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落璞

4、第四章

　　周末的时候秦越带着洛山去吃了附近的重庆火锅，鉴于洛同志嗜辣如命而秦同志闻辣丧胆，他们点了一份番茄鸳鸯锅。
　　在火锅氤氲的热气里，两个人笑着碰杯。
　　“叔叔我未成年喝酒不太好吧？”起初秦越劝酒时洛山还有些拒绝，毕竟他可是遵纪守法严守校规的三好学生。
　　“早喝晚喝都是喝，先提前练练嘛。”说着冲他举起了杯。
　　酒有些辛烈，滑经喉咙时有一瞬的钝痛，最后在胃部升腾起刺激的灼热感。
　　这样的温暖在夏末显得有些多余，可是很让人上瘾。
　　洛山又喝了一杯。
　　他以为盛情邀请他的秦越就算酒量不是太好但也不至于太差吧，哪成想一杯白酒半瓶啤酒下肚他说话舌头就开始打结了。
　　“洛洛，你知道吗？带你回来那天是我父母的忌日。”秦越又喝了口酒，开始吐真言，甚至对洛山的称呼都亲昵了不少。
　　“其实，他们不是我的父母，他们有自己的孩子。可是，他们一家子，都因为我丢了性命。他们没生我却养了我，我不但没报答他们，还害死了他们。”秦越顿了顿，试图将眼眶中晶莹的水珠憋回去，却是徒劳，索性不再去管。
　　“生死有命，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洛山望着秦越的眼睛坚定地说着，“我很感谢，你能收养我。”
　　秦越脑袋晕晕的，不过看着眼前半大的小人严肃的表情他一下乐了，站起来捏了捏他脸颊上的嫩肉，“我们家洛洛真可爱。”
　　“明明才14岁，怎么感觉这么成熟。”他继续嘟哝着。
　　洛山没有说话。
　　刚刚被摸脸的时候，一股触电般的酥麻感袭击全身。
　　从某处传来热胀感，呼吸也乱了，带着冲破一切的欲望。
　　真是奇了怪了。
　　洛山喝了口凉水，好大一会才平复下来。
　　“其实我没打算领养孩子的，毕竟我的生活已经一塌糊涂了，不想再拖人下水。我只是去逛一逛顺便伤个春悲个秋怀个旧什么的。”秦越继续顽强地用他那打了结的舌头诉说着，“不过我发现，你和那些孩子确实不一样。”
　　父母死后他和奶奶都得了不少遗产，奶奶恨他入骨，想要将他逐出门，在街坊四邻的劝说下才作罢。
　　他们说，他父亲生前最疼他了，把他赶出去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死者为大，不能忤逆他的愿望。
　　最疼最爱他的人，因他而死。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人在提醒着他。
　　他只留下那一套曾经充斥着温情的房子，其余悉数捐给了当地孤儿院。
　　那天正是捐款两周年，在院长的盛情邀请下他回去了一趟。
　　最初的时候他并没有在孤儿院的记忆，某天他大脑中关于这部分的记忆却突然苏醒。
　　宿舍门前是一大片青翠的草地，时有一两只麻雀飞下枝头在其间觅食。患疯病的孩子依旧逢人就絮絮叨叨地说着听不懂的话，自闭症儿童则缩在房间角落，在独属于自己的空间造梦。这些都和模糊的记忆交叠着。
　　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又好像一切都已经不同。
　　那里的孩子半数以上患有先天性疾病，被父母狠心丢弃在医院。
　　我又是为什么被遗弃呢？
　　秦越无时无刻不在思索。
　　“您好。”一道声音从身侧传来，秦越扭头看见了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大概十三、四岁的光景，白净的脸甚是清秀，腿细得好像一阵风就能折断。不过虽然瘦却没有一丝病态。
　　“您能带我走吗？”只到他肩膀的小人继续说着。
　　一直待在一旁的院长爽朗地笑了，“没想到咱们的小山主动开口了。小秦你就带他走吧。”
　　之后院长就像相亲的媒婆一样开始给他絮絮叨叨地介绍洛山的成绩如何如何优秀，性格怎么怎么开朗，品行脾气这般这般好。
　　其实这些他并不在意，他只是觉得心疼。
　　万一哪天孤儿院年久失修的房屋在暴雨的洗礼下倒塌了他这瘦弱的身躯铁定会被压扁。
　　那不是白瞎这一张可爱的脸了么？
　　不过，他最大的不同点，就是与众不同。
　　和周围的死气沉沉不同，他的身体里涌动着朝气，带着不做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绝不罢休的斗志。
　　“他这么讨喜为什么到现在也没被领走？”办完手续他和院长闲聊着。
　　“就奇怪在这。之前不少家庭都有领养他的意愿，不过他都冷着脸用沉默抗议，今天是他头一回主动提呢。”
　　转折就在此发生。
　　吃完饭秦越摇摇晃晃地走到车旁边，把钥匙往洛山身上一扔，手往天边一指，“代驾，出发！”
　　“你开车是酒驾，我开车是无证驾驶，哪样都轻不了。”洛山看着秦越拉远的背影哭笑不得，“得，还是走回去吧。”
　　“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它永远不会堵车……”秦越张开双臂冲着风唱歌。
　　洛山这次实在憋不住，在马路边大笑起来。
　　像个孩子似的秦越，可爱的很。
　　突然秦越往回跑了两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洛洛，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秦越一脸严肃，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泛起红晕，搞得洛山也紧张了起来。
　　秦越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以前养过一只狗，也叫洛洛。”说完就大笑着跑开了。
　　湿热的气息喷到他敏感的耳垂，洛山的心跳好像二倍速快进了般咚咚个没完。
　　两秒后他咬牙冲着秦越的背影低吼：“秦越你大爷的！”也跟着跑了起来。
　　气喘吁吁的两个人回到家看到客厅里坐着的一男一女一少一老两个人时同时愣住了。
　　“秦越你他妈的真是丧心病狂，这么小的小孩你都下得去手，你这是在残害国家幼苗！”怒目圆睁的裴佑率先打破沉默，“喝酒了吧？居然不叫我，你们男人果真是见色忘友。”
　　秦越：“……”
　　洛山：“……”
　　秦越摇头醒了醒酒，从桌子抽屉里掏出烟和打火机递给他，“你他妈的不是男人？今儿怎么不去撩妹有空来我这？”他自己也点了支烟，目光转向一旁的女人，“这位是？”
　　洛山也扫了一眼，那是个中年女人，不过画着淡妆，身材气质都还不错，颇有贵妇的风范。
　　没等裴佑说话那女人就开了口，“越越，我是你妈妈呀。”
　　这次秦越没再看她，“我是你爹。有意思么？”
　　裴佑生咳了两声，“秦哥，注意态度。”
　　“我累了，要睡了，慢走不送。”说着把烟在烟灰缸中按灭，起身回了房间。
　　那个女人欲言又止，最后尴尬地笑了笑。
　　洛山冲他们鞠了鞠躬也转身回了房间。
　　“阿姨您别生气，他就这脾气，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过两天就好了。”裴佑笑着说，“我送您下去吧。”
　　“没关系，我做好心理准备了。谢谢你了小伙子。”万玉琴笑着回应。
　　秦越又翻了个身，这已经是十分钟内的第五次了。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亲生父母的模样，可等一个自称是他母亲的人真正来到他面前时，他却害怕了。
　　害怕什么呢？怕现实与他的想象相去甚远？怕原生家庭太过阴暗无情？
　　其实他有答案。他只是害怕真相，他被遗弃的真相。
　　是因为他多余，他是累赘是克星才被无情抛弃的吧。
　　快睡着。
　　忘掉吧。
　　秦越眼皮发沉，慢慢闭了眼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