敏的猫。
走了数步，他顿住。右手手指微抬，悄然无声地放出了一道带着试探性的攻击。
金色的雷光在黑暗中分外显眼，但只一瞬，雷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宛如那道夺目的金色光芒只是一个错觉。
果不其然，攻击被什么东西挡在了。
林归砚沉思了一下，决定用手去触碰——自然，手被他施加了一层术法。
手臂渐渐往前伸，直到抵住了那样东西。摸了摸，初步判断这是个薄而透明的东西，类似于保护层的触感。如果用现代话来解释，这个更像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
在林归砚勘察期间，火麟飞始终没有说话。
“阿砚……？”一道声音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
又是一熟悉的声音，林归砚很快地分析出声音的主人。
“小胖墩？”他怔了几秒，“你们……”
“发生了何事。”他放大了些声音，依照他们声音传来的方位来看应该离他不远。
“莫要惊慌。”林归砚安抚道，“与我道明情况，我自会判断。”
“不，我们没有事。”火麟飞和苗条俊异口同声道，“别破坏那道空气墙！”
【制约】疯狂警告祂的观众，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场景，否则场景一旦破碎，他们就无法得知他们想要知道的东西。
【制约】警告他们更不可告诉外来者场景的秘密。
道长体内急速运转的灵力平息了下来。
林归砚松了一口气，轻咳了一声，“你们这是…？”
暂且不谈火麟飞和苗条俊是如何进入他的意识洪流，单看这观影院就充满着诡异之感。
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他原来的那个世界里那些古怪的，不详的东西。
那些教徒竟追踪他至此界，依然不死不休吗。
锥心撕裂之感从脊背又一次蔓延开来，林归砚紧紧攥住左手，在手心留下了一道深长印痕。
这疼痛将伴随着他永生永世，无法遗忘。
“勿沉沦梦魇，【---】。”
朦胧似幻的叹息拂过耳际，道长猛然收回混沌的意识，静心凝神，撕裂般的幻觉这才平息。
气息平缓后，林归砚的眼底漫起一层浅薄的疑惑，但这股不明而来的情绪如浮光掠影般很快地消弭，昏暗的观影席成了最好的保护色，或许只有一直关注他的人们才能抓住那一瞬间身形的不稳。
松开五指，道长发现自己掌心的痕迹奇迹般的消失了。
张合了几下手掌，似有股圣洁的气息萦绕在原本划痕的位置。
除却手心的圣洁之力，他的周身也环绕着一股特殊的气场。
他曾步入过鬼界，这股气息……倒类似于那边的幽冥之力。
但经仔细分辨之后两者又大不相同。
道长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选择性遗忘了这件事，火麟飞和苗条俊也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他们狠狠瞪了一眼那处地方，集体翻了个白眼。
“贼心不死。”他们暗骂道。
这番对话并没有传到林归砚的耳朵里。
“…与我说说情况吧。”林归砚自然延续起刚才的话题。
火麟飞和苗条俊互相对视了一眼，各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不对。
“阿砚，你……只能看到我和小胖墩吗？”火麟飞率先询问。
林归砚点头。
他看到火麟飞把头往旁一歪，嘴唇微动，似在与人小声地交谈。可是他歪向的是左边，而苗条俊却落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
修真者五感敏锐，按理来说是可以听到火麟飞的声音，但他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不能听到。
难道……漆黑的瞳孔好似流光宛转，道长微微低头，思量着什么。
届时，火麟飞结束了他跟空气的谈话，转而跟苗条俊说着什么。
道长也便静静地站在原地耐心等候。
过了片刻，等谈话全部结束后，苗条俊道：“阿砚，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这个观众席上坐着很多人。”他掰着手指算着，“一，二，三，四……哎反正很多人就是了。”
“来测试一下吧。”苗条俊道，“正好能验证一些问题。”
“好。”林归砚点了点头，端看苗条俊这副认真模样，欣慰地笑了，“不知是否是我错觉……小胖墩，你沉稳了许多。”
“如若不是与你相识七载，我定当认不出是你。”少年似有闲心半开玩笑道。
苗条俊怔愣了一下，鼻头泛起些酸涩，眼眶一热。
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能肆意向好友撒娇的人了。
“阿砚怎能认不出我呀。”苗条俊微哑地说，让自己勉强露出跟从前一样别无二致的傻笑，“如果认不出来的话，那我就站在你的面前用最大分贝的音量喊出我的名字。”
“喊到阿砚你想起来了为止。”
“哈，小胖墩，可真有你的。”火麟飞一举冲散了由话题带来的沉重，或许是故意为之——“绝妙的想法。到时我也这么干！”
“臭阿飞！整天剽窃我的创意。”苗条俊翻了个白眼。他本想再奚落几句火麟飞，只感觉扣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微微发紧，一时之间有些不忍。
相处了这么多年，又是过命的战友，真当他苗条俊还如五年前那样好骗吗。
“好了好了，不是说要测试嘛。”火麟飞说，“快开始吧！”
“唔……”苗条俊想了想，抛出了第一个问题，“阿砚，你知道【---】这个人吗？”
道长蹙眉，“人名？”
“是的。”苗条俊点点头，“你知道吗？”
林归砚摇了摇头，“名字被禁言了，听不见。”
“不是吧阿砚，你连【---】都不认识……那【---】呢？”苗条俊又说了什么。
“还是不行。”林归砚二度摇头。
“这就大发了，【---】不认识，【---】也不认识……”苗条俊碎碎念，“对了，之前你说只能看到我和阿飞，也就是说在场的你就只认识我和阿飞……”苗条俊看向了什么地方，“奇怪了……那阿砚，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我们还在学校吗？——对了！物理讲到哪一块了！”他灵机一动，既然不能从人名切入，那就从事件点切入吧！
从使命开始的第一步说起。
“明天要讲牛顿力学新篇章。”林归砚答。
“那不就是【---】了吗！”苗条俊惊道。不过他注意到林归砚并不为所动，不由问道，“阿砚你不好奇吗？这可是即将会发生的事噢。”
道长不赞同道：“未来之事，有时提前知晓并不是一件好——”
刹那间，林归砚察觉到了什么，顿住了。
道长突然地抬头，清冽明亮的瞳孔凝望着前方火麟飞和苗条俊的身影。
或许不止他们，还有许许多多他即将，亦或是未来认识的，那些看不见的人影。
这双来自黑夜的眸子蕴藏了太多东西，又像是什么也没有，似一片虚无的冰雪驻原。
“你们…来自未来。”道长低声道。
咯噔。二人心头一跳。
明明是既定的事实，可从林归砚的口中说出来却如同一块巨石，压迫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原本还算轻松的话题又回到了沉重。
“是的，我们来自未来。阿砚。”红发青年再也藏不住了，深埋在心里的怀念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像刚烧开的沸腾的水，炙热而滚烫。
谁也没能从那一天走出来。
这一刻，他想抛弃理智，将日后所有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他，告诉给这个还未经历未来的林归砚。
他猛然一滞。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告诉他……”火麟飞小声哽咽，“我恨透了这个该死的【---】，去他妈的【---】。”
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便是注定。
命运从不偏袒任何人，哪怕是身为主角，身为救世之人也无法避免。
是谁在轻轻地叹息，又是谁在用轻缓的语调安慰着眼泛泪光的竹马。
“阿飞，你可相信命运？”
“我……”视线朦胧间，火麟飞只听到自己恍恍惚惚地说，“我不相信。”
林归砚笑了，“巧了，我也不信。”
聚光灯的光源笼罩在林归砚的头顶，雪花似的银幕变成了黑色。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他的背影；渐渐地，道长的下半身融入了黑暗，而他的眼睛依然璀璨如同辰星。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会坦然接受结局。”
聪明如林归砚，怎会不知火麟飞的未尽之言。
道长勾起唇角，“你们是我的挚友，是我在此间认定的锚点。”
“不要为我哭泣。”
戏剧走向结尾，林归砚伫立于台面中心，对着场下的观众致以无声的谢意。
以影院作琼宇，以聚光灯作天光。道长将发动术法的起手式竖立于前，额发下的眉纹若隐若现。
林归砚对着虚空，恭敬从容地行了一个特别的礼。
“百年不过须臾，沧海亦作石烂。”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
道长顿了顿，随即铿锵有力道：
“皆无后悔。”
白衣染血的怀谨道长自无间地狱中走出，决心庇护这个尚且稚嫩弱小的宇宙。
黑暗与光明如太极阴阳，此消彼长，密不可分。
而他愿做混沌中的一缕星火，执掌孤灯，独步迈入黑暗。
这，便是万生道修者的释义之一。
一如不久远的未来，道长站在他们的面前。
直面命运的一腔孤勇。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无华梦（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