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新娘》一言为定

10、第10章

　　在美国和英国之间，我选择了英国牛津大学的历史系，主要是因为他给我的奖学金较多，为我解决了学费问题，也补贴了一点生活费。
　　直到我坐上飞机的那一刻，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早在四月已收到录取通知，我一个人悄悄地准备一切，用现金买了一张去伦敦的单程机票。
　　八月中旬，我和赵承东的两周年结婚纪念日当天，我坐上飞往伦敦的飞机。
　　这样一去，硕士加上博士课程，我应该四年内也不会回来。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我，赵承东会跟我吵得翻天覆地，爸妈会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我只能一声不响，不辞而别，那样会免却许多麻烦。
　　有时我会想，我这样一走了之会不会太绝情？
　　爸妈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三年了，我为他们出卖了自己三年，相信已经足够了。
　　就正如方仁同所说，他们四肢健全，应该不可能饿死。赵承东不是赵明远，他不会加害我父母，最多只是不再供养他们。
　　至于赵承东......我也不知道。
　　他会很伤心吗？不习惯总会有的吧！毕竟我陪在他身边也两年了，我知道他在感情上有点依赖我，尤其是赵明远过身后。
　　但他这么有钱年轻，找另一个温柔体贴又美丽的女人代替我真的谈何容易？
　　我留下了一封信给赵承东，不过没有情话，没有叮咛，甚至没有联络地址。我只是简简单单交代几句，告诉他我去了英国留学，不会再回来，叫他暂停对我父母的资助，办理离婚手续，再电邮英国的律师资料给我，我会自己上去签字。
　　赵家的资助我不会再领，虽然花了的钱我永无法偿还，不过这两年来我不是没有付出的，这也算是等价交易吧！我们谁也不欠谁，从此恩断义绝，各不相干。
　　我就这样痛痛快快，潇潇洒洒坐上了飞机，离开家乡。
　　李千一从小就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子，听听话话，从规蹈矩，从来不会违背父母、老师或赵家的意思。
　　这次出格的举动，相信震惊了所有人。我终于不再听命于任何人，不再为其他人而活，不再为难自己。
　　但不知为什么，我坐在飞机上，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慢慢缩小，我竟然哭了起来，痛快的哭了起来。
　　伦敦是另一个世界。外面天大地大，虽然自由，却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容易，这是另一个故事。
　　赵承东没有来找我，我来到伦敦几天后，他发了一条短信给我： “为什么要离我而去？”
　　像梦呓一样，就这样短短一句。
　　我没有回复，他就没有再找我。
　　最初我还以为他会很焦急，四处找我。即使我没有留下地址，但以他的财力物力，要找到我真的谈何容易？
　　我甚至想好了如果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该如何跟他谈判，如何打发他走。
　　可是，他没有出现，只有一个不甘心的短信，之后什么也没有了。
　　原来他根本不在乎我。
　　我只能自强努力，忙着上课，忙着做兼职，忙着适应新生活。
　　可是一切也不顺心，月租四百英镑的房子老旧，是一个小小的地下室，一扇如扇子一般大小的小窗子，没有阳光，灯光暗淡，还有一股强烈的霉味。
　　初来乍到，我也只能找到一些餐馆侍应或收银的兼职工作，老板只付一小时不够十镑的最低工资，我每星期工作三十小时，只够付房租和吃饭，又要上课又要写论文，每天也累过半死。
　　养尊处优了两年，忙碌贫苦的生活让我很沮丧。
　　我来到伦敦两个月后的一个夜晚，半夜躺在阴冷的地下室中，冷得睡不着觉，收到了他的第二条短信：“我就躺在你睡过的沙发上，不知是第几个夜晚。”
　　我看着那条短信，不禁默默流泪。
　　“当寂莫，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就在沙发躺下来，一躺就几小时，然后我逼自己一点一滴地重新振作。”
　　我凝着眼泪，看着发光的电话荧幕，看着那条不真实的短信。
　　“有一天，当我努力变成了不再是你眼中一无是处的二世祖，你会回来吗？”
　　我不敢再看下去，我把脸埋在枕头中，不作任何声音，眼泪却流了一个晚上。
　　我咬紧牙关，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导游的工作，带游客参欢牛津大学，那是一份不错的工作，每个周末带四个团，每团三个小时，一个星期基本工资加上小费就有四百英镑，加上我平日打点零工，我的生活慢慢改善。
　　冬至那个晚上，我在打工的咖啡店吃着一份冰冷的三文治，看到很多朋友在社交网上，贴上冬至的饺子，我异常怀念家乡。
　　我收到赵承东的短信：“可以不要逞强吗？李千一。待自己好一点，好吗 ？不要做那么多兼职，要好好休息，这个世界还会有人因为你的逞强而心痛。”
　　三文治虽然冷，但我的心是暖暖的。
　　新年后我找到了一个够较好的房子，终于搬离了那间阴冷的地下室。
　　新房子的房东是一个华侨老太太，丈夫去世多年，子女也搬出去了，她把二楼的卧室分租出来，有暖气，有窗子，有独立浴室，跟我那间地下室比较简直是天堂，最重要是租金很划算，因为老太太说很喜欢我，想我跟她做伴。她知道我是清贫的留学生，待我很好，还经常说做了太多饭吃不掉，要我帮她吃。
　　世界上总会有些好人，使我感到人间温暖。
　　还有赵承东的短信，也是我在异乡的安慰。他经常发短信给我，可是我一个也没有回，也没有接听他的电话，不过，他还是经常给我发，有时一句寒暄问暖，有时说说近况，有时天天发，有时隔了几天才有消息，每天起来第一时间看他的短信已经成为我的生活习惯。
　　“对不起，李千一，我对你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说过那么多过分的话。没有你的日子，我一点一滴想起来了，我开始明白你为什么不理我，对不起，你可以原谅我吗？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我离开后的半年，收到这个短信。我想起了从前的一点一滴，想起自己的委屈，想起自己的难受，不禁流下泪来。
　　我从来也没有恨他，我只是不想委曲求全。
　　但我没有告诉他，没有回复他短信。这样很好，如果失去才会让他珍惜我，我情愿一辈子维持这种关系。
　　可是，后来就没再收到他的短信，隔了一个多星期，还是没有收到他的短信，我的心就失了方寸似的，心神彷佛的，一天到晚每几分钟就看一次电话，担心他出了什么状况，还是因为我没有说原谅他，他终于决定放弃？
　　我失落到了极点，可是我还是固执的不回他短信，最后电话在十天后“嘟”一声响起来： “今天晚上一个人去吃了饸咯面，点了鸡翅、卤蛋，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吃这家面，那的确是山珍海错没有的滋味......很想你，李千一。”
　　我把手机拥在心口中，心飞回了家乡。
　　我从来不知道赵承东的情话是这么动人的。
　　其实我早已原谅了他，只是我没有下台阶给自己。
　　“什么时候我才能像爷爷一样强？很累很累，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那么气馁。”
　　我来到伦敦半年后，收到他这个短信，他第一次在短信中表示气馁。
　　我很想发一个“加油”给他，可是我的手指固执的不肯动。
　　他又发了一个短信过来：“很想放弃，明天不再起来上班，做一个彻彻底底的二世祖，天天吃喝玩乐，游手好闲。明天我就飞去伦敦找你......”
　　“不要过来！这样就放弃，我一辈子也看不起你，赵承东。”我终于冲破了心理防线，在九个月后回了第一条短信给他。
　　“如果我努力，你会回来吗？”
　　我没有回答他，他也没有追问。
　　我享受这种关系，我们距离那么远，不能见面连声音也听不到。
　　可是，我们之间再没有猜度，没有妒忌，没有吵闹，没有不平等，没有一买一卖的关系。我可以感受到了他的心意，感到他真的在乎我，真的在努力奋斗。
　　我不想改变这种关系。我每天也很努力地读书，很努力地生活，用自己挣来的钱填饱肚子，想念著远方的情人，每天跟他发贴心的短信，感觉真的很好。
　　我感到自己在改变，一直以来我也不擅于交际，应该说我不屑于交际。
　　牛津是书院制，经常有书院聚会，起初我也不想应酬，后来在聚会中认识了不少来自世界各地朋友，闲来吃饭聊天，长假期一起穷游欧洲 ，这样，我过了辛劳又快乐的一年。
　　我一年没有见过赵承东，去巴黎前的一天收到了他的短信：“今天我调去了建筑部，我要了解一下建楼的具体运作......”
　　我知道赵承东想在各个部分最基层吸取经验，为将来重执赵氏而努力，我感到安慰，高高兴兴跟朋友去旅行。
　　从巴黎回来，我又收到好消息：“李千一，我修够学分，终于毕业了，我现在最少不是大学未毕业的上市公司经理吧？”
　　我以为他已经退学了，不知道原来他还有上学。
　　我心里觉得欣喜，却不忘挖苦他：“成绩一定很差吧，补考了没？”
　　“你叫我把学位念完，有没有补考就不要管了。”他回复：“一边在赵氏与牛鬼蛇神周旋，一边上课，你知道有多辛苦？”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努力：“恭喜你。”
　　“我做到了，你要我做的，我也做到，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比袁伟杰，比方仁同强。”
　　你的确比袁伟杰、比方仁同也强，不是因为你的能力，而是因为你真的爱我。
　　我没有宣之于口，他却像感应到似的，传来了一个吻。我也想你，疯狂的想你，在这年的仲夏夜，我们结婚三周年的晚上。
　　不知何年何月我们会再见？
　　其实我也毕业了，我修完一年制的硕士课程，以优秀的成绩升读博士课程。
　　博士课程最少要读三年，毕业前我也不会回家乡，难道我会还有三年才能见面吗？
　　我没有问他，他也没有说想见我，唯有安慰自己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
　　只好继续静静地等待，默默地努力。
　　今年是收成期，我去年成积优异，得到了可观的奖学金，还有教授请我做研究助理，我现在的收入足够我专心做研究，终于不用为钱到处打工。
　　不过，我偶然也会到家里附近一家咖啡店帮忙。这家咖啡店的老板是一个中年犹太女人，她在我最需要金钱的时候，请了我这个初来报到，英语不地道，笑容不可掬，甚至不懂煮咖啡的学生打工，并且肯迁就我的上课时间，我是不会忘记这种雪中送炭的恩情，所以只要她店内需要人，我一定会来帮手，就像今天一样，今天是除夕，没有人肯来上班。
　　其实除夕夜也没有多少人来喝咖啡，老板娘一早就走了，她吩附我八时就可以关门，我们的书院今晚有除夕舞会，本来我赶得及参加，可是我不喜欢应酬，留在这里倒乐得清静。
　　晚上九点，我收拾好店面，锁上门，就走路回家去。
　　伦敦的冬天最讨厌，日日夜夜也下雨，又湿又冷，我穿着厚厚的大衣依然抵挡不住寒冷，撑著伞的手几乎也冷僵了。真的很怀念家乡，家乡的冬天比这样可爱得多。
　　这已经我第二年在异乡过除夕，前年的除夕夜我是跟赵承东一起过的，他带我出席赵氏的交际宴会，闷了一个晚上，散席后他就开车跟我上山顶透透气，家乡的夜景本来已经璀璨夺目，加上节日灯饰更壮观慑人。赵承东轻轻拥着我，我们就这样靠着车子，沉醉在夜色中。
　　电话忽震了一下，我知道是赵承东的知讯，停了下来，忍不住在风雨中拿了出来看。
　　“我升职了，做开发部的高级经理。” 我心感欣慰。
　　“我是靠自己的实力，不是因为我的大股东身份。”他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恭喜你。”我把雨伞夹在颈中，笨手笨脚地回复。
　　赵承东这两年真的很努力，每天几乎都留在公司中，睡觉也没几个小时，这是徐小姐跟我说的。
　　他已经不是当初终日牵着女孩子逛名店的赵承东。
　　“可以赏我一个愿望吗？”
　　“为什么要我给你愿望？”我发了一个满脸疑惑的表演符号给他。
　　“因为我一直是为你而努力。”我甜在心中，却只是回复了几个表情符号。
　　“我要见你。”他传来了四个字。
　　看着这四个字，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们已经有差不多一年半没有见面，甚至没有通过电话。
　　我的心情一直也很矛盾，我不想跟他直接对话，因为我害怕吵架，不知如何面对他，但其实我一直在等这四个字。
　　我不知如何回答，心神彷佛地走了半条街，又停下来，回了四个字：“什么时候？”
　　“现在。”
　　我还在理解“现在”的意思，忽然看到街角的街灯下站了一个人。
　　我心里一惊，以为遇上流浪汉，本来转身跑掉，却发现这个身影很熟悉。
　　他向我慢慢靠过来。
　　他没有撑伞，小雨点穿过了暗淡的灯光，镶上了金边，像一串串的玻璃珠落在他的身上，沾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
　　他只穿着一件风衣，身裁被遮住了，但脸颊没有一点脂肪，瘦削的，一面倦容，风尘仆仆。一年半没有见面，真的彷如隔世，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等不及你回复就来了。”赵承东挨近我，轻轻地说。
　　我看着他，心揪成一团。
　　他把我拉过去，就像从前那样紧紧地拥抱着我。我把脸埋在他的心口中，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味，熟悉的体温，熟悉的长吻，熟悉的晕眩，熟悉的感觉，在这冰冷的雨中，却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在这除夕夜，伦敦古城区的暗淡街道上，他在雨中久久地吻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