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大人别爱我》蔡姐

41、我一直都在

　　沈颂看出他此刻阴晴不定的脸色，问，“怎么了，今天你去阴间有查出些什么吗？”
　　“有，”封九回过神，朝他一笑，“想起之前和你有天在街上见到位老夫妇的事。”
　　“老夫妇？”
　　“嗯，当时你很心疼他们，又听闻他们有个烂赌成瘾的儿子，就和我一起去赌坊里会会对方，顺带帮他戒掉赌瘾。”
　　沈颂微微挑眉，“怎么戒掉？”
　　“剥夺赌钱给他带来的所有快感吧，让他这辈子都逢赌必输，在这绝望下，对方会慢慢失去对这件事的兴趣。”
　　“那那对老夫妇不就很开心了吗？”沈颂眨眨眼，理所当然地问道。
　　然而封九却诡异一笑，与他对视。
　　“不，他们很难过。”

　　前世里相黎提着路边买来的两碗小馄饨，和沈颂走到原先见到老夫妇的地方，打算将手里的食物给他们。
　　然而却没见到他们。
　　此时天色渐黑，凉风吹过，卷起地上落叶，两个老人消失得干净。
　　“回家了吗？”相黎心生疑惑，奇怪地问。
　　沈颂沉默一会儿，凭空画出个符，面前出现条引路的线，道，“去看看。”

　　本以为会被引着走去贫民区，不料却停在一间偌大的宅子前，外观看起来虽没有很富贵，但也算不错。
　　沈颂站在五六丈外，看到那宅院后脚步稍稍顿了顿，淡淡回了句，“不走正门了。“
　　身形一动，翻身跃上外墙。
　　相黎一怔，跟在他身后。
　　沈颂听了下屋内声响，辨出那对夫妇所在，径直走过去将一扇房门推开。

　　没发出一点动静，三丈外有两人站在一张桌子前，上面放了盘水，在洗脸。
　　相黎看不大清，却也认出是那对夫妇，捏了个决，暂时掩去自己和沈颂的身影，拉着他大步走向前，就站在他们旁边。
　　“今日又赚到这么多钱，还真是幸运，”男的道。
　　“对啊，总有些傻子跑上门来送钱，”女的笑了笑，不急不慢地擦着脸上的妆。

　　沈颂疏忽了，才发现原来这两位有易过容。
　　但似乎也情有可原，因为他们确实是年约七十岁的老人，只是卸去所有伪装后，脸上的五官便和赌坊里的姚祺长得不一样了。

　　“这法子还真是好啊，随便去赌坊找个烂赌成瘾的年轻人，让他假装是我们的儿子，再到街上卖惨，哭诉是被不孝子害得家徒四壁的可怜人，就有大批好心人上钩。”
　　他们卸去脸上伪装，望着彼此，笑得眯起眼，脸上满是皱褶。
　　相黎眉头直皱，他对这些坏心眼儿的凡人没什么感觉，但对方骗了沈颂，这不可饶恕。
　　沈颂看着那两个老人从怀里掏出他给的银票，在那儿清点有多少钱，并商量等下去哪家酒楼吃饭。
　　相黎想了想，泄去法力，让自己和对方毫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里。

　　“啊！”
　　两位老人吓了一跳，男的那位下意识扶了扶桌子，气息不稳地问，“你....你们....”
　　相黎转头望向沈颂。
　　“所见所闻，皆有可能是假相，”沈颂问，“有多少人被你们骗了？”
　　那对老夫妇唯唯诺诺，以为他们是妖怪，立即知无不言地交代清楚。
　　“明天将这些钱都还给他们，有问题吗？”
　　“没有，”老夫妇抖了抖身体，拼命摇头。

　　沈颂和相黎走出宅院，少年多了个心眼，走到一半后又拉着沈颂返回，问，“你说他们会老实将银两还回去吗？”
　　沈颂顿了一下，停在原地，“你去看看吧。”
　　相黎转头，“不一起吗？”
　　“嗯。”
　　“那我去去就回，你不许走开，要在这儿等我，”相黎与沈颂对视，不放心地嘱咐道。
　　“嗯，”沈颂敷衍地应了句，
　　只一瞬间，相黎便回到房中，两个老人将银两收好，鬼鬼祟祟地瞥了瞥四周，小声议论。
　　“真要把它们还回去么？好不容易得来的。”
　　“他们人都走了，明天要再撞见就说都还了，谁能知道？”
　　“但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万一被戳穿....”
　　“那就还一半，剩下我们自己用。”
　　“好。”

　　相黎回到他身边，见对方神色如常，狐疑地问，“你早知道他们不打算还了？”
　　“嗯，骗子的话还是不要轻易去相信，”沈颂和他走在街上。
　　“那那些钱怎么办？”相黎乖乖跟在他身边。
　　“我在那些钱上留了个印记，若他们用了，之后兜兜转转下也会回到原主手里。”
　　“好，”既然这样，相黎便岔开话题，提了提手里还拿着的馄饨，“都冷了，你还没吃饭呢。”
　　“等等再吃吧，”沈颂看了眼身旁的少年，对方目光灼灼地与他对视，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关心。沈颂稍稍一惊，转过头，“先去官府报个官。”
　　“好，”相黎左手拉着他的衣角，有求必应地道。
　　今夜是十五，月亮又大又圆，少年变出几盏鬼火，为沈颂照明。他低头凝视着地上两个贴到一起的影子，心里甜得要流出蜜来。

　　千年后，经过转世后沈颂早已将这些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封九望着他，“世人总是狡诈，为了利益去欺骗别人。”
　　“嗯，”沈颂点了下头，“为什么要说这些？”
　　“温长思粘着你，也是想从你身上得到关切，唐采与李俞，看起来是他在无条件付出，但事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封九望进他眼里，一字一句道。
　　“所以呢？”沈颂很淡地笑了下。
　　“但我不同，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要星星不给月亮。”封九牵住他的手，“你觉得唐采的事会是怎样的？”
　　“某种程度上，他在纵容李俞赌钱，对方也因唐采而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沈颂思索片刻，回道。
　　“觉得不应该？”
　　“嗯，赌钱总是不好的，”沈颂坦白，“但他总说是在补偿，是之前对李俞的前世做了什么错事吗？”
　　封九点头，“你的这个房客，看起来温文儒雅，没什么攻击力，实际上疯起来....也是很恐怖的。”
　　沈颂皱了皱眉，鬼神大人柔声问，“要带你去看看他的过往吗？”
　　“不了，”然而他的心上人却拒绝了，“始终是唐采的私隐，他要不想告诉别人，我不勉强。”
　　“不怕他以后经常出现这种拖欠房租的情况？”
　　“.....下次再说吧，或许他下个月就准时交了，”沈颂难得温柔，叹了口气，很是体贴地道。
　　“好，”封九勾勾唇，两人走到一个双叉路口，左边是回家的路，右边通往主街。
　　鬼神大人几乎没有思考，牵着沈颂往右边走去。
　　“去哪儿？”对方愣了愣，被动地跟着他。
　　“我饿了，想吃东西，”鬼神大人头也不回地道。
　　“你不是可以不吃东西的吗？”
　　“刚那温长思陪你吃饭了，现在我要你陪我吃一次。”
　　鬼神大人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语气听起来却酸味十足，沈颂无可奈何地望着他，对方转头，两人对视。
　　“答应吗？”
　　“.......嗯。”

　　狐女和唐采仍留在庄渔，先前大人突然将财迷房东带走，两人愣了下，不约而同望向站在一旁的温长思。
　　对方神色复杂，下一瞬也消失在眼前。
　　“他去哪儿了，不会是去抢人吧？”狐女眨眨眼，本能地道。
　　唐采听出她话里的兴奋，叹气，“你要不跟过去看看？”
　　“不了，要打起来或许会殃及池鱼，”狐女很有先见之明地道，“你还要去哪儿吗？不再多看看李俞？”
　　“.....”唐采沉默，似乎被勾起些不愿提起的回忆，很轻地问，“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反而害了他。”
　　“嗯....”狐女迟疑了下，早在几年前是觉得肯定是害了对方，她见过十八九岁的李俞，对方那会儿还没这么沉迷赌博，确实是因为唐采总帮对方还赌债，导致他在后面会如此肆无忌惮。
　　“也没有，”但作为熟知对方过往的人，狐女话锋一转，道，“他自己都不介意现在这样，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况且你原本就只是希望他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虽然一个赌徒要活长点，可能有点困难。
　　“我明白，”唐采呼出口气，“你和祝惜辞就那样断了吗？”
　　说到这个人，狐女脸色一僵，“断了。”
　　“好不容易重逢，怎么变成这样.....”
　　“他自己说已经不怎么喜欢我了，况且五十多年过去，再怎样都会变淡，”狐女撇撇嘴，看起来不大在意。
　　“这样啊....”唐采若有所思，转头望去，目光落到十丈外一个卖钗子的摊子。
　　狐女警惕地看着他，却也不肯撇头看过去，硬邦邦地道，“回去吧，你不是不想去找李俞了吗。”
　　唐采犹豫片刻，点头，和她随便找了辆马车，回家。

　　长思不在无头村。
　　他现在在一个叫“增福”的庙内，周围人声鼎沸，有许多过来祈求许愿的人，嘴里念的话大都一个意思，“求财神爷保佑，今年让我赚大钱。”
　　长思站在庙宇门口，旁边站着位身材矮小、但一脸福相的中年男人。对方有两条长长的白须，笑起来脸颊两团肉挤到一起，恭敬又讨好地道，“殿下你恢复记忆啦！”
　　长思“嗯”了声。
　　“那怎么不回九天啊，”财神才刚说出口，就想扇自己一嘴巴子，殿下不回去自然是....
　　“无诃还没成功渡劫，我怎么能先回去？”果然，长思轻轻一笑，很是温和地道。
　　然而旁边财神却抖了一下。
　　此时或许叫长思为元重更为准确，太子殿下千年前为了无诃僧人做的那些事财神记得一清二楚。他好好的九重天不待，躲到凡间来就是怕有一日对方恢复记忆醒来，会找自己麻烦。
　　至于为什么会有麻烦.....
　　元重转过头，似笑非笑地开口，“财神爷知道我这次过来的目的吧？”
　　“是.....”
　　“为什么要这样对沈颂？”元重听到回复，顿时沉下脸，冷冰冰地道，“他过去吃了那么多苦，贫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沦落到要睡在街头，是你捣的鬼么？！”
　　“......”财神不敢讲话，悄悄往左挪了步，打算趁人多之际溜走。
　　然而元重只抬起左手，凭空做了个“勾”的动作，就将财神爷牢牢固定，“别想走，”他轻声细语地道，“回答我的问题，是天帝要你这么对他的，是不是？”
　　财神闭着眼，点头。
　　“原因？”
　　“您不是....知道吗？”
　　“我要亲自听你说。”
　　元重面无表情，宛如脱胎换骨，过去的所有胆怯、懦弱轰然不见，目光凌厉地盯着对面人。
　　“......”财神爷犹豫一小会儿，颤悠悠开口，“无诃让您公然为他抗婚，悖逆天帝，又死而复生，天帝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我不是因此自甘下凡受罚了么？”
　　“这...哪够啊！您贵为太子，本就该七情六欲皆断，贪恋红尘，对一个僧人有执念是非常不可取的事。您先前孤独终老的命格，不也是这么来的吗。”
　　“所以沈颂虽然财运好，却不能用那些赚来的钱，不然就会不断发生坏事？”元重目光狠戾，想到之前沈颂和自己说的话，对方只是个凡人，能琢磨出这一点，肯定吃过无数次亏，总结出来的经验。
　　“是的.....”财神爷老实回答。
　　“这也是天帝安排的？为的是折磨他？！”
　　“......”财神爷抬眸望向对方，元重咬牙切齿，满眼都是恨与心疼。他叹气，“殿下啊，您现在恢复记忆，就不要再执着于他了。我听说无诃僧人这一世还是与那鬼神纠缠到一起，既然如此，不管他情劫渡不渡得过去，您都别理。回到九天，当您的天帝吧。”
　　“......”
　　财神爷说的是实话，那日打开月老赠的黑色锦囊，里面有一颗药丸，缢鬼吃下后，所有的记忆便都回来，顺带也恢复先前的法力，化作仙体。
　　他是九天的太子本该按部就班，顺利坐上天帝之位，却因始终难以忍受九天寂寥，拉着心中唯一牵挂的无诃不放。
　　“我不要，”元重今生仍难看破，一字一句道，“我回去可以，但沈颂，必须得和我一起。”
　　封九只是个例外，不过是神仙无数次劫难里的其中一个。
　　千年前无诃受他蛊惑，过不了情劫，今生元重誓不可能再让对方渡劫失败。

　　“您打算怎么做？”
　　“我要让沈颂尽早恢复所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