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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帮帮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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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野手中握着的两卷有新有旧的广告纸,虽然看着像两卷垃圾但生生被他拿出了凶器的既视感。
程野发挥了这辈子最大的同情心,一大早像个游手好闲的无业人员把附近的广告牌嚯嚯了个遍,只为让某人赶紧脱离苦海。
对面那家子敲骨吸髓的样子他不是没见过,怎么着人是他拖回来的,却阴差阳错的被坑来和自己当邻居。
想起元路予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程野想还是赶紧让他走的好。
程野在捡到元路予时秉着破天荒的日行一善的想法将人拖了回来,但程野大概没想过自己这善居然能行这么久
天色还没亮堂起来,程野哼着小调轻快的在错杂的小道中穿行,属于冬天特有的早上湿冷的气息让人时不时忍不住打个寒战。
街上的雪已经化了不少,四处灰扑扑的。路边的早点铺子早早开了张,包子的香气在街道处翻腾着。四下里除了程野口中不知名的调子,只有野猫抢食的撕咬声。
突然一声异响!
四下悄声无息,程野口中的调子戛然而止,眼中滑过一道戾气,脚步陡然调转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片刻间,程野出现在一个略显破败的巷口处,一个身影飞快的从程野余光遁出,程野紧接着跟上。
那人一身黑衣,显然是不愿意被人发现自己的长相,戴着口罩和压低的帽子跑的飞快,程野紧追在身后,丝毫没因为脚下坑坑洼洼的小路而影响速度,
“呵,还跑?”
程野随手俯身捞起一根钢管掂了掂,对准那人的左肩用力掷了出去。
只听一声痛呼,那人跑太快没刹住,又被钢管狠狠的击中,向前扑去重重的落了地。
程野上前将那人身上的背包扯下来,打开手中沉沉的背包。
像是有所预料却仍被背包里的东西刺激到了,眉心耐不住地跳了跳,继而暴起狠狠的踹了那人几脚 “你大爷的!”
血水顺着程野的手滴答滴答滑落。
程野轻合上背包放在路边,背包缝隙间赫然露出了几个血肉模糊的猫头!
有个猫头已深深凹进去了一块,猫眼充血凸在剩下的半边脑袋上,血和着脑浆渗透了背包。
可想而知抓他们的人丝毫没有顾虑挥棒的力度。
这些猫尸卖到黑市上和卖狗是一个价钱,黑市的货源源不断地从这些人手上到那些黑心的餐馆。
程野之前遇到过一次,那是个雨后的深夜,路上没什么人,程野像往常一样数着江边的合欢树散步。
只见路口斜出一个骑车的男人,车后曳出一道刺目的血迹,一条濒死的金毛随着摩托车的轨迹被拖拽着。
这些人干这行久了一套一个准,被套中的狗被迫活活拖死,然后被装进箱子里。
程野还清晰地记得那晚雨后清新的青草香中夹杂着的血气。
记得这一幕在自己眼前发生,谢幕的全部过程。
那之后的雨夜,程野都像是能闻到那晚残留的气息,冷冰冰的刺进肺里。
地上那人挣扎着坐了起来,啐了一口,“你他妈谁啊,敢管老子的闲事儿?”
程野冷笑一声抄起从那人包里滚落在一边的棍子,向那人走去,语调微微上扬着像描述什么动人画面似的
“杀这些猫狗,让你很爽是不是?巧了,趁人之危以强欺弱,让人脑子迸浆血肉模糊,打的让他妈都认不出来也会让我很爽!你要不要试试?”
那人吞了口口水蹭着地面向后退,一股战栗油然而生,直觉自动将眼前这个男人分类到危险的疯狗那一类
“这种事,警察都管不着我们!你他妈,你,碍着你什么了!”
“碍我眼了。”
程野声音陡然冷了几分,“你们这些阴沟里的玩意,以后干这些勾当别被老子看见,老子看见一次打一次,懂了吗?”
“你有本事就留个名,这事没完!哎呦!”
程野一棒反手抵在那人头上方,眼底一片冰冷
“程野。记住了吗?程,野。 ”
程野原本不错的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眼中还未褪去的寒意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掩去。
程野向前走了几步俯身捡起散落一地的小广告,单手背起装着猫尸的背包,消失在了被阳光铺满的巷口,也消失在了身后充满恨意阴狠的目光中。
一上楼就看到一个弯着腰不知在总阀口捣鼓什么的蓝色小熊。程野眼底的厌恶稍稍褪去了些“你在干嘛?”
元路予将满是灰尘的两只手藏在身后 “散散步。”
“出了楼门往前300米再左转直走有老头老太健身的地方,要散步就去那。”
元路予无意看到........其实是想忽略都忽略不了程野手上,下巴上,还有白色羽绒服上暗红的血迹,他是去杀了个人刚回来吗?杀人?等等,
“那家死过人的呀!”
“是凶杀!别提多瘆人,要不是过去两三年了这地价又便宜谁愿意来这租房啊,听说原来的住户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楼里现在都是我们这样的租户!”
元路予脑子里瞬间回想起那天在楼道里那两个女人的对话,再看程野有些猩红的眼角和周身已经干涸的血迹。
一阵寒意从背后袭来,元路予眼前不禁有些眩晕。
元路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脚下慢慢往门那边挪去。
虽然程野救过自己一命,他也真的很感激,但还不想这么快就把命还回去。生命还是很美好的。
元路予好歹也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除了和家人有些不愉快平时可是连架都没和人吵过,更何况这种见血的大场面?
元路予私心以为程野虽然长得确实让人觉得他可以为所欲为,但帅不能当饭吃,还是保命要紧。
程野看着眼前元路予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和往门边挪的步子,瞬间就明白过来元路予脑子里在脑补什么。
他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反而向前近了一步。
元路予连忙闭了闭眼,没错,他晕血。程野向前这一步是怕他晕的不够快?
“怎么?想什么呢?”
元路予向后退了半步,原本就没多大的地方两个大男人你进我退的,显得更狭小了。
元路予故作镇定的给了程野一个温和的假笑 “没什么,要没什么事,我,我先回去了。”
“有事,怎么没事。不是约好今天见吗?”
程野懒洋洋的伸手挡住了元路予,将人堵在墙角。
高出元路予半个头的程野像堵墙似的,元路予默念敌我悬殊,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智取。
元路予啊元路予,快动动你的脑子!到底怎么个取法?!
“那不如,”
程野惯有的尾调上扬“嗯?”
“不如咱有事去外面说,正好房子里的暖气也坏了。”
只要能走到开阔的地方,元路予还是相信自己的短跑冲刺的,再不济,也能呼救什么的。没见识过一大早某人追着猫贩子狂跑几条街还一击即中的元路予如是想到
但程野的关注点一向不能用常人标准来衡量 “暖气坏了?”
元路予一下没跟上“啊?”
程野一个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助听器,搞一个吧。”
“所以你就一大早就折磨总阀?” 说着程野砰地一声关上了总阀 ,“开门。”
“你干嘛。”
程野嫌元路予婆婆妈妈直接上手拿过钥匙,开门时嘴上还不忘嘲讽:“这栋楼都是老式暖气,刚入冬就容易坏。你看看漏水情况关暖气片阀门或者直接打电话让人来修,谁告诉你去总阀找开关的?”
“电影里,干什么不都关总阀么。对了,你这血..........”
“不是我的。”
程野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元路予一句可爱,在程野的字典里可爱约等于蠢
“人家那是艺术高于生活,你现搬现用的能行吗。”
站在空荡的客厅里,程野眼中泛起点点一闪而过的不爽,但也不知为什么不爽。
本就不大的客厅里应该有的陈设基本被搬走了,只剩一张落灰的茶几和几个勉强能坐的塑料板凳,那什么四壁用来形容这间屋子最合适不过。
程野推开最里面卧室的门,里面满满当当放的全是房东的杂物,厨房里更是拆的连油烟机都不剩,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只剩一副架子。
程野吸了口气,耐着性子推开了元路予住的那间。
果然没让人失望,里面果然只有一张床,连个像样的衣柜都没有,虽然他捡来元路予的时候确实,元路予就没多少行李。但不知为何此时有种无名的烦躁在升腾着。
看着床上明显长短不一的被套和被子程野没压住心里那点烦躁开了口:
“你是哪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啊?你被子套反了没感觉吗?”
元路予自动忽略了程野前半句话,看着床上那堆自己怎么捅都没能平整的被子恍然大悟,
“套反了?我说怎么短一截。”
程野一进来就像扫黄打非似的每个房间都视察了一遍,元路予连开口拦一拦的机会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野好像有些,生气?
程野一个白眼扔下手中的广告到客厅检查起了暖气排,程野蹲在暖气排前拧了拧阀门,随手放了个盆在暖气排下边,但水还是滴滴答的流。程野站起身来本想捞过个板凳坐一下,转而被层层叠叠的灰尘劝退:
“找房东,让她过来修。”
“嗯,好。”
“愣着干嘛?打电话。”
“没有.........”
“嗯?” “没手机。”
两人的对话卡了一下,“啊,您还是个原始社会的少爷。”
元路予无奈的耸耸肩 “坏了,就扔了。”
“你就不能再买一个?” “没想起来。”
程野气笑了,“少爷,麻烦你拿一下那堆小广告。你到底是怎么租的这房?就这,连水电都保不齐的老房子你也租?人傻钱多?”
元路予看了眼血迹乌拉的小广告选择性耳聋,虽然干血的威力没有那么大但元路予还是不能若无其事的拿起来。于是元路予机灵的换了个话题 “所以你今天来是劝我搬家?谢谢了,但是应该不行。”
程野一下就意识到了什么,音调都有些拔高了,“你一次□□租了??!”
元路予本想劝程野不用这么激动的,毕竟已经这样了,事情也不会更糟。
其实头一回饭店里见到徐大姐时,元路予就差热泪盈眶地感叹徐大姐的善良了,还有些小期待的跟了过来。
到了楼下元路予还沉浸在“居然和程野在一栋楼里”的震惊中。
对徐大姐随手 递过来的钥匙和那句 “回见” 还礼貌性的回了句“谢谢,再见。”
元路予前十九年的人生中从别人手中接过的钥匙大多是五星级酒店或是豪车的车钥匙。大多时候,这些钥匙都不用他自己亲自拿着,自然有人替他开那道门,请他进去。
而这次,当元路予拿着钥匙打开那道门不由得讶异了一会。
原来徐大姐之前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生活肯定不容易。
元路予也想过那一万二是不是不该轻易交出去的,但这个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
很多时候,他都会让自己试着不去想,不去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压下那些叫嚣着的情绪,云淡风轻的接住每个人向他加注的伤害和爱。很多事压着不去想的话渐渐的也就能当没那回事了。元路予用这种方式给自己的围墙添砖加瓦,谁也没法让他在意,连他自己也不能。
元路予觉得自己挺随波逐流的。如果明天世界就要毁灭,元路予也只会说先过完今天。但此刻眼前的这人。
“这种房子你居然还能好好活着真是不容易。”
“我也确实很佩服自己。”
“交了多少?”
“一万二,年租。”
“一万二?!你知道这栋楼里的租客随便拉一个出来你的租金都是他们两倍么?”
和以前所有见过的面孔都不一样,程野浓密的眉毛稍稍上扬着,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轮廓分明的嘴唇随时像是要勾起一抹坏笑,元路予第一次感受到有人这么鲜活,这么生动的站在自己对面。
元路予认真的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程野拿过小广告一脸认真的研究起来,“啧,你算是难得一遇的冤大头了。”
元路予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程野抬眼“笑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连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一点,觉得好笑罢了。但程野有一点错了,他并不喜欢当冤大头。
元路予总是觉得这个世界像一片深海。
没有谁能隔绝在外,有些人奋力向上游,有些人浮在水面自得其乐,而多的是那些浮浮沉沉大半生的。只有他将自己深深地放逐,缄默着看着周围的一切,没有光,没有空气,隔绝所有声音,偶尔他也有那些想探出壳子看看外面的时刻,但这种念头总是被他打碎。
看着眼前眼角眉梢虽然带着不耐烦但带着一种特别的不同于自己的生动,元路予不禁轻声道:
“你帮帮我吧。”
“嗯。” 程野不假思索的答道。
“我还没说帮我什么你就应。要是,我让你揍房东呢?”
“也不是不行。” 虽然程野回答的漫不经心,但语气中莫名的有一种认真
元路予沉眉思索了一阵,“打人不好,不过她这么喜欢钱,那就让她破费一下好啦” 说罢抬头对程野笑了笑
“随你。不过今天不行。” “为什么?”
“我下午要去上学。”
昨天程野穿校服的样子浮现在元路予脑海中,丑丑的蓝白配色,穿在程野身上完全没有不和谐,反而冲淡了些他平时的森冷与乖戾。
第一次醒来见到程野时,莫名的能从程野身上感受到一丝不属于同龄人的压迫,程野眼神总是深邃而危险,但在与人交谈的时却总带着独属于他那种懒懒散散中透着几分不正经的语调,让人摸不准他哪句话是认真,哪句话是玩笑。
元路予听到程野灰溜溜的语气只觉得好笑。但看在程野毫不犹豫就答应帮忙的份上忍住没嘴贱几句,只是带着笑意问道:
“现在也算上课时间吧,你逃课了?”
“人长大了,就得学会劳逸结合,偶尔逃课其实也是门有益身心的学问。” 程野勾唇一笑,“走了。”
“嗯。”
程野走了,暖气并没修好,房间破败如初,想想明天,元路予仍旧不知道明天,后天,大后天会是怎样的。但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没那么讨厌每天早上醒来时怅然若失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