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华梦（一） ...
-
“叮铃铃——”
犹如天籁般的声音响起，蠢蠢欲动的初中生们仿佛听到号角般，臀部离开座位，视线穿过无数白墙，眼中只留下食堂那虚幻的影。
站在讲台上的老者咳嗽了几声，打断了同学们的动作：“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明天我们将开启新章节，请大家回去预习牛顿力学。现在下课——”
话音未落，坐在最后一排的红发男生从梦中惊醒，他身旁一个胖胖的男生快速收起了藏在桌下的手机，整理自己故意弄乱的课桌假装刚结束学习。
老师还未离开，红发男生冲出自己的座位，目标直抵右上角。
路过一人时，他重重拍了下眼前人的肩膀，大大咧咧地笑着：“阿砚，走，去吃午饭！”
少年转回头笑了笑，“好。你和胖墩儿先去食堂等我，我整理完便来。”
“好嘞，那你快点！”火麟飞立马奔向门口，至于老师的呵斥那是一个充耳不闻，“小胖墩！我们走，晚了可就没饭吃了。”
“噢噢，好。”苗条俊紧跟其步飞出门外，“还有，请叫我苗条俊！臭阿飞，每次都不正经提我的名字。”习惯性反驳了一句，尽管他知道火麟飞一定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听着他们的对话，还有不远处老师低声斥责，少年笑着摇了摇头，整理书包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起身时，一位同学正巧立足在他身旁。
“林同学，那个…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女孩手里抓着课本，略微羞涩地低垂着头，食指抠了抠书脊，鼓足了勇气道。
少年一顿，脚上的动作停顿了几许。
他很快地反应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的歉意淡笑着回绝了她：“抱歉，我稍赶时间，问题等下次再一起讨论吧。”林归砚的头往还未走远的老师那里歪了一点，示意她看去，“老师未走多远，若急可去请教老师。”说罢，他瞅准一个时机闪身离开了座位。
女孩尴尬地站在原地，周围同学们戏谑地瞧着她，善意地哄笑出声。
红色爬满了脸颊，她气鼓鼓地跺了跺脚回到了座位。
醉翁之意不在酒，围观的群众何尝不知她的真实意图呢。
***
林归砚端着餐盘坐在了火麟飞和苗条俊的身边。
此时的食堂早已人满为患，黑压压的人头数不胜数。
“还好阿飞跑得快，先把书包扔在了座位上才去打饭，不然早就没位子了。”苗条俊吃了一口菜，边嚼边道。吃饭的过程中，他情不自禁地盯着林归砚餐盘里的鸡排，自以为目光隐晦，实则早被少年收入眼底。
手中筷子一顿，默不作声地把餐盘往苗条俊那里推了一下。
苗条俊十分惊喜，“那我就不客气了！”话音未落，苗条俊捏着筷子眼疾手快地把那块肉顺到自己的盘中，“太爱你了阿砚！”
火麟飞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你别老把肉给胖墩，他都已经这么胖了，再吃下去就真要变成肥猪了！”
“火！麟！飞！”苗条俊恶狠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齿，手里的木筷被捏得嘎吱作响，“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嘿，我说的可是事实。”火麟飞调笑了一声，捋了捋自己帅气的红发，“吃得太胖可找不到漂亮妹子……唔——”
嘴里被塞了根吸管。
夹在中间的林归砚手举着一盒饮料无奈地看着自己，火麟飞接过脸边的饮料盒，吐出吸管笑嘻嘻地说：“好吧好吧，阿砚都有意见了，那我不说了。”
火麟飞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一盒饮料就把你收买了。苗条俊暗戳戳地想。
世界终于安静了。林归砚这才动筷吃饭。
他早已辟谷，不吃食物也不会有饥饿状态；但他身处在这个特别的世界，为了遮掩自己的特殊，才跟着这里的人们吃上一日三餐。不知是不是因为世界的不同，这里的人们做出来的食物并不像修真界里做出的普通食物具有杂质，吃完得运转灵力将杂质滤出体外。
这一特殊之处自是方便了他。
“话说阿砚，你每天吃这么少不会感觉到饿吗？”
放学路上，当苗条俊提及此事时，林归砚毫无意外。
“无事。”他不假思索道，“维持身体机能已足矣…已经足够了。”想起这里的说话方式与修真界的说话方式有所差异，便硬生生地多加了一句大白话。
修真界的说话方式更偏向于这个世界的古人，现代人听着大抵是不大习惯的。
初来此世间，林归砚花费了一番功夫学会了这里的说话方式，经历着这个世界大多数小孩或是青年所共同要经历的一件事情——
上学。
并且还要参与一系列的考试。
闻者伤心落泪。
“唉，阿砚又开始不自觉地学古人讲话了，难怪语文从来都是年级第一，被古人们荼毒得太深了。”苗条俊皱了下脸，摇头晃脑道，“看到那些文言文我头都大了，更别提翻译——对了阿砚，这次作业的翻译……嘿嘿，拜托你了。”
“哇小胖墩你还有脸说！你这个语文全班倒一的再不学习就要变成年段倒一啦！”火麟飞的手臂绕过林归砚把苗条俊的脑袋往前一推。
“我闪！”苗条俊早有所预料，迅速往旁边一站躲过了一遭，“臭阿飞！你全班语文倒二没脸说我！”
“但我数学好啊。”火麟飞没有半点羞耻心道，“你就不一样了，你数学也如同你的语文一般菜。”
“而且，我有阿砚帮忙补课，很快就和你不是‘邻居’了。”红发少年勾住林归砚的脖子嘲笑他，“努努力吧小胖墩。”。
“诶？！”苗条俊不可置信道，“阿砚帮你补课？”
“对啊，不信你自己问问他。”火麟飞摇了摇自家小伙伴的肩膀，“阿砚，你说是也不是？”为了使刚才的嘲笑更加真实，他现场卖弄了一句。
听着怎么这么变扭。林归砚默了默，假装自己的手臂挂了风中带来的棉絮挥手抚去，实则暗自压下不自觉起的鸡皮疙瘩。
“嗯。阿飞数学好，而我的数学一般，他也经常帮我补习数学。”
问就是数学是修者硬伤。
“你们两个——”苗条俊咬住不知从哪里来的手帕，“太过分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火麟飞咧嘴笑道。
“若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们，不必担忧。”林归砚温和道。
“太好了！”苗条俊一个激动扑了上去，“阿砚你可真是我的神仙朋友！”有两个单科学霸在，他苗条俊根本不愁不及格！
将飞扑过来的友人扶稳，林归砚轻轻笑了笑。他已习惯了现代人的说话方式，想当初他第一次听到这类词汇大脑差点宕机——他只是个修仙者，当不起“神仙”这个称谓，此言过矣。
后来经过火麟飞的科普才逐渐了解了这些词语的含义，目前接受良好。
但若让林归砚这么直白地去夸奖一个人，他却难以做到。
原谅这位来自修真界的道长吧，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火麟飞翻了个白眼，却没拒绝苗条俊的请求。
在火麟飞心里，他早就把苗条俊和林归砚列入自己伙伴的行列了。虽然他整天和苗条俊斗嘴，但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只要苗条俊和林归砚愿意哄他一两句，不管之前发生了再大的矛盾，也总能很轻易的放过。
火麟飞还是很好哄的。
到了分岔路口，苗条俊挥手和两个朋友告别，“明天见啦！”
轻松愉悦的氛围渐渐沉淀了下来，少了一个苗条俊，仿佛少了一个欢笑的来源。火麟飞暗暗瞄了眼走在身边的林归砚，共处了这么多年，林归砚的性子他一清二楚。
如同画卷里走出来的少年，气质修雅，谈吐有致。较之同龄者多一分沉稳，少一分活泼。是一名优秀的倾听者。
可……
“怎么了？”温润的嗓音响起，火麟飞思考了一下，刻意停顿了几秒，直到林归砚与他在同一水平线才继续往前行走。
接收到来自竹马不解的神情，阳光的红发少年挠了挠头，讪讪地说：“我看你走得太慢了，总是落后我一步。”
“所以我想等等你。”
林归砚愣了一下。
一道不知名的光掠过他的眼睛，嘴角不自觉勾起，眼底浮上了些暖意。火麟飞总是如此，他无意打出的直球一如既往地让他招架不住。
在林归砚的视线盲区中，火麟飞的手悄悄拢起，直至握紧成拳。
又是这样。
为什么又是这样？
火麟飞定定凝视着竹马的发梢，纯黑的发带着点来自夕阳浅淡的橘色光晕，温柔沉稳的少年向前迈着步子，影子也跟着少年缓缓前行。
晚风擦过树梢，卷起了几片绿色的叶，它们飞过他们的身边，没有丝毫的留念。
乍然间，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火麟飞的心头，这股情绪迫使他奋力向前伸手，想抓住那片叶子。
绿叶灵巧地穿过手指间的缝隙，调皮似地碰了碰男生的指尖，下一刻飞向了远方。
因为惯性，火麟飞双脚没能及时错步，整个身体向前一倾——
突然，胸前多出了一只手臂，堪堪揽住他将要倒下的身体。
林归砚微怒的话语钻入了他的耳道，“火麟飞，你在做什么。”
这一次，火麟飞的目光落在少年白皙的手臂上，而自己的手正覆在那上面。
他笑了。
“哈哈，抓到了。”
抓住了什么？
林归砚看着火麟飞空无一物的掌心，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
回到家，火麟飞和林归砚同时放下了书包往客厅走去。
火麟飞的母亲早早将筷子和饭碗放在他们平日的座位，不论是菜还是米饭还尚留有余温，“快来吃饭吧。吃完饭去写作业，没写完之前不准玩哦。”这位辛勤的母亲一如往日那般叮嘱着他们，“尤其是你，飞儿。”
火麟飞撇了撇嘴，一脸不愿。
好烦，为什么当学生会有一堆数不清的作业呢？他才不想当学生。
“那阿飞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吃完饭后，林归砚同他在一张大课桌上写作业，听到火麟飞这么想，他挑眉问道。
“唔……”火麟飞真就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我想成为……拯救宇宙，受无数人敬仰的大英雄！”
孩子似的有趣想法。林归砚微笑着眯起双眼，这么胆大独特的想法，也是许久未曾耳闻了。
或许是经历的年岁悠久，林归砚作为年长的一方并没有即刻反驳，而是顺着火麟飞的思维深入探究，“拯救世界……不错的想法。”
“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火麟飞不明就里的迷茫眼神让他无声叹了一口气，换了种通俗的说法，“当英雄很累的，阿飞。”
“没有哪位英雄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其道路必然崎岖坎坷。”谈及这种颇为认真严肃的话题，林归砚下意识挺直脊背，眸光沉淀了几分，“火麟飞，英雄代表着崇高的信念与理想；它是正义，亦是光明的代名词。”
火麟飞的心狠狠跳动了一瞬，原本半塌不塌的身体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立起。虽然他仍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但单看林归砚的态度，以及话语中沉重的分量，使他不得不用最为认真的态度来对待这个词。
他想了想，发现事实真如林归砚所说的那般。
火麟飞想反驳。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才能破了眼前的这场局。
仔细地回顾了自己所看过的所有电视剧和动漫，火麟飞努力地找寻着，忽然间，他似乎知道了。
“那是因为他们只有一个人拯救宇宙！”仿若抓住了那一缕灵光，火麟飞语速飞快，“没有同伴的个人英雄主义当然累，要是大家一起拯救宇宙，英雄也就不会那么累了！他有信任的同伴，或许还有他的师长，他的亲人……”
“当所有人都在支持英雄，那么他们都可以被称之为英雄！——阿砚你怎么了！”
火麟飞正侃侃而谈地发表自己的观点，猛然间见到林归砚的身体突然晃动了一下，整个人就像是重心不稳似地向前倒去。
他急忙起身，掺住了林归砚，见他双目紧闭便大声摇人，“妈！阿砚晕倒了！”
女人从卧室里冲了出来，迅速代替了火麟飞的位置，抚上少年的额头，一瞬间判断出这并不是因为发烧而导致的。火麟飞的父亲也紧随其步，将林归砚拦腰抱起，大步来到林归砚的小卧室把少年轻轻放在床上。
“妈，阿砚这是……”火麟飞扒拉着房门探头看着自家竹马，无不担忧地低声询问。
女人摇了摇头，“没事的，之前小砚儿也发生过类似这样的情况。”
“那是在你们很小的时候了，医院查不出来具体病症，只说或许是气虚的缘故，加之长期低血糖，出现的短暂头晕。”
不多久，林归砚悠悠转醒。
火麟飞放开了可怜的木门，跪在床边双臂搭住床沿急迫道：“阿砚，你现在怎么样？人还难受吗？”
林归砚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了，只是头有些晕乎。”少年偏了偏头，看向床边站着的两位成年人，轻声道，“爸，妈，我没事了。”
女人弯下腰，抚了抚少年柔软的发，柔声地说着：“砚儿没事就好，刚才我们可担心你了……想喝水吗？妈妈给你倒。”
“砚儿只管休息，今日不做作业了，明天妈妈给你请假，不去学校了。”
“不，不必请假。今天的作业我可以完成！”为了印证话语的真实性，林归砚双手撑起上半身，“真的，我没事了，我现在就起。”
“听话，别跟妈妈犟。”女人语气带了点严肃，最后看着林归砚这般样子又无可奈何，最后只好各退一步，“那等会儿妈妈给老师打电话，跟老师说明一下情况，作业后天再交。”
“听话！这是底线。”女人按下林归砚将要起来的身体，“好好休息。”
看到她眼底的心疼，林归砚闭上嘴，默默躺了回去。
女人满意地笑了笑，拉过少年身上的被子将他盖好，最后摸了摸他的脸。
热水很快地送至床头，保证林归砚一伸手就能勾到。
“飞儿，我们先出去，别打扰砚儿休息。”女人轻声低语。
火麟飞犹豫地看了床上的少年一眼，抿了抿唇，退出了房间。
“吱呀——”关上的房门隔绝了室外最后的一丝亮光，整个卧室陷入了黑暗和沉寂。
在无尽的昏暗之中，一金一绿的微光一闪而过。
光怪陆离的场景重新复现在他的脑海，为首者身着鲜亮的盔甲，眉眼熟悉的可怕。
画面最后定格在狠狠抓向那人的一掌大手。
火麟飞，你一定要成为英雄吗。
微不可听的叹息飘荡在空气中，像是做下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一般，林归砚闭上了眼睛。
高悬于宇宙尽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十年过去，藏匿于阴影之中的白衣道长睁开了异色双眸。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无华梦（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