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少年游》方兰亭

2、第 2 章

　　徐郁早上被李平闹醒的时候，还觉得一阵恍惚。昨天白天赶了一天的路，躺在床上却做了整夜的梦，一会儿是师父神色凝重的脸，一会儿是长安的大太阳，睁眼天已经大亮，徐郁看着李平挂着笑的脸，觉得他有些欠揍。
　　“别用那种想打人的眼神看着我，你现在可还打不过我呢！快点起来，干活了！”
　　徐郁认命起床，匆匆洗漱吃了早饭，便被李平拽出了门。
　　“师兄，我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送药。”李平一脸高深莫测。
　　“给何人？送去哪儿？”
　　李平猛的停住脚步，徐郁差点撞上去。
　　“徐师叔那样一个淡漠自持寡言少语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人，小师弟你怎么一点不像他呢？”
　　这都是什么形容！
　　徐郁一拱手：“不敢在师兄面前班门弄斧！”
　　李平摸了摸下颌：“这句夸奖我接受了。”
　　徐郁无语，眼看着李平又加快脚步，赶紧追了上去。
　　他们绕过天都镇门，走了半盏茶功夫，来到了镇子东边的一处洼地，这里竟然聚集了大量百姓，或坐或躺，人人脸上却都没几分生气，各种胡乱搭建的低矮帐篷布满污渍，不时有官军在外围巡查，人群中几个红衣女子往来穿梭。徐郁恍然，这恐怕就是小二所说镇民被围住的地方。
　　“师兄你早说要给百姓送药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李平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只见他走到营地附近的一颗老柳树下，确定四周无人注意，便浅浅挖了个坑，将药包放入，再仔细覆土。折断一根柳枝，插在了柳树稍远处。做完这一切，李平便拉着徐郁赶紧离开。
　　徐郁拧起了眉头：“师兄你刚才是在做什么？送药为何要这般鬼鬼祟祟？”
　　李平直到拉着徐郁远离那处营地才放慢脚步，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唉，师弟你有所不知，现在的世道，治病救人一不小心也要挨骂了……”
　　“师兄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李平偏了偏身子，收敛了嬉笑的神色：“昨天师姐不是告诉你，这天都镇的疫病蹊跷吗？依我说，这病有三大怪。”
　　“哪三大怪？”
　　“这第一，是发病原因怪。”李平似是回忆了一下，“其实早在天都镇疫病爆发之初，官府派人赶来之前，我三人便已经抵达这里了。说来丢人，我们研究了这么长时日，对于这疫病源头一无所获！”
　　“或许……是什么死去牲畜导致，再由人传人……？”徐郁努力从那点微薄的医术基础中扒拉点东西，但看了看李平脸上似笑非笑的眼神，自觉噤了声。
　　“其实，普通疫病无非就那么几种原因，或是牲畜，或者食物，水源遭到污染，而后人人互相传染，集中爆发。但这天都镇的情况可不一样，你可知第一个发病的是何人？乃是镇上的一个有钱乡绅！衣食住行，无一不用心，他怎么会先受其害？”
　　徐郁茫然摇了摇头。
　　“我三人曾将镇上牲畜水源食物一一排查，也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而且，更奇的是，离开了天都镇，这病的扩散势头便被止住了……倒像是天都镇本身被诅咒了一般！”
　　“难怪那些镇民要往外逃走……”
　　“正是，这也是那些官府大夫敢离开的原因。”
　　“那……剩余两怪呢？”
　　“这第二怪，是治病怪。你不是很好奇我刚刚为何要那样送药？”李平哼了一声，“还得拜那几个红衣女所赐！”
　　原来，谷之岚三人虽是最早开始治疗镇民的一批，但由于疫病源头不明，症状又见所未见，三人便不敢用些虎狼之药，只用温和针剂缓慢疗治，虽见效较慢，但可保证无后患。谁想没几日，不知何处来了几个年轻女子，称自己是红衣教弟子，奉教主之命来解救众人。只要发誓敬奉红衣大神，她们便赠与丹药。那丹药果然神效，两三粒下肚，重病的人也有了力气，于是红衣教深受镇民信赖，谷之岚等人的医庐倒是无人问津了。
　　“红衣教……为何以前从未听说？那药竟有如此奇效，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知。”李平摇头，“那些女子对我三人十分戒备，不仅看到我们出现在她们营地就防着，而且连到过我们医庐的镇民都很难再拿到丹药，百姓谁不惜命？于是纷纷不敢再来。”
　　“这……听着更有问题了。”
　　“是啊，所以师兄师姐一直都还是努力想搞清楚那丹药的成分，师姐前几日已去书谷内，估计再有几日就能收到回信。如果有镇民递出消息需要我们帮助，也只好暗中接头了。”
　　徐郁静默片刻，抬头道：“师兄，那第三怪是什么？”
　　“第三怪啊……”李平突然露出些不怀好意的神色，“师弟啊，你相信鬼神吗？这天都镇，可闹鬼呢！”
　　“……师兄你在说笑吗？”徐郁面无表情。学医的人都是跟天争命，对鬼神之事往往兴趣有限。
　　李平伸出食指晃了晃：“可不止一个人这样说，这天都镇到了晚上，有时便能听到不知是哪里来的杂乱声响，镇民都说是病死的人来找替身。”
　　“听着不太真。”
　　“我也听到过。”
　　“你？”徐郁这才真正惊讶了，“你遇到鬼了？”
　　“大概就是前几日吧，我因为送药耽搁，回晚了，路过天都镇门口，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你师兄我胆子大啊，就摸黑进去看了看……”
　　“……结果呢？”
　　李平看着徐郁怀疑紧张的小眼神，哈哈大笑：“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发现啊！”
　　徐郁感觉迟早会被这位爱捉弄人的师兄呕死，甩了甩袖子，拔腿就走。
　　“哎，师弟，阿郁，别生气啊，逗你玩儿呢！”

　　二人打打闹闹快到天都镇石牌坊门，已是正午时分。
　　徐郁在前，突然停下了步子：“师兄……天都镇的镇民不会这时候还有心情请道长来抓鬼吧？”
　　“……什么傻话”，李平无语抬头，咦？石牌坊门前还真站着几个道士。
　　二人走上前，看到那三人装束，徐郁就知道自己大概是搞错了。虽然他是第一次出谷，但三人的衣饰他在谷中见过不止一次。素白衣裳蓝丝绦，云鹤纹样莲花冠，身负长剑，凌风出尘，正是华山之上，纯阳宫弟子的标准打扮。
　　纯阳万花素来交好，那三人显然也是一眼认出了李平徐郁的身份，双方互相见礼。
　　面前这三人乃是两男一女，年纪也都不大，那女道长似乎是有心事而眉头紧皱。两位男道长中，年长的那个显然是三人中领头的人，进退有度。而小的那个，看起来倒是与徐郁差不多年龄，个头却比徐郁高出一小截。徐郁看着他，他也不错眼地回看徐郁，全然不管旁边师兄来往应答，自报家门。徐郁曾经觉得自家师父便是他遇到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了，但眼前的这位小道长似乎要把他这个结论推翻。他的眉目实在生的秾丽，若是笑起来，恐怕会十足摄人心魄，风流多情。偏偏他整个人气质冷冽若冰，正午日光下都透露出凉意。虽然专注地看着徐郁，也是眼波平静，让人生不出半分绮念。自家师父也是个冷美人，可好像就是和这位小道长哪里不同呢……
　　徐郁的思绪飘的有些远，被李平尴尬地扯了一下衣袖才回过神来。
　　自报家门的话徐郁根本没听到几句，只知对面三人应当是师兄弟关系，来天都镇寻人，现在两边的师兄已经讲完了那些客套话，切入了正题。
　　显然这三位道长之前也不知道天都镇的疫情，现在便有些无措。
　　徐郁又看了一眼那小道长，忍不住插嘴道：“几位道长要寻什么人？我师兄师姐在此停留多日，或许见过也说不定？如果道长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们的医庐离此不远，收拾一下也可以住下。”
　　李平嘴角的笑意一僵，这小子看脸的毛病又犯了！
　　对面的道长似乎也看出了李平的窘迫，和善一笑：“多谢二位的好意了，只是身负师命，似乎不便打扰……”
　　“不打扰！道长现在要寻人，没人帮忙往哪里找？”徐郁又低头想了一下，“就算师兄师姐们没见过，但谷内宋师叔前一段时间都在此处，他人脉最广经验最丰富，肯定能帮上忙吧！”
　　那道长脸上的笑意似乎突然滞了一瞬，“宋师叔？难道是枫上听琴宋听枫宋前辈？”
　　“正是……”
　　“不过是些小事，怎么敢劳动宋前辈！既然天都镇民在东边聚集，那贫道便去东边打听一下好了。”
　　那道长领着师弟师妹再三道谢，转身往东去了。徐郁眼见着人没影了，才撇了撇嘴。回头却看见李平一脸若有所思，“有点意思……”
　　“师兄你又在琢磨什么呢？”
　　李平粲然一笑：“我说这几个纯阳弟子有点意思，听到宋师叔的名字就变了态度，赶紧走了。”
　　“有吗……？”
　　李平敲了一下徐郁的额头，“你就记得看脸了，当然没注意，那荆空儿听到宋师叔名字前后态度的坚决程度可完全不同！”
　　“荆空儿？”
　　“就是那个领头的道长！”李平没好气看了徐郁一眼，“他是清虚子门下的弟子，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女道长是灵虚子门下，叫莫离，那小道长是掌教真人玉虚子门下，叫云珩。”
　　珩者，节行止也。这名字当真配他。
　　李平咳了一声，徐郁赶紧抬头：“师兄你说他们听见宋师叔名字就走了是为什么？”
　　“我问你，宋师叔因为什么而出名？”
　　“因为长得好看又多情……呃，不是，是因为他那柄剑，赏善罚恶剑……”
　　在遍地是医者，习武也以点穴之术为主的万花谷内，宋听枫着实与众不同，他只用剑，常年四处奔波，遇到不平事就要管一管，也不知伤过多少门派的脸面。
　　“听见宋师叔名字就要走的人无非两种，做了坏事的人，和做了坏事的人有关的人。小师弟你觉得他们是哪一种？”
　　“师兄的意思是……他们要找的人是个坏人？”
　　“不止，还是个不能与外人说的坏人……”李平给了徐郁一个自己领会的眼神，施施然走了。
　　徐郁扶着额头想了半晌也想不透，宋师叔这样多管闲事究竟是为什么？这些纯阳弟子又要寻找何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