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流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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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缘殿与悬镜殿相对，隔着隐隐约约的云雾，宣容还能从他寝殿中的庭院内，看到高墙内的翠绿。
近来人间需要处理的姻缘事不少，付缘殿中的小君们都被派去了凡间。沐凡尘短暂的安置了宣容后便离开了。思虑宣容初到天宫，沐凡尘先给了他三日休假，以熟悉所有事务。
天宫不似人间宫殿，要静谧许多，殿中的宫娥都是仙灵所化，需要时便出现，不需要时便化为原身，比如宣容屋内的两个小宫娥，一个原身是颗夜明珠，另一个原身是笤帚。此时正安安静静的待在屋内。
宣容读记了些以后要用到的法术口诀，不知不觉，天色已然黯淡，那夜明珠的小宫娥也发出了柔和的光。惊讶于天宫也有夜晚，宣容来到了小庭院，借着比人间更明亮的月光发觉付缘殿的草木也要比长生殿涨势好许多，院内种了不少花卉草木，并且修剪有型，这点倒和人间庭院相近。
他还在屋前的角落里，看到了含羞草。心血来潮去逗弄一番的宣容并没有注意到，他院前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为什么我没有碰他们，他们看起来还是那么凋零呢？”宣容望着蔫蔫的含羞草低声咕囔道。
“天宫没有他们需要的泥土，所以才会这样”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宣容被吓了一跳。
猛地回头，所看到的画面，令他永生难忘。
身姿挺拔的仙君立在玉阶上，流转的月光撒落在他靛青色衣衫，银线绣的纹饰在光下恍若天上星，却不及那双眼让人沉溺，面若冠玉，气质无双。那人唇边含着笑，也目不转睛的望着宣容，宣容好似溺在他双眸的湖泊中，许久才问道：
“我们曾经见过吗？”宣容脱口而出，说罢他就后悔了。
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先是觉得自己见过沐凡尘，又是觉得自己见过眼前这位仙君，虽说他是真的这样觉得，但这样问出口，却难免让人觉得他这有些奉承的意味。
好在那人好像并没有在意，缓步走到他面前，颔首道：“在下悬镜殿，怀憬。方才冒然进到小君的院内，是在下唐突了，望小君原谅，不知怎么称呼？”
原来是悬镜殿主君，是来找沐凡尘的，宣容松了口气。
“叫我宣容就好，见过怀主君”。宣容行了个礼。
怀憬望着他说：“那你也唤我怀憬吧，还请不要拘谨，天宫不比人间，没有那些繁琐的礼节和等级，你我皆为仙官，以后不必如此行礼。”
原来是这样，宣容有些不好意思的憋开头看向那簇奄奄一息的含羞草。突然想起刚才怀憬所说的，这是缺少人间的泥土所致，于是问道：
“天宫的草木也需要人间的泥土吗？”一抬头正好对上怀憬看向他的眼睛。
“草木借土生根，汲取养分，天宫虽然灵气充沛，但是并没有草木所需之物，因而难以生长，从前苍玉神女还在的时候，天宫的草木倒是比现在好许多。”
怀憬一边解释，一边撩起衣摆，蹲下身，将手附在含羞草上方，手心中隐约有灵力流出。
苍玉神女，宣容听月下仙子提了一句，说是扶桑木族的后裔，千年前身陨，如今扶桑木后人只有一个念臻神女，但是念臻神女体弱多病，灵力匮乏，因而扶桑木神族基本上算是名存实亡，想必这就是天宫中草木凋零的原因了，宣容突然又想起了悬镜殿中的那株合欢树。
“沐凡尘最近估计是被事务耽搁了，忘了给院中的草木换土，才会这样的”怀憬说道。
他灌输灵力的手挪开，那簇含羞草竟然活了过来。
怀憬看着他睁大的眼睛，不知为何笑了出声，“念臻神女教了我一些小法术，你要是想学我教给你？”
宣容摇了摇头，他连当个付缘殿小君的法术还没完全使熟练，此时学这些有些早了，于是问道：“谢谢你，怀憬，不过还是以后再吧。”
怀憬听罢，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蹲下。宣容不明所以地照做，怀憬又让他伸出一只手来，将自己的手心覆在宣容手背上，悬在含羞草的上方，像方才一样缓缓输入灵力。灵力透过掌心，宣容只觉得全身的温度都随之升高，他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而怀憬却像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似的，紧紧地扣住。
恢复生机的含羞草，在微风经过时，晃动叶片，像是道谢般，很是神奇。
宣容惊喜问：“有了那些法术，就不需要泥土了吗？”
怀憬点头：“因为它们需要的，都得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宣容，但宣容莫名觉得那个“它们”或许并不仅仅指那簇含羞草。
好在怀憬终于松开了紧握着他的手，一离开，倒有些莫名的怅然若失。
二人之间的氛围一时有些凝固，怀憬提议道：“你现在有没有其他事情？我带你去天宫别的地方转转？”
宣容一愣：“你不是来找沐主君的吗？”
怀憬低笑：“他不在殿中，而且我来主要是因为……你。月下说会有仙官飞升，我本想去长生殿请那位小仙官到我殿中，却错过了，所以我想来见见。”
宣容明白，他指的是，那个小仙灵白茯苓因为某些奇怪的原因没有去长生殿。于是客气道：“沐主君于我上一世有恩，承蒙怀憬厚爱了。”
怀憬听到这话，微微低头望着宣容，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道：“原来如此，他可带你去看过云汉？”
宣容道：“未曾，云汉可是诗中所说的银河？”
“正是，流光球此时熄灭，正可看到星汉灿烂之景”
“那便麻烦怀憬你带路吧”
——
宣容前世在东海边沙滩上与魏盈策一同看天，只看到过一次漫天明星，那时他曾反复想起一句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而今他站在天宫的望月阁上，看远处仙云卷起明珠迢迢向西奔腾，恍惚觉得飞升就像一场梦，随时都有醒来的可能，不自觉心中染上了一层悲凉。
一时久久无言。
怀憬好像看出来了什么，问“是在想故人吗？”
宣容应道：“嗯，前世身边的人，不过，物是人非了”
“很好的朋友？你愿意讲给我听听吗？”怀憬问道，盛着月光的双眸期待的望着他。
宣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都已经过去了，不如好好欣赏一下眼前的美景。”
怀憬没有因为被拒绝而不悦，笑了笑：“你说的对。每一位新飞升的仙官，一开始难免会思念曾经的亲人朋友，像你这样豁达的，我倒是头一次见。”
宣容听罢，苦笑着说：“谢谢你，怀憬。”
怀憬摇摇头，“有时候，记得太多的事反倒是一种负担，不过……”他话中顿了一下，望向东方。
宣容顺着他的目光也向东望去，视线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只手覆在宣容眼前，没有用力，却也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线。
怀憬的声音贴着宣容耳边想起：“约是人间卯时，该日出了，此处地势高，无处遮挡，当心被流光球的光伤了眼睛。”
指缝中露出的光亮越来越多，片刻后怀憬将手放下，宣容睁开眼时天宫已然和他刚来时一样，远处的明星隐去了痕迹，耳边有悠扬的钟声响起，方才肌肤相触的地方还残留着温度。
宣容有些不解，已经过去了一夜这么久吗？他回头望怀憬，又对上了他含着笑的眼。
“天宫中的夜晚比白日要短许多，而时间又比人界过得快些，所以常是流光球三灭三亮为一天，以启辰殿的钟鸣为分割。习惯了就好，下次若是遇到流光求亮起，记得不要直视”怀憬解释道。
宣容点点头，又问：“正因此，所以仙君才可长生不老吗？”
“非也，能长生的只有神，仙会有灵力枯竭之日，那时，他们便会再入轮回，转世为人。”怀憬眯着眼，没了笑意，不知在想什么。
“飞升成仙容易，降世为人恐怕难了。”宣容觉得这就好比你从平民成了王爷，粗茶淡饭变成锦衣玉食，往往不过一两日便习惯了，然而若是做惯了任人伺候的王爷，再成为凡事亲历亲为的平明，需要的可就不是一两日了，更何况仙与人的差距要更甚于王爷与平民。
“那仙君寿命有多久呢？”他比较关心这个“王爷”能当多久。
怀憬想了想说：“因人而异。放眼整个天宫，前任悬镜殿主君端炎算是任期最长的，他为仙六千年，短的话……大概一千二百年。”
宣容注意到他用了个“大概”，那就是不太确定，于是有些好奇问：“是哪位前辈？”
怀憬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转向不远处的一座宫殿。
那宫殿正上方悬有一五彩羽毛装饰的旌旗，其上绘有一黑白相间的白虎兽——每座宫殿都有守护神兽，悬镜殿为獬豸，长生殿为朱雀，付缘殿为青鸾，既然这座宫殿以白虎为守护神兽，想必定是以杀伐除祟有关的。
怀憬收回目光，左手转动右手中指的黑金指环，眯着眼睛神色不善的说：“很快就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流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