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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第 1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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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染又怎么能跟兄长一样,柏染是妇道人家,兄长往后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舅舅也想让兄长做到那个位置上,你可别由着自己轻慢他,这些年也就是舅舅苦心经营,如若不然,我们又如何能存活于世?”
柏棐不再搭话,他歪在一张座榻上,手中拿着一个酒壶,就着酒壶将壶中的桃花酿倒入口中,满口酒香。
脑子里突然想起一日在映天城的听雨扶留,与男装的夜鸾心一同品评各国美酒的时候。
也不知道同为还债了断的人,她如今怎么样了。
“启禀太子妃,绮珠公主往东宫来拜会娘娘,现下已到宫门口的游廊处了。”外间的侍女禀道。
“又来了,真不敢相信这绮珠公主跟夜鸾心居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一个唯恐拐弯抹角的试探不够多,一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柏染叹了口气,不耐烦地理了理衣饰。
“如今她母兄都要往东边去了,能不打理好跟这个弟妹的关系吗?”
柏棐笑了笑,目送柏染离去。
柏染能嫁到南烟做太子妃,避开让她伤怀了十多年的双亲,还是他这个妹妹有福气,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这妹妹的福总算来了……
柏棐将酒再次灌入口中,想起夜鸾心往下门关去前那句:
“若是有一日去南烟,桃花酿管够。”
柏棐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酒是够了,人却不在,你可还好啊?敬你,夜鸾心,你我都会顺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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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樾婉自昏睡中醒来,兀自打量了周遭好一会儿才恍然记起自己是怎么被缚手缚脚地关在这马车中的。
昏睡之前,自己似乎是喝了出尘那妮子的递过来的水。
自那日瞧清自己是被交给出尘之后,她就拼命在车中折腾,想来出尘那妮子是受不了了,只得用了药,可如今是怎么回事儿呢?
自己还被缚在那马车上没错,可这马车似乎一动不动,这是停在何处了?
林樾婉嘴中塞着也不知道干不干净的烂布条,半点儿声音也发不出。
这马车虽没动,可车窗上的布帘可是晃动的厉害,外间像是在刮大风。
偶尔布帘被吹开缝隙,大风钻进车内,呼呼地鬼号一般。
林樾婉极力挣扎着企图撑开蜷曲的麻木膝盖,她不动还不要紧,一动□□的麻木顿时演化成了剧烈的疼痛。
她这是抽筋了,她忍者剧痛,鼻中的粗气携带着溜清的鼻涕顿时划到脸侧。
“醒得还挺及时的嘛,出尘这药用的分量还真是精准。”
林樾婉见车门帘开了一角,外间的风夹着不少的黄沙猛贯入内,顿时迷了眼。
她斜眯着眼睛,瞧清来人抹额上的蛇纹,心中一惊。
那人上了马车,放下了门帘,隔绝了风声,车中顿时安静下来。
“看来这再美的容颜也经不起连日赶路的折腾啊,林姑娘这涕泗横流的模样,不给聂云昭那厮瞧瞧还真可惜了。”
林樾婉一听见聂云昭的名字顿时极力瞪大了双眼。
“也不知道聂云昭那厮除了脸白了些到底还有那点儿好,怎么得了那么多美人的青睐”。
赫连垣见林樾婉连日缚手缚脚的奔波邋遢样却一副要把他瞪出一身窟窿的表情,内心突然涌出一丝对美人的怜悯之情。
“在下这就把脚上的麻绳替姑娘解开,嘴上的也解开,手上的嘛……这还得行一日的路,手就算了。”
“你是谁?”
林樾婉正犹豫要不要接下赫连垣递过来的水壶。
“你无须认得我,你母亲认得我就行。”
赫连垣笑了笑,眼看林樾婉尚未接稳的水壶就要滑落地面,他急忙接住。
“这水壶里装的可是接下来一天的水,姑娘可得紧着点儿。”
“我母亲……我母亲十几年前就死了……你……”
林樾婉接过水壶,拙劣地躲过面前这人鹰一样的目光,连日的折磨她太虚弱了,眼神表情都有些不受控制。
“死了?哈哈,林姑娘见也没见过你母亲吧?你离开她时,只怕尚在襁褓,眼睛都还没睁开。没事儿,我见过,她好着呢,离死还远。”
赫连垣揭开马车帘,就要下车去。
“你到底是谁!”林樾婉忍不住浑身颤抖。
“西祁人。”
“西祁……”
林樾婉眼中溢满惊惧,双腿再一次腾起剧烈的酸麻,眼泪滴在缚在一起的双手间,她十指扣在一处,右指在左手上抠出几道不浅的红痕。
关于西祁,林樾婉直到八岁的某一日才认真思考过这个地方。
自那时起,这个从未去过的地方一直反复出现在她的梦中。
梦中的西祁,如同幼时书房中一本《四国志》中所讲的一般,白日里烈日炙烤,夜里狂风大作,整日时不时就有黄沙漫天暗无天日的画面。
也是自从那一日开始她就强迫自己去反复回忆《四国志》中关于西祁这个她从未有过任何念头的国度。
西祁这地在某一日开始在她脑中挥之不去,这是怎么样的一日呢?
那日她在林家久病的母亲在狱中过世不过两个时辰,临盆就在几日后的皇后竟然挺着孕肚屈尊来了烟都大牢。
“樾婉,林家行刑之日,本宫会让人送你往西而去,到了西祁自然有人照应你。”
“西祁……”
林樾婉先是一愣,复又带上了一抹不像是八岁女孩儿该有的笑,接着道:
“这样一件小事,也值得皇后娘娘您屈尊往这大牢里来?”
“放肆!”
搀扶着皇后的掌事宫女丁香疾言厉色,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我不去什么西祁,我就待在南烟,哪儿也不去……”
林樾婉抱住膝盖,将脸埋在腿面上,牢房顶上的一个通风口,鬼窟窿一般正往里灌着鬼哭一样的寒风。
“你这不辨好坏,不识抬举的小妮子,你可知,要把你从这死牢里救出去,费了皇后多少力气,你……”
丁香还没说完,但见那她口中不识抬举的小妮子,更加不识抬举地斜晲了丁香一眼。
“樾婉知道,皇后娘娘这些年待我倒比亲女更亲近,不过普天之下哪里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呢……总之我不到什么西祁连去……都说……”
“都说什么?”
丁香往前走了两步,本来被挡住的一丝微光骤然打在了樾婉身上,小女孩委屈巴巴又带着骄矜的脸色袒露无疑。
“问你话呢,如何不答!”
丁香声量高了好些,疾言厉色的模样,让樾婉又惊又气,她一咬牙,估摸着自己惨淡的遭遇索性豁出去了。
“都说我的母亲不是什么林府的三姨娘,我的母亲是皇后。”
丁香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啧声,又好气又好笑,一时倒不知如何去驳斥。
倒是身后的皇后兀自悄无声息地就这么站立着,良久,腰间一阵酸疼,足月的麟儿尚在腹中,临盆就在这几日了。
“樾婉,你说的对,林府的三姨娘不是你的生母,你的生母如今就在西祁,不过两日林府就要满门抄斩了,若是你不往西祁去投奔你母亲,难道你等着两日后暴尸在烟都的行刑台?”
皇后的腰间的酸疼愈发强烈,丁香连忙将她搀扶住,随即冲惊魂未定跪倒在一旁的林樾婉厉声道:
“皇后娘娘仁慈,给你寻了条生路,你倒好……”
丁香的话再次被樾婉打断。
“我母亲是谁?”
“你去了西祁自然就知道了。”
皇后转身就要往外行去。
“我不走,皇后娘娘,樾婉虽是林府的庶女,可自三岁起,倒是有大半时日是养在娘娘您身边的,如今……如今……如今说皇后不是我的生母,倒叫我如何相信。”
樾婉见皇后一副恍若未闻,脚步不停的样子,心中涌动的绝望让她难以自持。
“娘娘!娘娘!樾婉侍候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如今只要皇后一个恩典,求皇后别把我送去西祁!我情愿落入市井之中做个乞女,也不要去西祁!”
后来,皇后的人将樾婉带到了别处,一个人被关在一个宅子里。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一日她被人带上西去的马车,也不知道是不是驾车之人的故意,她很快就寻到了一个逃跑的契机。
她得逞了,再没往西边挪动一步,自始至终都待在南烟。
寻常正经营生太过辛苦,她迅速就用名声换得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成了娇贵的烟花女子。
花魁的名号得来太容易,早前樾婉还以为是自己过分的美貌,可烟花场中待久了,谁又不知道这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又岂是“美貌”就能得到的。
当中多少故人的扶持,她虽知道是故皇后遗人的苦心安排,可她一直深恨抛下她的皇后,天知道,她从未有一日让南烟先皇后是她母亲的念头从她脑中赶出去……
她将她在烟花巷中得来的一切都算在了她苦心经营了一场偶遇之后熟稔起来的聂云昭身上,是聂云昭的关系她才半分没让旁的男人近了身。
她只能是聂云昭的……聂云昭也是她的……
她还留有一身的清白,她配得起她臆想出来的深情……
她没了母亲,夜鸾心也没了母亲,她有了聂云昭,夜鸾心可没有了……
樾婉每每想到此处,总是更能心安理得地痛恨皇后,更能心安理得地将那个皇后口中她所谓人在西祁的生母抛在脑后。
若是皇后不死,她恐怕还能回到烟都的九重宫阙处……
这梦她做了多年,只没想到梦未成真,去见亲娘这一日竟然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