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三千凡花

7、第 7 章

　　空荡荡的房间忽然多了一个人，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袁池静静地趴在床上，脑袋歪向一边，思绪不断翻涌。
　　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有这么一个人，每天放学总喜欢往僻静的小道上走，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想见任何人，可他的母亲总是凶神恶煞地逼迫他做很多事，上学就是其中之一。
　　“我觉得我离开学校会更好。”袁池丢下书包，鼓足勇气跟母亲坦白。
　　“那你就去死。”母亲冷着脸，声音尖厉刻薄：“把你爸的命还回来。”
　　“我想换个学校，不然我就去死。”
　　“没考上理想的大学，我们娘俩一去死！”袁池的妈妈顷刻间爆发了，她抡起一把菜刀就朝袁池脑门上呼。
　　袁池惊恐地将脖子一缩，心中漏了一拍，他的妈妈却在不远处露出一抹毛骨悚然的微笑。
　　袁池一直认为他的妈妈有病，时间长了，他也觉得自己不再正常。
　　那一年袁池离开了城市，那座大房子也被他的妈妈贱卖掉了。
　　不久他就成了农村娃儿，并成了小镇上的高中插班生，为此他的母亲使了一笔钱，可惜成绩实在太差，总免不了他的母亲一天一顿打骂。
　　说来可悲，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了，每天依然活得如此没有尊严，他又不能还手，他妈变成这样终归跟他脱不了干系，用他母亲的话说，他就是个克星。
　　他的爸爸就是因为他而死。
　　“我那时候怎么那么混蛋呢？”袁池冷冷地笑了笑。
　　“混……蛋。”陶修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是是是，我是混蛋。”袁池伸出手在陶修的脑门上弹了弹，又气又好笑，还带着点心酸：“你倒是活得没心没肺，忘性大，也好，你这样没心肝的东西比我开心。”
　　不过说起陶修，较之以前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变化的，袁池仔细端详了一番，比如长高了？
　　自己那会从重点班被退到普通班时，那副熊样想想都羞愧，离高考就20天了，班主任都无法忍受，给他踢到最差的班级。
　　想当初的袁池，顶着一头绿长毛，刘海把两只眼睛遮的严严实实，甚至连鼻子都快看不到了，巴掌大的脸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说的通俗点，就是一只绿毛鬼。
　　穿着更是一言难尽，校服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还有味，那裤头快掉到□□了，明明是炎炎夏日，袁池偏偏穿着秋天的校服，一双白鞋已经穿的开了胶，鞋带都不知散到哪去了。
　　本就不喜欢人类的他，因为造型怪异，同学老师都很嫌弃，于是袁池成功被老师发配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身后便是扫把垃圾桶堆放地。
　　刚开始同学们还会对他指指点点，并亲切地给他取了个外号：垃圾男。
　　热度不过持续一星期，袁池就被所有人淡忘了，毕竟他从来不说话，即便老师喊他名字，他也充耳不闻，之后便再也无人问津，仿佛这个班级查无此人。
　　“喂，同学，还有10天就高考了，你都不急吗？”
　　终于有一天，竟然有人主动凑上前跟他讲话了，那声音细细柔柔的，像……个女的。
　　袁池抬起头，透过厚重的刘海帘子看了一眼，此人文文弱弱的，架着一副大黑框眼镜，一双乌溜溜的大黑眼珠子忽闪忽闪的。
　　看是好看，就是不男不女，娘娘腔。
　　袁池如是评价道，连喉结都没有。
　　“喂，你语文试卷写了没有，交给我。”陶修倒是脸皮厚，不懈地问道：“你要是哪里不明白，可以问我。”
　　袁池觉得这人吵到他睡觉了，他懒洋洋地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你谁啊？
　　这副不知好歹的态度换做别人早就跑了，但陶修脾气好啊，他笑嘻嘻地介绍道：“我是陶修，语文科代表。”
　　袁池愣了一下，这世上还有这么好脾气的人，他破天荒地给了个面子，从课桌里抓出一团白花花的玩意丢到陶修怀里。
　　“你一个字都没写啊，同学？”陶修用手掌仔细地将试卷抹平了，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袁池懒得多说，他心烦，索性用衣袖拍飞了试卷，然后眼皮子一翻，继续趴着睡觉了。
　　“喂……”陶修赶紧拾起地上的试卷，精致的鼻子吸了吸，随即批评道：“你这衣服穿多久啦，好大的味！这么热的天，你是通校生，又没住宿，你家人都不管你吗？”
　　袁池觉得这个人太三八了，管他什么事儿？他再次坐起身，眼神直冒火，不过他的刘海实在是太厚重，陶修完全看不见，自顾自地念叨：“这么不讲卫生怎么成呢，你看你，脸上全是痘包，这样吧，我给你个好东西，祛痘特管用，等着啊。”
　　袁池对自己的形象从不在意，是人是鬼他也无所谓，他抬头望了望窗外，夕阳都下山了，此时应该是最后一节课的下课时间，教室里躺倒一片，不用看，这是高中生的常态。
　　妈的，我可以走了吗？袁池拖出书包，胡乱塞进去几本书应付他那要命的母亲，算是任务了。
　　“给！”陶修往袁池手里塞了一瓶洗面奶，吓得袁池赶紧将手缩回去，洗面奶摔到了地上。
　　“呀，你手上怎么那么多血痕？”陶修也不恼，好脾气地捡起洗面奶，抬头间又瞥见了不得的事，于是多事的他又要去撩袁池的衣袖。
　　“滚！”袁池哑着嗓子吼道。
　　原本还算安静的教室瞬间起来一片，大家纷纷探出脖子往后看好戏，这还真是见了鬼了，新来的小流氓竟然开口说话了！
　　陶修又羞又愤，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正常他不知所措时，袁池已经恶狠狠地脱下校服外套甩在课桌上，随即冲出了教室。
　　陶修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默默地拿过袁池的校服塞进了书包，强装没事人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同学们议论纷纷，都在指责袁池做人太差劲，像陶修这么好的同学竟然都被他骂了，从此袁池在这个班级的存在感就更差了。
　　“叮！老板！来钱啦！叮！老板……来钱啦……”
　　一阵怪异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袁池的思绪，这都啥玩意，有这么爱钱的家伙吗？
　　袁池差点笑死，他坐起身来，发现是陶修的手机来电。
　　“小修……”袁池脱口而出，瞬间又觉得这个称呼太陌生，还烫嘴，他轻声呸了一声，随即喊道：“陶修，起来了！你他妈的睡了四个小时了，天都黑了！”
　　“哎！”陶修应了一声，又没动静了。
　　“上班迟到了！”袁池捏着他的鼻子，坏笑道。
　　“哎哟卧槽！”陶修咻地一下爬起来，失魂落魄地问道：“几点了？几点了？”
　　“十点了。”袁池哈哈大笑。
　　“什么？！”陶修吓得差点掉下床：“完了完了，这个月奖金又没了……”
　　“你笑什么笑？你不回家坐我床上干嘛？你女朋友不要啦？”陶修随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串钥匙：“咦？这不是我的？”
　　袁池暗骂道，这蠢玩意八成又糊涂了，老子哪来的女朋友，这他妈的是我家！
　　不过你想当成你家，也不是不可以，袁池得意地说道：“那是我家的钥匙。”
　　稀里糊涂的陶修还没有完全从酒劲中苏醒过来，他垂着眼慢悠悠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裤子，就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一样说道：“你小子老是丢三落四的，你家的钥匙怎么能乱丢呢，回头你女朋友不骂死你，哎，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袁池气结，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呢？按理说他们不至于熟到这个份上，都十年没见了，况且曾经的自己也没怎么搭理过他，袁池甚至觉得陶修压根没认出他来。
　　所以，他在跟谁说话？
　　而且还是个男的？
　　而且还能随意睡到他家床上？
　　他妈的……袁池怒火直冲脑门，刚要发作，又被“女朋友”三个字打消了。
　　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弄死你。袁池阴测测地想。
　　“你怎么还不走，我要上班了，你自便。”陶修下床揉了揉眼，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才觉察到不对劲：“咦？这是哪里？！”
　　袁池幸灾乐祸地答道：“这是你的死对头袁池的家，你不干净啰！”
　　陶修太阳穴处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他双腿一软，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袁池：“你说什么？”
　　“哈哈哈……”袁池捶着床垫：“豪华单间1680，记得付钱。”
　　“去你大爷的！什么单间这么贵！”陶修慌了神，舌头都捋不直了：“趁火打劫！我还没告你趁人之危，你……你你……你做了啥？”
　　“我做了啥你没感觉吗？”袁池挑了挑眉。
　　陶修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半晌才小声地说：“没……感觉。”
　　“哎哟……”袁池往床上一滚：“我有感觉，疼死老子了！”
　　什么？？陶修脑袋嗡嗡嗡地响，他只知道自己被捉弄喝多了，其他的他真的没啥印象。
　　“不可能。”陶修抓起自己的手机就要往外逃：“你想讹我！”
　　袁池心里凉了半截，十年前陶修也是这么丢下自己跑了，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一跑带给袁池多大的痛苦。
　　那是一个无比煎熬的过程，自己用尽人生所有的勇气才从地狱中爬出来……
　　两年啊，袁池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他恨恨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腥咸的味道充斥着口腔。
　　“站住！”袁池猛地惊醒，他朝门口的家伙大声喝道：“你去哪！”
　　陶修吓得一激灵，他瞬间瘫坐在门口，嘴里哆哆嗦嗦地念着：“你别讹我……别讹我……我没钱……”
　　袁池心脏处一下子冰凉了起来，他跳下床走到陶修身边，同他一并坐在地上，幽幽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陶修惊恐地抬头看着袁池，他点了点头，随即又快速地摇头：“你……你想说什么？”
　　袁池叹了口气，苦笑着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陶修呆住了，他狐疑地打量着袁池的脸，除了好看，他也不懂形容，但绝对是陌生的。
　　“不认识。”陶修怯怯地答道。
　　“不可能。”袁池有些激动，两眼微红，他伸出手掐着陶修的下巴，让他的眼镜与自己平视：“好好想想！”
　　“不认识！”陶修甩开袁池的手，坚定地说道：“我的人生里没有一个叫袁池的人，我敢用我的性命担保！”
　　原来你只是记得名字而已。
　　“呵！”袁池站起身，背对着他，失落道：“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