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逞》风穿庭

10、第十章

　　的确没多大点儿事儿。

　　林弛也就是被打击得直接退了学而已。

　　那天晚上他连夜翻墙逃出去，生平第一次如此身手矫捷，除了落地时发出的声响过于沉闷之外，竟然还算顺利。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第二天打电话给陈艳芳说不想去学校了，什么也没解释，说完倒头就睡，俨然是心意已决谁劝都没用的姿态。

　　接着是各种冗长又繁琐的走流程，不过从头到尾他连面都没出，全是陈艳芳赶回来在风风火火的忙活。

　　林驰冷眼看着，心想该怎么评价陈艳芳呢？好像也没有对自己不闻不问，但也真的没有多放在心上。

　　另一头陈艳芳也不知道林弛为什么突然就念不下去书了，事情发生的毫无预兆。她不了解林驰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不了解林驰最好的朋友又是谁，所以无从猜测缘由，别无他法只好去办手续，还想好了说辞因为自己工作调动的缘故要转学，而林驰的班主任看上去并不遗憾。

　　在班主任那里多少受了点怠慢的陈艳芳本来还有几分火气，但思考许久，发现多年来母子俩一直都是聚少离多，因此这层本该亲密且牢固的关系变得无比脆弱，甚至于当林驰铁了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候陈艳芳才忽然意识到原来林驰真的长大了，而自己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一直缺席。

　　这样一想不免激起了她为数不多的母爱，一时间觉得于心有愧，即使怒其不争也忍住了，毫无怨言把事情处理好之后留了一大笔钱让林驰不开心就多出去玩玩儿，这才急着赶回了s市。

　　她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圈子里像她这样生了儿子也转不了正的比比皆是，另一方面孩子从小没爸爸，不完整的家庭结构也就算了，外边儿还充斥着邻里邻外的闲言碎语，难听得比刀子还扎人，要说一点也不在意活的没心没肺根本不可能。

　　况且相比起来林驰还算是让人省心的了，不过是成绩差了点儿，别人家孩子乱来的那简直说起来都摇头。

　　干脆让他冷静一段时间，别逼得太狠了最后没法收场。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一冷静就是两年。

　　林驰退学之后自闭了一段时间，接着一声不吭去了乡下。但不是回他外公外婆家里，而是在s市的一个村子里租了栋房子，就这么开始他的减肥大计。

　　此后村子里的水泥公路铺到哪里哪里就有他奔跑时流下的汗水，没有油盐的肉和蔬菜是什么味道他这辈子都会记得，为一件事拼尽全力是什么样的心情也永远不会忘怀，而那些逢年过节阖家欢乐的热闹场景也在他心里激不起半点涟漪。

　　就算累的快要死了，饿的快要疯了，像尘埃一样无人问津，也好过被自己当做朋友的人在背后说“又丑又肥”。

　　万幸，书上说“有志者，事竟成”不是骗人的。

　　两年后他在网吧呼叫服务，李锋漫不经心走过来问他需要什么的时候根本没有认出来坐在椅子上的人是谁，不过林驰没有那些故弄玄虚的丑毛病，直接就打招呼“疯子，好久不见”

　　天知道那一瞬间李锋满脑子都是“这他妈谁？”

　　然后定睛一看，的确不认识。

　　无奈对方的口吻实在太过熟稔，怎么也不像认错人的样子，林驰看他半天想不起来干脆自报家门：“林驰你还记得吗？”

　　一听见林驰，李锋想起来了，这不是高考前夕悄无声息转学了那哥们儿吗？当然，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学校里盛传的另一个版本是说这胖子跟谢一帆做朋友目的不单纯，因为他是个gay，表白失败后觉得没脸再继续待下去才选择转学的。

　　在每天都有写不完的试卷的魔鬼日子里，出了这么一个惊天大八卦，整个高三年级都分外的躁动，连老师都压不住，于是林驰这个热门话题就一直挂到高考结束。

　　说到最后，竟然有人抱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态开始同情他了。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同性恋又有什么错？人家敢鼓起勇气表白，不知道比有些三年也不敢放一个屁的人强到哪里去。再说了，他表白对方拒绝就算了，喜不喜欢不能强求，可是把人家的性取向说出来，也太恶毒了吧？”

　　不过终究是人微言轻，绝大多数都还是刻薄而不自知的表示胖就算了还是个基佬，一想到就有点反胃，也不知道谢一帆本人有没有吐过。

　　李锋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也挺惊讶，几经周折确实联系不上，后来则是自己也自顾不暇，只好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林驰也不会饿死，便搁置了。

　　一晃就是两年。

　　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学生气被社会磨得干干净净，从前认识的人大多也都各自去了不同的城市。

　　这会儿突然有个人提起林驰多少有些蹊跷，他谨慎地问：“怎么？你认识林驰？”

　　林驰喝了口水：“我不但认识他，我根本就是他”

　　那一瞬间李锋知道了什么叫做“瞳孔地震”，虽然他自己来不及照镜子，但是它可以笃定自己的眼睛一定经历了这场自然灾害。

　　想想记忆里满脸肥肉的胖子，再看看眼前这个收拾收拾能去走红毯的帅哥，一切都如此的不真实，但不得不说，五官还是跟原先能挂上钩的，只是缺少了原本很多肥肉的挤压，这才显露出来真实的长相，竟然有着单单用五官端正都不能轻易带过去的英俊。

　　确认了这的确是林驰之后李锋开了个玩笑：“所以你这两年……整容去了？”

　　林驰差点儿一口水喷出来：“我可没那个闲钱，再说了，整容也没有这个效果啊”

　　李锋有一瞬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想着能让人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一定是经历了常人所不能经历的，那么提一回，就是戳一回伤疤，只好诚恳夸奖道：“想不到啊，网上说胖子都是潜力股，还真没骗我。”

　　林驰也没谦虚：“那是”

　　后来两个人出去吃晚饭，两年没见了，最容易打开的共同话题也只能聊聊当年在学校的事了。

　　说到这里也就难免扯到林驰转学的事儿上，李锋几次问到嘴边又转移了话题，结果林驰他本人倒是毫不顾忌，一顿饭下来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关于不被重视的友情，关于他无心公布于众的性取向。

　　"也不是愤怒，就是失望吧，以为真的交到了还不错的朋友，没想到看人的水平不怎么样。不过说起来还要感谢他，不然我真下不了这个决心，你真的无法理解减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有段时间感觉我自己半夜醒过来都想咬一口自己的胳膊"

　　林驰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大概是早就释怀了，说到最后甚至觉得好笑，然后端起杯子：“恭喜我回到人间”

　　直到现在，也就重逢那一次两个人谈到过谢一帆，后来就当没这个人出现过了。

　　李锋回忆起这一段，问：“难道是谢一帆？”

　　虽然是疑问的口气，但他基本上可以肯定了。

　　整个高中时期跟林驰有牵扯的，统共也就这么一个人。明明没什么爱恨情仇，还在学校搞出了腥风血雨的架势。

　　他跟林驰都是同一届的异类，一个转学，一个高考完没去读大学，理所应当的跟从前的同学断了联系。毕竟世界这么大，不刻意联系，又有多少缘分还能见到呢？

　　可没想到世界有时候又这么小。

　　“猜对了”

　　果然。

　　“他肯定没认出来你吧？”

　　这更加毋庸置疑，毕竟林驰这个改变实在是太大了，在李锋贫瘠的词汇量里只剩一个“天壤之别”可以用来描述其中的神奇之处。

　　林驰回忆了一下对方那时投过来的诧异眼神：“是没认出我，但我有点冲动了喊了他的名字，不过他有正事，好像在忙着追求女神，估计也没把我当回事。”

　　说完之后林驰想明白了，这事儿也没什么好说的。

　　谢一帆是个噩梦，但他早就醒过来了。

　　他现在有喜欢的人，也配去喜欢一个人，剩下的，只管努力就是。谢一帆算得了什么，这世界上有无数个谢一帆这样的人，愚蠢又自以为是，如果自己因为年少时被这样的人伤害过，就永远置身泥沼，那也太没有必有了。

　　生活永远是自己的。

　　李锋也不知道他俩偶遇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情景，但是就谢一帆那种不会拿真心实意交朋友，满脑子都是算计的货色，如果发现当初自己看不上眼为了对方送自己昂贵的礼物才降尊纡贵跟他做朋友的人，竟然成了比他更为吸睛的帅哥，甚至在钞能力这方面仍然远胜过他，想必内心一定充满了愤恨。

　　“他要是知道你是林驰，心里还不得堵死？”

　　能膈应他固然是爽，但对这会儿的林驰来说已经没必要。

　　“管他呢，还能不能碰上都难说，再说我也没有这么闲”，林驰彻底想开了，这一想开，又想琢磨点儿别的事儿。

　　“我说，疯子你有没有什么恋爱经验能传授我一点儿啊？”

　　李锋一愣，这可真把他难住了。

　　"就你这张脸，还需要什么恋爱经验？”

　　说完又想想自己：“要不你去捡个便宜弟弟来养，这方面我应该能传授给你一点儿经验”

　　得，自己果然问错人了，疯子的世界里除了游戏就是弟弟，又要搬砖又要铲屎，哪还有多余的时间谈恋爱呢，早该想到的。

　　“滚吧你”

　　李锋一看，滚就滚，手机一扔，正好对上亦然的眼睛。

　　漆黑的瞳孔泛着光，眼睛一眨不眨。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林亦然的头："这么快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