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端》乌云念

30、绝壁缝间觅松枝

　　鲲息捞出锅中的青梅，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略显憔悴的面容仿佛也染上了梅子的清爽。他吐出梅子核，准准落回碗里，道：“我带你去见一只妖吧。”

　　一双粗糙的大掌覆上了张锁唯的双眼，手上传来淡淡的咸味。足下荡开熟悉的被海浪推送之感，他又进入了一片催人入眠的黑暗之中。然而这一次，张锁唯却毫无睡意。这对兄妹的是如此地相似，自己和抒暖又何尝不相像？甚至有时觉得对方就是另一个自己，人有可能爱上镜中的自己吗？

　　鲲息的手已然从眼前撤去，张锁唯却依旧紧闭双眼。

　　鲲息重重地拍了一下张锁唯的背，骂道：“你小子还不想醒？”

　　“你才不想醒呢。”张锁唯睁开了眼，映入目中的是一片皑皑白雪，雪中有丛碧油油的小草。鲲息一踏到它的附近，那草儿便发出“噗”的一声，像笑声又像喷嚏。

　　鲲息伸出脚，拨弄着草尖，问道：“小白呢？”

　　回答是三声响亮的“噗”。

　　鲲息领着张锁唯向雪地深处走去，不多时便见到一道淡紫的身影，衣裳和皮肤是同样的颜色，几乎分不出彼此。

　　“怎么是你？”张锁唯微惊，继而一笑，“公子别来无恙。”

　　白楼雪眯起细长的眼眸：“我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竟也是魔尊的人？”

　　“他当然是。”鲲息替张锁唯答道。

　　“既然他已成了柳抒暖的朋友，让他也入鹄志门卧底不就好了？我当时又何必枉费工夫，替鹄志门骗取她的信任呢？”白楼雪的眉间透出薄怒。

　　张锁唯闻言心中冷笑。

　　鲲息说：“我的安排自有原因。你面上毕竟是纪萤石的手下，还是要听他话的。你可知道他已投胎去了？”

　　白楼雪点头，道：“纪萤石是完了，黯夜烟还活着，我也该去见他了。”

　　“这老妖到底想做什么？”鲲息的神色有些烦躁。

　　“或许是想让我用幻术让他们的敌人倒戈吧。可是以我一己之力，幻术再强，又能成功迷惑多少人呢？”

　　“小弟有一疑惑，当时白公子将柳抒暖和我分别引入灭时幻境，是为了什么？”张锁唯问道。

　　白楼雪斜睨着张锁唯，道：“该告诉你的，魔尊会告诉你。”

　　鲲息让白楼雪现下去找黯夜烟，自己和张锁唯留在此地。

　　淡紫色的身影飘然而去。

　　此刻张锁唯心中的疑惑便似脚下厚厚的积雪，他望着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双眼被反光刺得有些灼痛，面前鲲息的面容也变得有几分朦胧。

　　“你不常看见雪吧。”鲲息握住张锁唯的手腕，“把眼睛闭起来歇会儿，我牵着你走。”

　　“唔，多谢。”

　　他们缓缓向前走去。鲲息告诉张锁唯，白楼雪是天赋异禀的雪狐妖，幻术称得上六界无双。过高的天赋却是一种负担，令他的身体脆弱无比。鲲息遇见了病倒的白楼雪，只因他垂眸的神态与蝴见相似，就出手救了他性命，又送给他魔界神器留风珠护体。白楼雪自佩了留风珠以后只病倒过一次，幸为红狐妖飘儿所救。白楼雪为报鲲息救命之恩，情愿为其效劳，当纪萤石要将他收入门下时，他感到鹄志门的威胁，便暗告鲲息，自己入内卧底。

　　“原来你早就知道鹄志门了，怪不得当时那么干脆……”张锁唯道。

　　“是啊，只是我绝没有想到蝴见竟会为了此事来找我。”鲲息苦笑，又说白楼雪那时对暖唯二人设下幻境，一来是试试他的幻术对体质独特的柳抒暖是否有效，二来是想令他们心中恐惧，斗志削弱。纪萤石想要亲自对付柳抒暖，不让白楼雪使用强大的幻术，只许他用一招最简单的来吓吓两人。

　　“白楼雪的幻术到底有多强大？”张锁唯问。

　　鲲息松开张锁唯的手腕，叫他睁眼。

　　张锁唯张开双眸，侧头一望，身边鲲息的身体急剧缩小，倏忽不见。他看得见脚下的黄土，却不见哪里有路。一束亮光似从极高之处投在身上，仅能照亮两尺见方的土地。

　　“这个幻境叫什么名字？”

　　“傻小子，这不是幻境，而是一个危险的赌局。”这是鲲息的声音，时而仿佛就在背后，时而又像是从山顶传来。

　　“赌什么？嗯？喂！怎么就跑了……”他的声音方一出口，便被一片滚滚涛声盖过。

　　涛声过后，是一片奇异的寂静。这种死寂似乎覆盖在广阔的土地上，但又像集中在亮光照到的这两尺之地，浓到极处，堆积出了丝丝缕缕的凉意。

　　张锁唯相信这一定还是幻境，干脆盘膝而坐，静待其变。这么坐了一炷香功夫，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看来是非行动不可了。他摘下头顶的发簪，向黑暗处一抛，然后侧耳倾听。发簪落地的轻响在这片静寂中格外分明。

　　张锁唯伸出左脚慢慢地踏向黑暗，终于踩实，足下却传来一阵浊重的咳嗽声。

　　他猝然收脚，眉尖收拢。这样的地方，实在让人不知如何下脚。他闭目凝神，在心中呼唤柳抒暖，本也不抱多大希望，只是姑且一试，竟真的听到了回音。

　　“锁唯？你在哪里？”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睡意。

　　张锁唯将他的处境详尽描述了一番，又告诉她之前遇到鲲息和白楼雪的事。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若我能过去就好了。”

　　“你重伤未愈，怎能……”

　　张锁唯话未说完，柳抒暖居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秀发散在肩头，星眸残留着几分惺忪。她轻轻甩发，驱散倦意，发丝散开淡淡的香。张锁唯此时见到她虽有欢喜，目光却忽地有些躲闪。

　　“看来这确实是幻境了，否则人又怎么可能心想事成？你放心，我的伤现下已无大碍。”柳抒暖若无其事地道，双掌交叠，口中念诀，一簇蓝莹莹的火苗从掌心跃出，飞向了黑暗之中。

　　火苗越升越高，勉强照出了四周的景象。方才张锁唯落脚处，赫然躺着一个形容虚弱的活物，人面猩身，瘦骨嶙峋，看到柳张二人，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露出了棕黑色的残缺牙齿和紫红的肥大牙龈。

　　“阁下是谁？”张锁唯问。

　　“又来了两个，哈哈哈哈……”猩猩人的笑声破碎而尖利，“我是谁？我是云端飞猩，猩妖之王！可又有什么用呢？落到这鬼地方，就只能等死了。不过……嘿嘿……”

　　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向柳抒暖飞扑而来。柳抒暖正要出手，张锁唯担心她的伤，已挡在了她身前，一拳击向对方的腹部柔软处。

　　云端飞猩张嘴咆哮，竟不躲闪，而是对准张锁唯的鼻子咬了下去。张锁唯不防他竟有这一招，只觉一股腥臭钻入鼻中，棕黑的牙齿向鼻梁落下。他连忙向后飞退，而柳抒暖向那猩妖迎了上去，举袖在他面前一晃，猩妖行动一滞，瘫软于地。

　　“你奶奶的，居然对你猩爷爷用这下三滥的毒药？”云端飞猩破口大骂。

　　“原来偷袭不算下三滥啊，受教受教。”张锁唯甩着打过猩妖的右手，“猩爷爷，你多久没洗澡了？”

　　云端飞猩冷笑道：“让你在这儿困上三个月，你能干净到哪里去？”

　　“飞猩前辈，你应该想活着出去吧？拖上我们陪你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与我们合作？”柳抒暖道。

　　“呸，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能出得去？”

　　张锁唯停下甩手，道：“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能？你只要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就行，花不了多少力气的，猩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