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树下》姝荔

1、第 1 章

　　秀场结束后，倪辰在场地里做着收尾工作，她弯腰把地上的道具扔进收纳篮里，放在面包车上。整理好后，坐在花坛的树荫下，喝着冰水。

　　忙了一下午，终于有时间喘口气，眼底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耳边的蝉鸣声越发的刺耳，她抬头看了眼郁郁葱葱的树枝，颇有些烦躁。

　　正前方不远处的闪光灯格外刺眼，她取下墨镜，眯了下眼，重新带上，拿起手中的瓶子又喝了一大口，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

　　她自言自语道：“好家伙，注意都打到老娘头上了。”

　　手腕用力一仰，塑料瓶被稳稳的扔在离她两米处的垃圾桶里。她左手背后，大步朝那人走去。她长得好看，身材又好，即使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还是会吸引不少男人的目光。

　　她走到男人跟前，撩了一下微卷的长发，弯了弯嘴角，顺势坐在男人身旁，缓缓道：“大哥，刚才干嘛呢？”

　　她的演技实属拿不上台面，但男人看着她这幅倒贴的模样，以为她是混在圈子里的外｜围，也不戳破，彼此心照不宣，何乐而不为。她看着男人满面油光大腹便便的模样，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恶寒。目光在他胸前的工作牌上停留了几秒，眼底泛着冷意。

　　“没做什么，这么热的天气，晚上出去喝点儿？”面前的男人穿着黑短袖，手里拿着单反，直勾勾的盯着倪辰白花花的大腿，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下喉咙。

　　大家都是成年人，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倪辰忽略他不干净的眼神，撩了下长发，笑道：“大哥的相机是今年的新款吧，我之前去店里看了，老板说没有货，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

　　黑短袖的男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愣愣的点头，手里的单反还没递出去，又猛的收回，妈的，差点上了这女人的当。

　　倪辰看到他的反应，瞬间不乐意了，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她直起脊背，左手上是一块儿拳头大小的鹅卵石，倪辰用手掂了掂，她没心思陪这臭男人白费口舌。

　　“你最好老老实实把相机交出来，照片删了，咱们相安无事。要不然，哥们儿，你今儿个恐怕要有血光之灾了。”倪辰嗤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黑短袖的男人也不是吃素的，破口大骂，“臭娘们儿，穿成这样不就是出来发搔的吗，还怕别人看。”

　　倪辰听到这话，扯了扯嘴角。她自认为自己没有穿的太过分，一双运动鞋，牛仔短裤，白色露脐T恤。她是一个扛不住热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工作的原因，这么热的天儿，她应该在空调房里抱着西瓜追剧。

　　倪辰长呼一口气，舌头顶了下后槽牙，眼底闪过一抹狠戾，面无表情道：“这么说，你是不肯删了。”

　　男人当然不肯，趾高气扬的模样实属欠打，“你算是个什么东......”

　　话还没说完，一块石头结结实实拍在了他脑门上。

　　——

　　警局内，冷气十足。

　　倪辰做好笔录，老老实实蹲在一旁，微卷的长发有些凌乱，她搓了搓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警局，做笔录，签字，打电话找人来保释她，这些流程在她这里几乎能倒背如流。

　　警局的门从外面打开，偷拍男头上绑着纱布，鼻青脸肿，胳膊上全是指甲挠的血痕，嘴中一直喋喋不休，向身后的警察诉说着自己的‘冤情’。

　　他看到倪辰，瞬间火冒三丈，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臭娘们儿，你就等着吃官司吧，你还要赔我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倪辰也不是吃素的主，闹成这样子，全是这男人活该。她蹭的的一下站起来，和他对峙，“公然偷拍，侮辱女性，这是违法行为，你这种人才要吃官司，怎么还有脸跟我要钱，我呸。”
　　“你....你给我等着，”
　　“来啊，我怕你啊，”
　　警察看他们俩吵得不可开交，大声吼了一嗓子，“都少说两句。”

　　两人悻悻然闭了嘴。

　　公然打架斗殴，是要进局子的。进局子，是需要有人保释的。

　　倪辰打电话给方佳媛，结果那人正在勘查郊区工地的施工情况，赶到这里也要近三个小时。她挂了电话，只盼着方佳媛能够早些来接她。

　　受理案情的警察看着她坐在那里，随口问道：“电话打了吗？”

　　倪辰面无表情道：“打了。”

　　她现在头疼的厉害，连着加了一周的晚班，全是为了今天的走秀。好不容易熬到秀场结束，却没想到又遇上偷拍。

　　偷拍男打完电话，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幸灾乐祸，“没人保释？怕是没有爹妈了，也难怪，脾气这么差。”

　　好巧不巧，这话被倪辰听到了。

　　她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眸，手机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大厅里似乎还留有回声。

　　偷拍男撇了一眼。

　　一道身影闪过，下一刻，抬手扬起的巴掌瞬间甩在了他脸上，从进警局的那一刻起，她一直遏制着心底的怒气。

　　她左手扯着男人的短发，又给了他两巴掌，“你妈没教你怎么说话吗？嘴巴这么臭，我今天就替她好好管教管教你，你不是要钱吗，我赔给你。”

　　事情仅发生在那一瞬间，警察反应过来时，偷拍男已经被打蒙了，丝毫招架不住强攻的倪辰，直到警察把他们拉开。

　　倪辰气势汹汹的挣扎着，漆黑的眼眸是藏不住的怒意。压抑着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破防，而面前捂着脸的男人是惹她发怒的导火索。

　　偷拍男捂着脸，结巴道：“你偷袭.....”

　　倪辰还在气头上，顺手把桌子上的手机丢了过去。那人被打怕了，麻溜的向下一蹲。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直直的摔在了警局的玻璃门上，下一秒，玻璃门从外拉开。

　　大厅内一时鸦雀无声，时间仿佛静止了三秒。

　　男人一身警服，头发很短，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天蓝色的衬衣晕开大片大片的水印，紧紧的贴在身上，结实的肌肉若隐若现，警帽被他拿在右手上，衬的他手臂的肤色又黑了一个度，有种说不出来的野性。

　　这时，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蒋队，出外勤回来了，吃了吗？”

　　“嗯，吃了。”男人看了眼地上碎成蜘蛛网的手机屏幕，收回目光，沉声道。

　　“俩人打架呢，没误伤你吧。”

　　蒋城淡淡扫了眼罪魁祸首，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秒，抬起右手松了下领带，“没有。”

　　霎那间，四目相对。

　　倪辰下意识的瞥过眼，不去看他，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起，莫名的喘不上气。不知道是谁把立式空调的扇叶拨了拨，一阵凉风吹来，泛起一身冷汗。

　　上次两人见面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半年前。
　　她清楚的记得他们从民政局走出来时，男人那副清冷的模样，以及他眼底的漠然。现在想起，仍旧是记忆犹新。

　　蒋城移开视线，漫不经心的向一旁的警察道：“赶紧把这烂摊子收拾了，影响社会风气。”

　　倪辰垂眸，长发遮挡着她脸上的神情，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烂摊子？

　　他以前可没少帮她处理烂摊子。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掩饰着脸上的情绪，空调的风吹的她发冷。男人的黑色皮鞋停在距离自己脚尖三十公分处。

　　耳边是他略显不耐的声音，“麻烦让一下。”

　　遏制着她手臂的两个警察把她拉到一旁，擦身而过时，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夹杂着汗水和尘土的味道。

　　方佳媛风尘仆仆的从工地赶来接她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她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急忙帮她签了字。

　　经过警察调解，偷拍男删照片，倪辰赔他医药费。

　　车内，她打开车窗，翻滚的热浪扑打在脸上。

　　方佳媛看她一眼，顺手把车窗关上，无奈道：“你这个月第几次了？”

　　“第二次。”倪辰趴在车窗上，向外望去，远处的黄昏像极了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她声音很轻，听起来似是在喃喃自语，“我今天遇到他了。”

　　方佳媛漫不经心的问，“谁啊。”

　　“蒋城。”

　　方佳媛皱眉，关上车载音乐，“你今天打架这事儿，他也知道？”

　　倪辰眼睛放空，“嗯。”

　　“他为什么不帮你，就以他的身份，一句话的事儿。”方佳媛对他们的相处方式不太理解，“他是不是怕连累自己？”

　　她摇头，“或许吧。”

　　究竟是什么原因，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从今天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倪辰已经知道，他那么公私分明的一个人，根本不会帮她，纵然她是受害者。

　　方佳媛安慰她，“你们已经结婚了，还担心什么？细水长流，日久生情，慢慢来，这男人总会对你上心的。”

　　倪辰挑眉，单手支着脑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说的日久生情，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方佳媛点了点头，笑，“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两人在外面吃了晚饭，倪辰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她蹬掉鞋子，只开了玄关处的一盏灯，光着脚去厨房拿着玻璃杯倒了杯凉水，仰头一口气喝完。

　　她拿着屏幕破碎的手机懒懒的躺在沙发上，她妈发了几十条消息，她翻动着聊天记录一条一条的看，大概意思是说，让他们抽空回家吃饭。

　　她叹了口气，回复她：“我最近加班，比较忙，等有时间再说。”

　　她把手机放在胸前，轻轻阖上眼，结果那边秒回。

　　田女士：“就你那工作也不知道天天在忙些什么，蒋城上周回来了，他是警察，工作比你要忙，你怎么就没时间？”

　　倪辰刚读完消息，继而田女士又发来两张图片，她点开后下载原图放大细看，他穿着黑衣灰裤，穿着不合身的粉色围裙站在厨房里弯腰切菜，棱角分明的侧脸带着一丝刚毅，不像他工作室那副刻板的模样。

　　倪辰点了退出，敷衍的回复：“下周，下周我一定会去。”

　　她确实忙，虽说公司秋季新款的秀场今天已经收工，但冬季款样衣的设计方案还没有敲定，琳娜下个月就要去医院待产，所有的工作如同烫手山芋全部推到了她这里。

　　田女士一看，怕她反悔不承认，急忙截图保存留证，“就这么说定了。”

　　倪辰被她妈发来的消息逗笑，田女士又发来一条消息，“等下周你和蒋城那孩子一起回来。”

　　看着手机屏幕上他的名字，心头苦涩渐渐加深，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名字看久了，似乎已经是一笔一画刻在了她的心头。

　　她躺在那里愣了很久，微信那边的人一直催促她，要一个答复。指尖停留在九宫格键盘上，良久后，她回复田女士：“他也忙，看情况。”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害怕看到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本文全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