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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识 ...

  •   傅西城人生中第一次感受秋天到来的时候,正坐在一个年轻上校的病床边,被玻璃隔断温度只剩下明黄的阳光照亮了他眼底松石绿的光泽。
      他过往的十多年来住在佐顿国境至北的帕帕米,里一年仿佛一天,只昼夏夜冬,人像草木一般半藏在茫茫原野之中。若非战争参军,他永远也不会离开家乡的荒原。
      现在身处于大洋之南的国度斯洛斯特,傅西城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阳光晒醒的冬眠的熊,眼前还未被战争波及的城市矗立着修有繁复纹饰的建筑,风挟裹着暖阳拍打在还未枯黄的林叶上,即便是战时医院也配有齐全设备和干净衣物,这一切仿佛是前夜匍匐在喧天炮火中的自己做的一场梦。
      走廊里传出一阵拖沓疲倦的脚步声。
      傅西城摇了摇头,起身又给上校掖了一回被子检查了一遍体温,确保一切正常后继续靠在椅子上发呆。
      自从军医唐走后自己发呆多久了?傅西城懒懒地扬起头避开阳光,敛目端详起身边的这位上校先生。
      如果不是脖间裹满的白纱布上一片腥红,他甚至怀疑眼前平放的是一尊雕像:刀刻般凛冽的五官凝在苍白的脸上,眉骨高耸,鼻梁挺直,瘦削的下颚绷出一道棱角分明的弧线,隐在被子里的双腿出奇的笔直修长,整个人再高几分的话这张床都睡不下。
      “……啧。”傅西城感慨一声。这个人永远躺在这里好了,醒来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正当他祝福上校先生长眠不起时,上校先生福至心灵地动了动眼皮。
      阳光似杯盏中的醇酒一般在上校先生的眼窝里晃着,一瞬间竟显示出勃勃生气,傅西城略微挑眉,抬手去掀看上校的眼皮,刚触上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抓得动弹不得。
      索罗伊醒来时耳边悉悉索索有人靠近,他下意识抬手握住了来人的腕骨,凉且硌手。他勉强睁开眼,迎光看去世界一片花白,被自己抓住的人身影模糊,声音低低道:“长官,这里是战时医院,我是新来的医务兵。您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傅西城惊讶地看着上校先生将他的手背贴在了自己的眼皮上,嗓音喑哑道:“眼睛太烧,借你的手冰一下。”
      箍在手腕上的力道少了些,傅西城轻轻勾起唇角:“是。”
      原本紧张的空气在片语间松弛下来。
      一阵脚步顿在门前,单人病房的门被人蓦地轻轻推开,军医唐一面捧着叠报告单目瞪口呆地盯着傅西城贴在上校眼上的手,一面敬军礼:“上校。”
      索罗伊松开傅西城,淡淡地扫了门口一眼:“卢特·唐,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二十二湖的战地医院装不下人了吗”
      军医唐将报告单交到索罗伊手中慢吞吞道:“此次上校的萨博兰卡师中大概有一半人在爆/炸和敌军围/攻中伤亡,除了上校您和几个高级军官外,其他人都在二十二湖。上级刚刚下发文件批准您休假一个月,而且专门指定您要去参加塞塔图公爵的慰问晚宴……其他重要军务会有专门的联络员给您汇报,我无权获悉。”
      语罢他挠了一下头上稀疏的白发,转过浑圆的腰身捣鼓起病床旁医疗设备。
      傅西城想起军医唐在上校醒之前和蔼地拍着自己的肩道:“小伙子,留下来吧,我们战地的人手不够。”,这个正儿八经的老人一开始便把他当作二十二湖附近战区的流/亡少年看待,一心想让他也正儿八经的参军。
      当时本该拒绝的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傅西城在佐顿的上线已经失联,临时形成的侦察队还未报备所以自己无法被编入佐顿的军/队,如今在这里当一名医务兵倒像是唯一可以在这场战争中保全自己的方式。
      病房里一派静默,只余时不时翻阅纸张的沙沙响声和置放药瓶时玻璃碰撞的叮当声。傅西城抬头看着眼前各干各的两个人,发现床上的上校先生不知何时披衣坐起,聚神凝视着一份报告,眉宇间隐着怒意。
      傅西城把目光转到窗外白杨渐黄的叶片上,佐顿和斯洛斯特的战事胶着,其间不知要牵扯到多少家族势力和利益博弈,军方内部各派势力亦是盘根错节,这位上校先生先是遭遇爆/炸埋伏又是被支出去休假,就连面前的军医唐亦可能是被暗插/进来的人,不知是触到了哪方霉头。他收回思绪,目光恰好与军医唐相遇,于是短促一笑。
      唐用浅灰眸子瞥了一眼索罗伊,对傅西城笑道:“恕我擅自向上级申请你为索罗伊上校的贴身医务兵,他原先的两个医护两个月前伤亡后就没有再配置过,这期间大大小小的伤没人照理导致此次复发,不然今天早上就该醒了。”语罢耸了耸眉,转身继续刚刚的工作。
      一阵翻纸声突兀的响起,索罗伊将目光从文字上移到傅西城略有凌乱的脸上,眉间多了几分笑意,声音沉沉道:“你不愿意?”
      闻言,傅西城收回目光低头道:“抱歉上校,刚刚走神了。我是傅勒,您的新医务兵。”
      与此同时,慕西里滨海的玫瑰酒馆里一个卷发的中年男子抄起手边另一个人的酒杯摔在地上,大吼道:“你怎么能往啤酒里加青柠片!”,语罢卷起袖子,左臂内侧露出两只蛇环绕贝壳模样的纹身。
      被摔杯子的人蓦地站起身也顺势抄了一杯啤酒扔在地上,在他身后纷纷站起了一桌其貌不善的糙汉。本来嘈杂不堪的酒馆像是又撒了一把油,滋啦地沸腾起来。
      正倚在门边的少年见势拿起一顶帽子扣在头上,挤过人群,冲卷发的中年男子大吼一声:“杰克!”
      中年男子恍若未闻,怒目而视身旁那个往啤酒里加柠檬片的瘦高的年轻人,周围一阵愉快的口哨声,看戏的人都期待着谁先砸出第一拳,可卷发中年的第一拳还未砸出就被赶来的少年挡住了,周围又一阵失望的口哨声。
      少年仰头看着瘦高的年轻人,陪笑道:“很抱歉,先生。他是我哥哥杰克,今天他出海不利,渔船被风浪卷了回来,一下午都在跟人发火,你们今天的酒钱我给出了,算是赔罪,怎么样?”
      年轻人瞥了他一眼,不做声。他身后一个健壮大汉嗤笑一声,伸出手指:“三天,三天的酒钱。”
      少年微微一笑:“只要您愿意,几天的都行。”
      碧蓝的天空扯出几缕金色云带绕在将落太阳的周遭,海浪声盖过了远方飘来的军号响,玫瑰酒馆嘈杂声依旧,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口刚刚还在气急败坏的卷发中年此时冷静异常,透亮的琥珀色眼瞳里映着远处山林,他低头询问少年:“今晚码头?”少年微微侧头:“带好枪。最后东贫民窟会合。”
      天角最后一丝光线被黑夜吮尽,星子干净,月银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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