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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番四 ...

  •   刚生完孩子那会儿倪辰脾气很不好,总是爱生气。半夜偶尔睡醒,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她总是会偷偷的抹眼泪。

      医生说她有轻微的产后抑郁,心态要放平稳。

      蒋城知道后,变着法的逗她开心,把精力全部放在她身上。慢慢的,她的情绪渐渐好转,想起以前自己无理取闹时,他也是耐着性子开导她。

      她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总爱发火。”

      蒋城靠在床边给她念《诗经》,“没有,挺可爱的。”

      倪辰不信,撇了撇嘴,躺在那里听他沉沉的声音入睡。

      平安喜乐从小是靠母乳喂养,两个多月时,她母乳不够。晚上睡觉前会在床头准备一个保温壶,里面装着热水,等半夜孩子哭闹,给他们冲奶粉喝。

      蒋城有时候下班晚,回到家后先到房间看看这两个孩子,偶尔也会碰到她掀着衣服,抱着孩子坐在床上喂奶,半圆的胸|脯明晃晃的,他不自觉的吞咽了下喉咙。

      他趴在婴儿床边,看着熟睡的喜乐,问道:“这几天怎么样。”

      倪辰说:“比前段时间好一些。”

      这些天田芳和张云岚总是给她做一些鱼汤,猪脚炖黄豆之类的,说有助于产奶。以至于她现在闻到那味道只想干呕。

      平安砸砸嘴,睡着了。蒋城想抱着他放在婴儿床里,结果倪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直皱眉。

      “你快去洗澡,熏着我们了,”她皱着眉头。

      他抬起手臂闻了闻,“有味道吗?”

      倪辰抬眼看着他,“没有吗?”

      蒋城洗完澡后,已经十一点。倪辰在床头给他留了盏灯,他轻手轻脚的掀开薄被躺在床上后往她身边挤了挤。倪辰困的两眼发酸,结果腰间多了一只不老实的手臂。

      她闭着眼,轻声呢喃,“我困,”

      蒋城却精神抖擞,从她身上翻了过去,两人面对面,他伸出手臂抱着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喉咙有些痒,“你辛苦了,”

      倪辰睡意被他驱走大半,她笑笑,“奶粉钱都是你赚的,你更辛苦。”

      他的手滑|了下去,颠颠,趴在她耳边说:“比之前更大了。”

      倪辰睁开眼睛瞪他,这人真是。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他问。

      “什么,”

      “二次发育。”

      倪辰脸红,转身不想理他。

      自从她怀孕后,他再也没有碰过她,有时控制不住,会拉着她的手缓|解一下。现在孩子已经睡着,他有些按耐不住。

      倪辰向后缩了下,却被他搂着腰,她推着他,“一会儿孩子醒了,”

      蒋城吻着她的唇,厮磨道:“咱们动静小点。”

      正当他们水深火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寂静的房间里穿来婴儿的哭泣声。蒋城咬着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躺在床上叹息。

      “刚刚不是吃过了?怎么又哭。”

      倪辰扣着扣子急忙下床,“平安吃过了,喜乐还没吃,”

      他拿过床头的那本诗集,随意的翻看,时不时的看一眼抱着孩子的女人,好不容易等她哄好孩子,迫不及待的抱着倪辰去了次卧。

      那晚月明星稀,室外微风阵阵,室内江河奔腾。

      蒋城是个妥妥的女儿奴,只要闲下来时一直抱着喜乐不撒手,眼角的皱纹也渐渐加深。平安一个人乖乖的躺在床上咬着手指头,口水流个不停。

      倪辰抱起平安,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能多看一眼你儿子,”

      蒋城吹着口哨,挑了挑眉,“男孩儿不能娇生惯养。”

      倪辰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蒋平安长大,蒋城一定会板着脸的教训他。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儿子,心疼道:“平安乖,妈妈疼你。”

      蒋城抬眼,说话也有些酸,“你只疼他一个人,那我们呢,”

      倪辰:“......”

      喜乐忽然大哭,蒋城不知所措的慢慢晃着手臂,右掌心猛的一热,他愣了下,看着噙着泪水的喜乐,眼里却没有丝毫嫌弃。

      倪辰抿嘴笑了笑,抱着平安去了客厅,留他一个人在卧室给孩子换尿布。

      *

      平安喜乐七个多月大时,倪辰决定给他们断奶。

      蒋城自然乐得自在。

      倪辰看着睡熟的两个娃娃,有些难过,“他们以后再也不能喝母乳了。”

      蒋城眯着眼笑,“不喝母乳一样能长大。”

      “你不懂,”倪辰瞪他,“那是种幸福感,”

      他舔着嘴角,凑到她身边,低声道:“我有幸福感就行。”

      倪辰脸红,“.........”

      蒋城压着她,倪辰骂他不要脸。

      平安喜乐上学前班那年他三十九岁。

      倪辰把他们从幼稚园接回来,急忙去厨房做饭,两个小家伙不吵不闹的写着作业,蒋城回来时,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猫和老鼠。

      他抱起喜乐亲了一口,“想没想爸爸,”

      结果小姑娘嫌弃了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皱着小脸,“扎脸。”

      蒋城笑笑,“开始嫌弃你老爸了。”

      蒋平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电视。

      蒋城哄了一会儿女儿,脱下警服随手放在沙发上,去了厨房。

      “做什么好吃的?”

      倪辰当时正在往锅里放盐,被他吓得手一抖,盐放多了,她回头看了眼罪魁祸首,那人正若无其事的看着她。

      “你出去,别添乱。”

      蒋城猛的低头,在她脸上偷了个香,“我是来帮你的,”

      倪辰笑,“你去把他俩哄好,已经算是帮我了,”

      “怎么了,”他问。

      倪辰耸耸肩。

      吃饭时,蒋城在饭桌上问起他们,蒋平安也不说话,小腿向右边挪了挪。喜乐看了看哥哥,奶声奶气的说:“爸爸,你明天能不能接我和哥哥回家。”

      蒋城疑惑,倪辰问她为什么。

      “我们班的小胖总说我和哥哥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蒋城顿了下,表情有些严肃,他平时工作忙,两个孩子上学后几乎没有亲自接送过他们,他伸手摸了下喜乐的头,又把平安嘴角粘着的米粒擦掉。

      “好,”蒋城笑着看他们。

      晚上睡觉前,蒋城手中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眼睛盯着的那一页很久也没有翻动。倪辰哄完孩子睡觉后,看到他脸色有些深沉。

      “小孩子的话没必要放在心上,你平时已经够忙的了,哪还有时间去接送他们。”倪辰轻声说,“明天还是我去吧,”

      蒋城闻声抬眼,合上手里的书,“没事,明天不忙。”

      倪辰静静地望着他。

      “南边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下个月就能搬。”他又道。

      平安喜乐慢慢长大,两兄妹一直睡在一个房间也不是办法,房子也该换个大点的。

      倪辰点点头,说好。

      蒋城看了她一会儿,把书放在一旁,脸上的笑意有些温和。他慢慢俯下身来,轻吻了下她的嘴角,与她四目相对。

      倪辰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双手搂着他的脖颈。

      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蒋城眼眸有些沉,正当他要掀开衣服时,卧室的门被推开了。两人猛的一怔,齐齐的转过头,看着门口抱着熊仔擦眼泪的喜乐。

      “妈妈,哥哥说我们的房间有老鼠,我害怕,”

      倪辰率先反应过来,整理着衣服坐起身,把她抱了过来,母女俩躺在床的另一侧,倪辰轻轻的哄着她。好事被打断,蒋城阴沉着脸拿起那本书,翻开后,小声的念着。

      怀孕时留下的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只要晚上有空,他就会给她念书,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睡着。

      他看着熟睡的两人,搬家的事要提前了。

      蒋城没有食言,那天平安喜乐还没有放学,他早早的在幼稚园门口等着,后来倪辰也来了,两个小家伙看到他们,咧开嘴飞奔过来。

      喜乐抱着蒋城的脖子不撒手,回头喊道:“小胖你看,我爸爸真的是警察,”

      倪辰笑着牵起平安的手,一家四口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

      小时候的平安喜乐似乎长得特别快,他们上高一时,蒋城已经快五十岁。

      蒋平安从小很听话,学习也好,也没在学校惹出过什么乱子,直到高一下半学期,年少轻狂的少年在学校一战成名。

      蒋城接到学校教务处的电话后,着急忙慌的感到学校,冷冷的看了眼站在办公室的蒋平安,也没说话。
      教务处主任看了眼他身上的警服,脸上瞬间堆起笑,解释着前因后果。

      蒋城抬眸,慢悠悠道:“是我们家孩子的错,我会管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也不会认,欺负我儿子的人如果学校给不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我会和他们家长好好谈谈。”

      那一瞬,蒋平安目不斜视的看着蒋城,他的头上隐隐有些白发,身上的警服依旧一丝不苟。

      回家的路上,他看了眼嘴角红肿的蒋平安。

      “你妈送你去学跆拳道是让你去打人的?”他厉声道。

      蒋平安皱着眉,“是他们在背后偷偷欺负喜乐,我气不过。”

      坐在后面的喜乐附和道:“爸,哥哥没错,”

      蒋城转着方向盘,偏头笑了,对着平安道:“你和你妈年轻那会儿还真像。”

      喜乐来了兴致,“爸,我妈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蒋城想了想,没说。

      记忆中的她也会为了一些事愤愤不平。那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后来的很多年,每年的三月份,他总是会牵着她的手去看樱花,然后走过那条长长的马路。家里里的那盆茉莉依旧郁郁葱葱,满室清香。

      平安喜乐毕业时,蒋城五十五岁。

      蒋平安刚工作,平时忙,也不常回家,喜乐也在忙着考研的事,倪辰常常念叨,蒋城听到后,总是会笑着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端午节的前一天,倪辰在厨房里拿着粽子叶,嘴里哼着小曲儿,心情很好。

      蒋城下班回来,摘下警帽,随手放在衣服架上,看到她心情似乎很好,走过去拿了一颗枣放在嘴里,很甜。
      他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洗手了吗?”倪辰去拍他的手,有些嫌弃,“今晚平安喜乐回来,明天一起过节,”

      “至于你这么高兴吗?”蒋城看着她手指灵活的给粽子打着结。

      她笑着说,“当然了。”

      落日的余晖透过西边的玻璃窗落进了室内,映出他头上的些许白发。倪辰抬起头,看着他的目光里多了些无奈。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原来,他们已经携手走过那么长的岁月。

      晚上平安喜乐一起回来,倪辰刚做好饭。

      蒋平安一身警服,身上的汗打湿了他的后背。喜乐跟在他后面,闻到饭菜香,摸着肚子撒娇的叫爸。

      饭桌上只有碗筷发出碰撞的声音,倪辰抬眸扫了一圈,若无其事的踢了下身边的人。

      蒋城动作一顿,清了清嗓子,问,“听你们队长说你这段时间表现的不错。”

      蒋平安听到后也不谦虚,“是挺不错。”

      喜乐插话,“爸,我哥和您当年比,一定差远了。”

      平安冷眼看着她。

      气氛一时间有些热闹。

      倪辰笑着说:“你爸当年挺风光的。”

      喜乐来了兴致,缠着蒋城说他年轻时的事情,平安也放下筷子,静静的等着。

      蒋城双手合十,叠放在桌上,一副老干部的做派,沉默了片刻,开始慢慢叙说着他工作时的一些趣事。

      窗外是万家灯火,欢声笑语从屋子里穿出,很热闹。

      端午节早上,倪辰煮好了粽子,喜乐还在睡,蒋城吃过早饭后,匆匆出了门。

      没过几分钟,他又折了回来,回到卧室东翻西找。
      倪辰问:“你找什么?”

      蒋城有些着急,“我的警帽呢。”

      平安从卫生间出来,听到后,看着他,“爸,帽子不是在你头上吗?”

      他一摸,果然在。

      蒋城笑笑,脸上的皱纹加深,“看我这记性,媳妇儿,我走了。”

      倪辰脸有些红,看了眼平安,“不用理他。”

      平安耸耸肩,无所谓道:“我习惯了。”

      后来陆陆续续发生的几件事,让倪辰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晚,他们吃过晚饭,一起在楼下散步,回到家后,蒋城去卫生间洗漱完从书架上拿了本书,随意翻看,倪辰整理着从阳台上收下来的衣服。

      没过多久,就听他说:“我去刷牙。”

      倪辰手里的动作一顿,有些疑惑,“你刚刚不是已经洗漱了吗?”

      蒋城又坐了回去,半信半疑道:“有吗?”

      倪辰点点头,非常肯定。

      他笑笑,“人上了年纪,记忆里也跟着下降,”

      倪辰看着他,沉默片刻。

      *

      有一次,蒋城休息,他们两个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倪辰手里捧着书,一字一顿的小声念着,他阖着眼,姿态悠闲。

      蒋城忽然说:“第三章再读一遍。”

      倪辰抬起头,“我刚才念的就是第三章。”

      他睁开眼,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倪辰心头忽然一紧,放下书,去握他的手,想起他最近的一些反常。

      “我们明天去医院看看吧,好不好,”

      蒋城无所谓的笑笑,“我身体好着呢,前段时间刚体检过。”

      倪辰皱眉,“那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他的手比年轻时更加粗糙,倪辰摸着他掌心的茧子,有些担心。

      蒋城忍不住的蹙起了眉头。

      倪辰急急道:“明天去医院,就这么说定了。”

      那天的太阳晒的人懒洋洋的,她却心神不宁。

      等晚上蒋城睡着后,倪辰轻手轻脚的去了客厅,打开手机,搜索着他最近的症状,看着下面一条一条的解释,心里不由得更担心了起来。

      窗外的月光撒了一室,有些清冷。

      第二天他们起的很早,去医院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倪辰拿着检查单的手一直抖个不停,医生的话依稀还回荡在耳边。

      阿尔茨海默症健忘症阶段。

      她垂着头,低声呢喃,“怎么会。”

      蒋城站在她身侧,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这些都是小毛病,医生说这只是第一阶段,我不会忘了你的。”

      他说的是那样轻松,倪辰知道他是在安慰她,但心里有些难过,明明不该这样的。

      她抬起头,眼眶微红的看着他。

      见她沉默,蒋城牵着她往前走,“一辈子那么长,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分开。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我希望是我先走,那样,我还会等着你,一直等。”

      倪辰抬手,悄悄擦拭了下湿润的眼角。

      从那以后,蒋城每天回家的很早,一有时间,就和她待在一起。他们相处的是那么平静。

      起初,他只是渐渐的遗忘自己已经做过的事情,只是有些反复。喜乐最先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追问过几次,倪辰不肯说。后来喜乐无意中翻到蒋城的检查单,倪辰知道,瞒不住了。

      蒋城申请提前退休,刚退休时,他还有些不太习惯,每天早上准时起床,去楼下转悠,消磨着时光。他的病情慢慢重了些,有时候总是找不到要找的东西。

      “我的钢笔放哪了。”

      倪辰从笔筒里拿给他,“这不是嘛,”

      他总是会拍拍头,笑着说,“瞧我这记性。”

      倪辰能做的只是陪着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渐渐遗忘,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们常常在阳台上晒太阳,倪辰捧着书,轻轻的读给他听。他闭着眼,歪头打盹儿。

      他们常常在楼下互相搀扶着散步,慢慢的,一走就是很久。

      倪辰会给他讲以前的事,一字一字,叙述着他们的过往。

      他的病情到第二阶段时,记忆力减退逐渐加重,他一直长期服用着药物。倪辰寸步不离的陪着他,担心出现意外情况。

      那天,倪辰带着他去菜市场,付过钱后,一眨眼的功夫,蒋城不见了。老板递过来的菜也没来得及拿,她转身急匆匆的在菜市场内找。

      菜市场内人多嘈杂,倪辰在里面找了很久,一直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她急忙给蒋平安打了个电话,说你爸丢了。

      蒋平安知道后,让她先不要着急,等他过来一起找。

      倪辰挂了电话,没能等到他过来,自己一个人出了菜市场,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个胸前挂着工牌的老人。

      她急的想哭,却硬生生的忍住,她不敢去想,万一自己真的把他弄丢..........

      路边两旁的梧桐树遮住了烈日的光,虽说透露着一股清凉,却也难敌夏日炎炎。

      倪辰找了两条街,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眼里,有些涩。她撑着树干,微微喘气。前面巷口不远处站着的人双手背在身后,他微抬着头,眼神有些专注。

      她站着那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他似乎瘦了些,腰背也没年轻那会儿挺得直了,白头发也多了不少。她曾经说让他去染,蒋城脾气执拗,说不去。

      倪辰慢慢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叹了声气,“回去吧,”

      蒋城扭过头,问:“你是谁。”

      倪辰去拉他的袖子,有些生气,“你不认识我了?”

      他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妮妮。”

      她笑了,“想起来了我们就回去吧,”

      蒋城站着那里不动,一直盯着橱窗里的婚纱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说话时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他抬了下眸子,似乎在思考。

      “我和妮妮要拍婚纱照的,我答应她,要给她举办婚礼的。”

      倪辰想起年轻那会儿他说的话,深呼一口气,“一把年纪了,还办什么婚礼,走了走了。”

      “不走,”他固执的像个孩子。

      “你不走我走了。”

      “不走,”

      最终还是倪辰妥协,拉着他进了店里。

      店员很热情,问他们喜欢什么风格的。倪辰担心他受不了折腾,随便选了套简约的。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穿婚纱,而身旁站着的是她爱着的男人。

      他穿着西装,依旧可以看出他年轻那会儿是多么的风采照人。

      照片拍了一组,蒋城果然有些不耐烦,倪辰拉着他,慢慢宽慰。店员说照片大约一周后才能洗出来,倪辰留下了电话号码,牵着他走出了婚纱店。

      蒋平安满头大汗的赶到时,老两口正开开心心的往回走。

      照片洗出来后,蒋城拿在手里看个不停。

      倪辰依稀记得,这应该是他们这辈子第二次合影,第一次是领结婚证时照的。

      他总是时常念叨:我们没有举办婚礼。

      *

      蒋城六十岁那年,他们回了趟坪县。

      那里的变化很大,但依旧热闹,他们老家的门前修了条柏油路,院子里的那棵白杨树依旧挺拔的生长着。年轻人都外出务工,县城里大多是一些像他们一样上了年纪的人,做着一些小生意。

      倪辰把家里打扫了一遍,蒋城坐在树下的摇椅上,摇着蒲扇。

      她搬来一个凳子,坐在他身边说:“你还记得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吗?”
      那会儿他有些清醒。
      蒋城抬眸,“有几十年了。”

      倪辰感慨:“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我们都老了。”

      他歪头想了想,挪着身子,抬起了眼皮,“是啊,我们都老了。”

      紧接着又听他说:“当年不要孩子是为了你好,再婚的话,带着孩子不好嫁。”

      倪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好气道:“嫁你个头。”

      她说完转身去了二楼整理行李,蒋城勾起嘴角无声笑笑,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阳光穿过白杨树的枝叶,点点落在他身上。蒋城把手中的蒲扇盖在脸上,闭上眼睛打着盹儿。

      那个晚上,常年雨水稀少的坪县忽然下起了雨。

      倪辰靠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当年第一次来这里,仿佛还是在昨天,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说。

      “是啊,”他轻声道。

      “坪县变化也挺大的,”

      “是啊,”

      倪辰闭上眼,问,“以后我们还会再来吗。”

      身旁的人迟迟没有给出她答案。

      倪辰想,他啊,总是这样。

      窗户开了个小缝,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味道。

      她依在他的肩头,沉沉入睡。

      蒋城睁着眼,有片刻清明,他扯了扯毯子,给她盖好。

      再后来,倪辰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她会把每天关于他的零碎小事全部都记录下来,一有时间,就会念给他听,只是想让他遗忘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尽管那时候,蒋城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他喜欢上了晒太阳,蒋平安给他们买了两个摇椅,放在阳台上。

      倪辰躺在他身边,慢慢的念着日记本上记录的点点滴滴小事。

      他总是会问,“妮妮呢。”

      倪辰看着他,回答,“我在这儿。”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媳妇儿呢。”

      她握着他的手,轻声说,“我在呢。”

      然后他才放心的轻轻阖上眼,耳边响起她的声音。

      “三月十五号,天气晴,他像个孩子一样,总是向我要糖吃,我悄悄地把糖罐子藏起来........蒋先生快要把我忘了.........”

      身旁的人似乎睡着了,倪辰合上笔记本,转过头来看着他。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暖的。

      他手指上的戒指年头儿久了,上面有些划痕。

      他睡的很沉,很沉。

      日光散落。

      楼下的樱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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