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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柏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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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烟沿着群芳馆花园石径一路走走停停,整个人歪歪扭扭的。
她从未想过去陌生的地方过全新生活。
可是当年赫提到下门关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有这个念头其实已经很久了……
突如其来的对这个念头莫名的熟悉感,让她突然累起来,每天对阮沛的思念,对阮沛没有回应的感情,都没让她累过。
可这突如其来的另一个选择让她累了,她苦恼的觉得,或许没这个提议就好了,或者没有年赫就好了……
其实如果从来没有遇见阮沛……
不不不……她累也好,倦也好,不能不遇见他……
若烟拐到自己的卧房,见莲姨正歪在那把太师椅上,有些纳闷。
这时候正是群芳馆的客人开始纷纷登门的时候,她不在前堂忙着接客,怎么在这儿?
“陈六死了……”莲姨与若烟对视。
“可是……可是因为……”
若烟战战兢兢。
“这么说,你知道他是因何而死?”莲姨一脸惊异。
若烟想起方才陈六说过的那番话,若烟眼泪簌簌地滴了下来……
莲姨见她这幅模样,忌讳地没了言语,好半天才道:
“他都这把年纪了,竟还能忘了主子的规矩?”
此刻的莲姨褪去了老鸨的面具,只是一个寻常的揪心老妪。
她颤抖着双手,斟了一杯桃花醉,默默地洒在地面,嘴里絮絮叨叨,若烟仔细一听,那是莲姨的乡话,是送魂的歌谣……
印象中莲姨也就唱过三次……
这偌大的群芳馆细密地布置着北境沛王府的眼线。
若烟待在这儿整整六年,也没瞧清,除了莲姨和陈六以外的细作,还知道的两位都是死了才被若烟识破身份的。
细作若是死在群芳馆,那必是坏了王府的规矩,王府细作的规矩,任何心思不得瞒过主子,若是有人想卸下细作的差事,改做别的,得当面讲予主子听。
三年前,群芳馆的王六老老实实向主人表面了心意,如今就改了营生,如今帮着打点六王府的茶叶生意。
陈六的恻隐之心害了他,他犯了主子的忌讳,他不能去劝说别的细作。
若烟擦干眼角的残泪,手中的锦帕被她死死的拽住……
或许她真的该跟阮沛提起她离开的事?
这个念头在若烟的心中一起,若烟就抑制不住的心里一酸……
她不敢,她怕她一提,阮沛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若烟啊……好孩子,别学你陈叔犯糊涂,主子给咱留了门儿,有什么就去主子跟前说。”
莲姨正了正妆容,堆起满脸待客的谄笑,往前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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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鸾心忙着收拾从聂云昭手中得来的账本,整日待在房中守着出尘扒拉算盘。
在出尘扒拉算盘的响声中,鸾心渐渐从账本和税册中捋出南烟政事走向的蛛丝马迹。
鸾心歪在贵妃榻上懒懒地发呆,心中百般的猜想终于快又了一个清晰的答案,她无力地将掌心摊开,晾干紧握的冷汗。
她开始莫名的一会儿后悔此行回南,一会儿又庆幸此行回南。
恍惚间她突然想起儿时每当她兴起一阵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气时,丁婆婆总是叹道“公主啊,敏感和倔强会消磨掉福气的”。
可她不愿意做傻子……
“启禀公主,韦公子在前堂跟一位公子大打出手,莲姨快控制不住了,差我来请您去一趟呢。”
群芳馆的小厮,向来讲话斯文,语调轻飘飘的。能用上“大打出手”恐怕场面不小。
“薛郯呢?那小子不是老跟着韦敛?”出尘低估了一句。
“薛公子瞧了会儿热闹,一溜烟不见了。”
薛郯跑了?鸾心理了理身上的男装,让出尘伺候穿靴戴帽,疑惑韦敛那小子,一副低眉顺目,自己把自己当空气的样子,居然也在妓馆的前堂打架?
他莫不是又瞧上了群芳馆唱曲儿的小姑娘或者有人调戏玉萼?
不对啊,玉萼这几日规矩得很,帮着伺候鸾心的衣食,安分得很。
疑惑间,鸾心到了前堂,隔着一展梅兰竹菊的屏风往外瞧。
对打的两人果然动作幅度不是寻常百姓能接受的,群芳馆的前堂此刻客人全跑了,姑娘们躲在楼上厢房内,胆大的跟鸾心一样,隔着屏风偷偷往外看。
只见莲姨领着一群龟公小厮,跌跌撞撞地清理前堂的桌椅摆设,不过收拾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习武之人的一招一式,满地的瓷盏碎片,连夜鸾心也跟着心疼起来。
“韦敛,你小子,好没长进,怎么?这些年忙着逛窑子,硬是把自己逛成软脚虾了?你这也叫打架?我看你让人牙子收了你得了,卖给这老鸨,学些舞艺,隔年还能舞冠这烟都城!”
那人一亮嗓,鸾心一惊,还是个女的?
“歇着吧,在老鸨龟公面前丢人现眼,让薛郯出来跟我打!这小子去哪儿啦?方才不还偷偷喝酒来着?”
“公主,您看,这群芳馆被砸不要紧,可您如今您还在这馆中,被人踢馆惹人侧目啊。”
莲姨站在鸾心跟前,战战兢兢地,鸾心心想,这老女人明明是个练家子,被人摔坏了点儿东西就一副害怕的要死不活的样子演得可分毫不差。
鸾心撇了撇嘴,示意莲姨仔细清场,抬手间指尖轻弹,一枚绣花针往韦敛的方向迅疾而去,眨眼间这枚绣花穿过廊壁,灯罩引着红色丝线往韦敛的袖口上打了一枚漂亮的双翼结头。
韦敛会意,不情不愿地收好武器立在一旁,满脸不服气地低了低头。
“王妃好身手,这穿针引线的闺中技艺,锋芒凝在针尖上,瞧着能追魂锁魄,夺人心识,您的红色丝线倒是往那北境狼王的身上打上了月老结,可不知这月老结,夺人心否,锁人魂否?”
那人此刻全然卸下了喉见的伪装,尖细的女音刺人耳朵。
“不得对王妃无礼。”韦敛嫌恶地朝那人大声道。
“她是北境人的王妃,于我何干?”
那人话音刚落,鸾心就落在韦敛身侧,足尖清点,清风拂过一般,对面的女子有片刻的失神。
鸾心对女子的酸话是十分熟悉的,当年待字闺中,不知应付了多少南烟贵女的酸话,聂云昭为她带来的酸话就不少,有些酸话,鸾心连是哪位男子带来的都不不知道,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把戏,鸾心自然是了然于心的,今天这位的酸话,太过直白,还真不给鸾心装傻的余地。
鸾心瞧着这出闹剧,薛郯暴走,韦敛打架,想来这女子还是这两个北境人的故人,更是她那夫君的故人。
她还真是低估她那夫君了,以为他只欠着北境女子的桃花债,没想到这拈花惹草一门,他走的可是跨国的买卖。
同样是披着潦草男装的女子,她们俩却像是端详彼此的新奇的衣着首饰似,互盯了好一会儿。
躲在梁上看好戏的薛郯,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是怎么回事儿,偷偷把头抬高了一点点,瞧着两人正沉默对看,暗自嘀咕都是一身白衣男装,有什么可看的。
就这一下的走神,被人从房梁上拉了下来,狠狠地往地板上一扔。
“躲什么?啊!小屁孩儿。这些年是不是偷懒了,想着打不过我就躲我!瞧你那怂样,偷听都能被人逮着。丢人不?”
这女子先是揪了揪薛炭的头发,然后又一把拧了拧他的耳朵,拧的薛郯龇牙咧嘴的可又不敢造次的模样。
被拧狠了,薛郯捂着耳朵一阵咆哮:
“柏染,你个泼妇,我要告诉叔父,你就是跟泼妇!这辈子也别想嫁出去!”
“说谁呢?啊?”
这位名叫柏染姑娘,追着薛郯,在群芳的房梁上互相追逐着,鸾心回过神来。
“柏染?可是东渌……”鸾
心话还没完,韦敛抢白道:
“正是东渌的柏,这是东渌的七公主,柏染。”
韦敛本想多说几句,瞧了瞧鸾心若有所思的样子,噤了声。
“七公主是东渌容华夫人元氏所出,容华夫人是东渌国主柏棨的原配,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曾质于北境,元氏就是在北境的时候产下了七公主。”
出尘如今负责汇总飞羽卫探听的消息,跟在鸾心旁边颇有点儿百晓生的意思,韦敛见出尘交代的也差不多了,继续噤声不言。
所以这是一位在北境出生的东渌公主,关于东渌国主曾质于北境的事情,鸾心也是有所耳闻的。
可是如今这位公主竟然出现在烟都?
鸾心自问已经是一位非常不守规矩的公主了,行动颇自由,谁知一山更比一山高,竟然有公主可以跨国打架吗?
“本宫其实不是第一次见王妃你了。”
群芳馆的一间茶室里,柏染呷了一口茶,暗道群芳馆的人果然没把好东西拿出来,他们主子可没这么小气。
“群芳馆的人都什么眼力见儿啊,拿这种货色款待本宫跟王妃,这东西是素日他们用来给沛哥哥煮洗脚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