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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风声 ...

  •   温造躺在床上,翻覆了一夜,几乎未眠。清早便披了件外衫来前院劈柴。至旭日东升,手上柴刀也丝毫未停。

      温秀才早起进灶房熬早粥,陡然瞧见他浑身淋漓一片,脚下碎柴堆积成山,整个人着着单衣,双眼熬得通红,以为他是入了什么魇,顿时吓得魂都要飞掉。

      “诶,造哥儿~”他唤了温造一声,却见他始终未觉,他复又加大音量,温造才转过身来。

      温造停下动作,抹抹额上的汗水,疑道:“爹?”

      “你怎地大清早不睡,在这里咔咔劈柴,平白搅我和你娘的美梦,白日不读书了?”温秀才上前摸了摸温造的额头,不解道,“也没发热,难道睡糊涂了?”

      “爹,我没事,”温造这时才觉着热,用手扇凉风取爽。

      “那你疯了一般在这里乱砍,干活也不好生干,砍得到处都是碎末,你叫你爹我待会儿怎么烧?”

      温秀才叨叨地抱怨着,大汗淋漓一场后,温造此刻脑中却是清明一片。

      他从木桩子上跳下,拍拍他爹的背,朗声道:“我只是突然想通透了一件事。爹,这里您收拾收拾,归拢一下烧作灰拿去施肥也成,先生寻我有事,我先走了。”

      说罢,连湿衣也未换,便跑出了院门,空留他爹探头一句“慢着点,不用早饭了?”散在风中。

      *

      魏耿史,字弦德,常州人士,安武十四年生,少敏贤,性高洁,众夸之。弱冠年举进士,为州第一,建武帝甚爱之,赐名孝廉,加七品京官,一路拜至布政司参议。

      旁人均觉此人前途无量。两朝元老,先帝重臣,荣宠加身,可他却至死这官职都未再有升迁。

      项元仲合上手中记录满查探来的魏参议生平的册子,眉心蹙了蹙。

      三个月前,魏耿史返乡探亲之际,为贼人所害,满门六十三口,无一幸免,皆惨死于冷刃下。

      按理说他品行端正,也未与他人结过仇,高龄之身归乡,自是该安度晚年。再者,那段时日常州新任知府初上任,内外尚未肃清整顿,常有劫匪出没,祸害官宦。故而,此案没过多久便被定性为山匪之患,匆匆结案。

      若说魏耿史只是个寻常官吏,这案倒也容易翻过去了,可他偏偏是两朝元老,受过先帝恩泽,侍候多年,知晓不少前朝秘辛,又与三位亲王关系密切。若说他之死没甚猫腻,项元仲是万万不信的。

      赵瀛暗中下了口谕,命北镇抚司清查此案。期间,不可公职行差,不可走漏风声,秘密查探,以及密切监查三位亲王的举动。

      此次,他便服出行,顺着蛛丝马迹从常州一路摸到京郊,本以为能搭上所谓线人,却还是中了埋伏,落得如今下场。

      在满朝文武及几位亲王眼中,他项元仲自然已是个死人。锦衣夜行多日,城中沸沸风雨,他岂会不知,可越是这般,他越是要造出他已身亡的假象,引贼人松懈,来剖析开这大历浮沉世间下的阴霾。

      后来他曾返过京郊,再三查探寻到一物。据他所知,那线人是魏参议的远亲,返乡之际曾与他见过一面,项元仲千里迢迢而来,便为此事,可最终还是来迟,留给他的,仅余一具尸体和万千冷箭。

      许是天佑大历,在他死里逃生、去而复返之际,他掘开线人墓穴,竟从其口中发现半枚玉珏。此玉珏体态娇小,形如游龙,触身温润,绝非凡品,可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其被利器横腰截断,仅余半截。

      项元仲仔细研究过此物。属上等汉白玉,其雕功精湛,栩栩若生,似是贡品,若说全大历何处能拥有此物,必是大内无疑。

      可此事尚无眉目,又不便向圣上告知,项元仲思来想去,也只能选个线人秘密送进宫,看能否寻得一些迹象。

      魏耿史一案,本就令多疑的建康帝更显暴戾。他自是敏感谨行之人,妄图将一切握于手中,而魏参议无故遇害,已是脱离了他的掌控。

      国丧期间,草包皇帝上位,民众多有怨言,可先帝密诏已下,那便是江山正统,无人敢撼。可当时也有传闻,传先帝临终前肃清反贼后共下两道密旨,一黑一白,内容全然不同,且字里大有乾坤。

      据建武帝旧日贴身宦官言,此密旨关乎大历江山百年安稳繁盛。其中一道白旨交予镇国将军晁鹏,用于新帝登基昭告天下,另一道便是随着皇陵封闭,再无所踪。

      赵雍诩雷霆手段所下旨意,自然成了赵瀛在位悬在头顶的那把利刃。他本就是捡漏来的皇位,自是觉着坐不长久,对这道未知的诏书更是恨到了极点。

      自他登基后,先帝在位重臣无一不被他整点过,或迁或贬、或杀或罚,且加设恩科,大奖优颖寒门学子,罢黜世家,使得读书一事大成风尚,朝堂新秀遍地,皆是天子门生。为的就是消弭掉那道“密旨”所带来的后患,而魏耿史身为先帝亲信,守先帝阖目之人,竟死于一未成形的立储风波中,这让人很难不将其与此事联系起来。

      许是当年风声又起?

      项元仲心沉了沉。众王争储,江山异位,苦的是黎民百姓,但愿不要如他所想般。

      *

      温造赶到学堂后院时,项先生已等他多时。

      昨夜虽说午时相见,可两人却似有默契般,晨初便至。

      温造喘着粗气,整整衣衫躬身行礼道:“问先生铎安①。”

      “旭日方升,先生怎来得这般早?”他惊道。

      院中不大,堪堪围院种下两排树木,一侧桂花,一侧松柏,有晨风掠过,稍扬起些许碎叶与落红,芳香扑人心脾。项元仲也没受他的礼,反而已是双掌握拳,腾空凌步,抖开衣袍,摆开架势,练起武来。

      “既已来了,也别干站着,练起来。”

      温造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跟着先生动作一招一式慢慢比划起来。可他毕竟毫无基础,招式又大开大合、劲道非凡,几番动作下来,浑身便又湿透了,肩颈处拉扯得酸痛无比,叫他又疼又累得几欲想放弃。

      项元仲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旋身一掌拍在他背上道:“练武一事不可寻懒。晨起乃万物复苏之际,自当会聚百阴,疏通经脉,行运功之事,数年不懈,历三九三伏之苦,必后益倍增。再者,你既已来了,便是考虑清楚了,那就绝无回头之路。”

      “你年纪就学武而言本就较大了些,若不吃力追上,势必影响其往后武学所成及造诣。这是你该受的苦,担着。”

      温造被他一掌拍在当口,痛呼出声。他昨夜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位新先生绝非常人,那便是有些固执与死板,那也是个了不得的机缘。再者先生说得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他既然占了这异能的便宜,就应当付出同等代价,而天道之下,习武就是最好的平衡之法。

      “嘶~学生…知晓了。”他吸了口冷气,揉揉红肿的后背,咬着牙撑起身子再次操练起来。

      尽管温造动作略显笨拙,手脚并用,几欲不稳摔倒在地,可项元仲却未有不满,反而抚着黑须频频点头。

      稚子有心,且恒之,尽管初试不顺,可若后劲不断,再加上天赋卓绝,无论如何都算得可授之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①铎(duo)安:古代学子对授业老师的问候语,与“教安”同义。铎安(“铎”,为古时执政者传布政教法令时用的大铃。“铎安”,意思是对老师传道授业的铭感),还有,及敬请尘安、恭请道发、肃请海安、虔请讲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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