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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第 1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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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自然是忧心我这么个烫手山芋似的女儿了。”
鸾心见夜澜天愣了愣,缓缓再道:
“女儿就像是一束随时可能燃起来的野火,父皇若是留我在身边,怕火势太大扰得夜氏皇族不得安生,父皇若是送走女儿,又免不了远远地忧心女儿在某处自己够不着的地方,女儿引火烧身,您远水救不了近火。”
就这一瞬,鸾心仿佛看见自己的老父亲又多了几根白发,父亲刚刚才干涸的眼角此时又起了一层氤氲。
鸾心慌忙别开眼,沉了口气,继续道:
“父皇,有些事若是只是一味的逃避,鸾心藏去哪儿,逃去哪儿,被父皇护着,被师父护着,被……被夫君护着,都没法过上安心的日子,女儿渴望自由,可背着一身的债,女儿的债,母亲的债……女儿谈何心安理得的自由?”
夜澜天闻言,目光一凛,眼眸中掠过分量不小的慌乱。
“你母亲……”夜澜天别过头看着鸾心。
“父皇,续命轮的事,女儿想自己去替母亲做一个了结。”
夜澜天看着眼前的女儿一脸太过耀目的坚毅神情,一时语塞。
老人家像是正急速思考一般,脸颊慌乱地抽搐着,他话锋一转,望着候在远处,一身骑装甲衣,腰间束着麻绳的聂云昭,道:
“聂忌海十日前断了气,朕上聂府上了一炷香,当时朕就想,若不是当年侧千留在那枚勾陈玉上的几句话,被阮溯拿出来小题大做,你就能留在烟都。嫁给聂云昭做个聂氏的夫人又有什么不好呢?聂忌海又有多大的本事能加害于你?留在烟都城,朕这个做父亲的尚且知道祸从何来,何人须防,可送到别处,连图谋不轨的来源都朕都辨不清,朕糊涂啊……”
“父皇……”鸾心眼泪簌簌滴落,跪在夜澜天身旁。
“鸾心啊,朕明白你的意思,可你须知当年你母亲与朕的婚事,并未有任何的勉强,朕娶你母亲也并非另有所图,你母亲嫁到我夜氏,也是心甘情愿的。朕自娶你母亲那日,就料到了现下的一些事,朕绝不后悔,你口中所谓的你的债,你母亲的债,或者是说……续命轮的债……跟我夜澜天,跟我夜家没有任何关系,你母亲她不欠我什么……她给了我一双儿女,朕护了她近二十年,两不相欠,她的离去就是了断。至于你的债,你是我亲女,父女间焉能有债?”
夜澜天看着跪坐在地面上泣不成声的夜鸾心,将她的双手合在掌心处,女儿冰冷的双手让他心凉。
“如今,年氏之事已平,聂氏也被清理,留下的人能保下南烟的朝政一段日子的清明了。”
夜澜天见鸾心抬起头,他叹了口气道:
“聂忌海事败之后,云昭清扫了聂氏族内,朕留了宸妃一条命,让长亭带着她去东边做守城的边将。”
“这可是鸾峥的主意?”鸾心问。
“嗯……现在这个时候,鸾峥尚且信得过柏染身后的元家人。长亭在东边若是一心向好,自然有他的好处,若是别有居心,元氏一族能赶在我们前面收拾他。”
“鸾峥长大了……”鸾心一笑。
“所以如今南烟的事情,你无须再上心了……”
“女儿明白,女儿如今毕竟是北境的王妃,若再过分上心,鸾峥该疑心了……”
鸾心对着夜澜天又是淡然一笑。
“你别怪他,他正在慢慢地明白自己虽然终有一日是国君,可当下力量还非常弱,尤其和他亦亲亦敌,金石一般姐夫相比,他还是枚鸡卵。”
“鸾心明白的……”
鸾心站在古亭处,望着远处的父亲在钻进马车的前一刻回首朝着鸾心看过来的时候,鸾心再次泪如雨下。
“这封信是太子妃让臣转交给公主的……”
候在一旁的聂云昭从未看见鸾心流那么多眼泪,一时愕然地站在一旁,好一会儿见鸾心别过头,这才递上了拭泪的丝绢和袖中的信笺。
鸾心拭干眼泪,将信笺放在袖中。
“林樾婉牵扯的事情,调查清楚后,我会差人把她再送回你身边……鸾峥自作主张的扣了她,你……”
“公主不必多心,林樾婉是林氏遗人,多年前能留下一条命,都是先皇后给的恩典,如今能替公主查明往事,是她的福分。”
聂云昭听鸾心提起林樾婉,心中一紧,双目煞红,方才准备的千言万语,一句也讲不出来了。
“年赫如今是被押解到了烟都吗?”
鸾心自然感受到了两人间的尴尬,岔开话题再问道。
“是,三日前已经到了烟都大牢,想来这地儿往烟都也不过两个时辰的路了,公主可愿往烟都去看看他。”
聂云昭抬头瞧了她一眼,复又别过头,仿佛夜鸾心的目光打到他脸上发烫。
“事到如今,我与年赫又有何话可说呢……你帮我带一句话给他,我会尽全力护着若烟肚子里的孩子,让他放心。”
聂云昭一惊,猛地直视着鸾心。
“这孩子,如今有干系的,就你我知道,你……”
“无须多言,我知道怎么做。”
聂云昭脸上掠过肉眼可见的一抹丧气的苦笑。
“于你而言,我如今就这般无用,连个秘密都守不了?”
鸾心闻言,刚想搭话,聂云昭飞快地朝鸾心拱了拱手,急切地飞身上马,朝南烟国君的车驾赶去。
聂云昭急奔的快马掀起的黄尘模糊了前路的影子。
慢慢地,行车的声音也听不见了,鸾心回到马车前,凝神望着烟都的方向。
“归风,带着这两个瓷瓶往映天城一趟,一定要快,交给映天码头的那个牙商万喜。”
归风翻身上马的一刻,出尘不情不愿递上上了十两银子,归风放在钱袋中,冲她得意地笑了笑,飞快地打马往北而去。
“公主,方才国君跟前的一位随护让人留下了这个,说是太子妃转呈予您的。”
出尘捧着一个盒子递到鸾心面前,鸾心启盖一看,捧出一盆杂乱的盆栽。
“这是什么?难道太子妃送了一盆杂草给公主?”
出尘一脸疑惑地盯着这盆杂乱的草。
鸾心用手慢慢撩开草丛,目光凝在花盆的边缘处。
“这是九香茴槲。”
出尘惊讶地盯着盆中那一小株毫不起眼的绿草,一时说不出话来。
出尘见鸾心将花盆放回盒中,上了马车。
“公主,那我们……”
“我们去邛良邑,脚川山。”
“那是……”出尘一脸愕然。
“我们去无妄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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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烟都皇城东宫处,刚刚为夜鸾心送上一份大礼的的柏染也收到了一份大礼。
她用指尖摸索着眼前着盆植株光滑的叶片,心中百感交集。
尚在云起城时,她三番两次向母亲讨要这份嫁妆,然后几次三番求而不得的画面尚且历历在目。
这株血赤籽本该是她母亲承诺给她的嫁妆啊。
秦氏与玉萼那样的卑贱之人都能在父皇处讨得一株血赤籽,可自己这个正牌的东渌公主却……
柏染一时不知自己的双亲还有谁不可恨,谁又值得恨……
最后还是沛哥哥将这她心心念念的以为能从父母处得到的东西给了她。
这多像是年幼时那个命悬一线的时刻啊,自己在湖中挣扎着等着母亲施救,可母亲掩在树丛中,冷着脸,一双凌厉的双目仿佛抛出诱饵的饿鹰。
最后终于等到饿鹰捕杀的时刻。
柏染神志关闭的前一刻,眼中满是母亲得逞的轻笑,终究是老天开眼吧。
沛哥哥没死……她这只诱饵也没死……
柏染将这植株移送到阳光明媚处,猛然想起,沛哥哥这时将这血赤籽送来,是不知道她已经服了夜鸾心给的解药,再也不用受“延天”之苦,用不着血赤籽了吗?
“柏染?”
柏棐见柏染长久地陷入沉思,不得不开口唤她。
“兄长,这血赤籽可是阮沛亲自交给你的?”
“非也,为兄压根就没瞧见他,倒是那牙商万喜拐弯抹角地将我送到了映天码头,临行前给了我这盆草,让我交给你,其余的半句话也没有,我倒是问过他阮沛现下如何,那万喜跟个哑巴似得半句话也不曾多讲,只说了句让我掩饰身份隐在随夜长亭东去的亲卫里,能平安往东去。”
“兄长,此番去了东渌……恐怕……”
柏染一脸担忧地瞧着这个命途多舛的兄长。
“嗯……此番往东,若是不成功便也成不了仁,必须成功。”
“族中有人已经遣人跟傅氏那边搭上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舅舅的意思……”
“元瓒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族中派人接触傅氏,也不仅仅只是做给母亲看,做给我看……”
“你是说……”
“舅舅让那人知道元氏手中还有别的牌可以打,那人杀我的刀都会落得慢一点儿。”
“兄长慎言,怎么能随便把自个儿比做一张牌,还有元瓒是我们的舅舅,这么多年也是他出人出力……这厢你终于快要回到东渌了,直呼舅舅名讳的习惯可得赶紧改掉。”
“我的好妹妹,你自己倒是不介意被当作棋子,倒是为了我这个没用的兄长计较这些没用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