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大人别爱我》蔡姐

15、犹豫不决

　　三人在刹那间回到乱葬岗。
　　此时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乱葬岗内一片寂静，恍若先前的百鬼聚集仅仅是个幻象。
　　橘红色的鬼火浮在半空，为他们照亮回家的路。

　　一刻钟过去，远远便见漆黑无人的街道上，亮着灯的温宅好似孤光一点萤，让人心中一暖。
　　封九转头望向沈颂，还未说什么，就见到对方眉头皱起，“门怎么大开着？”

　　沈颂第一反应是该不会有贼人闯入，那今早收的那几十两银子该怎么办，会被偷走吗？
　　他迅速撇下旁边两人，大步赶回家，抬头便见站在院中的人。
　　——正是昨日见到的道士。正侧对着他站在院中，低头盯着地面念念有词，但仔细去听，又没一个清晰的字词，仿佛是刚学会讲话的初生儿在牙牙学语，又好像失去听觉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舞足蹈，恍若个疯子。

　　“他在做什么？”沈颂诧异地偏过头，看到坐在院子石阶上的两人，顿时了然，问道，“你们弄的？”
　　“嗯，”回答的是唐采，他站起来，温声解释道，“我们发觉这人冒然闯入，就出手将他制服。”
　　“他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我封住了他的神智，现在他和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没什么区别，而且....”唐采忽然笑了下，望向那道士的眼神却一点点变冷，极缓极缓地道，“你说的话他都会一一照做，无论是什么。”
　　狐女坐在他身旁，认真研究着道士的那盏纸灯，头也不抬地来了句，“掐住自己脖子。”
　　——只见那位神志不清、在院子里胡乱晃悠的道士便骤然僵住身子，抬起右手又狠又准地掐住自己脖子。他双目瞪大、面容呆滞，死死盯着半空中的一处，右手尽可能收紧，手指用力得微微发红，脖子上隐隐有青筋爆出。
　　明兰同样站在这院子里，一脸担忧地望着这诡异的情形，却没出声阻止，目光稍稍向下，望着那两位新住进来客人——唐采和狐女都无动于衷，眼里麻木得瘆人。
　　他们都是鬼。
　　她在之前就知道这点，不过见他们举止都很正常，因而会时常忘记这点。然而今晚这幕却让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背后发凉。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明兰怕被村里的人看到这一幕，慌忙抬头——却没想到是封九。
　　他比沈颂要晚些进来，只淡淡扫了院子里的道士一眼，便走到对方身后，身子微微往前探，在沈颂耳边低声道，“要我帮忙解决掉他吗？”
　　沈颂偏头向他望来，耳垂几乎要擦过封九的唇，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热气，冷淡地道，“我不要再在村子里见到他。”
　　“好，”见他开口，封九温柔应了句。
　　他不着急动手，等到缢鬼走进来的后才若有似无地翘起唇角，笑得有些阴郁。
　　长思进来得比他们都要慢，他先前一直停在门口前，听着里头的对话，想起早上沈颂和他说的事，已经迈出去的腿缓缓收回——他垂下眸，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长思不想进去。
　　仿佛只要没有看到那个道士，就可以否定有个人在锲而不舍地寻找自己这个事实。
　　很讽刺，之前和一个人说万一有天他成了鬼，对方会不会想去找他。而真到了这一天，当初给出拒绝答案的那位如今在想尽办法，要见上他一面，长思却退缩了。
　　或许封九那句“人鬼殊途”真起了作用。

　　但是一想到这道士被逐出村子，或许无法顺理成章地和楚延玉见面，他又心头一颤，犹豫得近乎煎熬。
　　要阻止封九吗？
　　可是....
　　有必要吗？
　　这四个字宛如块不轻不重的石头，压在心上，久久不散。

　　他深吸口气，走进院子，一眼便见那道士满脸涨红，身体不断颤抖，已然接近断气。
　　除明兰外所有人都转头望来，缢鬼不清楚那两个租客知不知道他与道士的关系，却也刻意避开沈颂探究的目光，扔下句“我先回房”，近乎落荒而逃般消失在众人视线。

　　封九走到道士面前隔空拍了拍他的额头，夺走他身上贵重的宝贝，抬手一挥，便有道黑色的火焰在道士身旁燃起。
　　约有半丈长，并不炽热，却也火势旺盛，冷得让人想打寒颤。
　　封九扯过道士的衣领，将他往那道火里一推——那人便在众人面前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解决好了？”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身一步步走向沈颂，后者抬头与他对视，问。
　　“嗯，我没杀他，”
　　“好，”沈颂说完，从怀里拿出个药膏递到唐采面前，“两颗夜明珠，三日之内过去给老板。”
　　书生和狐女正齐齐望着那道仍在燃烧的火焰，感叹大人恐怖的神力，却在听到这一句话后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问，“什、什么？这要两颗夜明珠？”
　　两只鬼愣愣地抬头望向沈颂。
　　“有什么问题吗？”对阴间物价一无所知的凡人眨眨眼，点头。
　　“......”唐采忽然觉得这药膏很烫手。
　　狐女夸张地叫起来，“两颗夜明珠，这简直是天价！我该怎么说....一颗珠子就相当于凡间一万两白银，还要两颗，这得去哪儿找。”
　　“契约我都签好了，你给不给都与我无关，如果付不起就去给老板打杂，不过临走前记得把房间的违约金付一下，”面对他们的反应，沈颂眉目不惊，沉声道。
　　狐女欲哭不得，偏头看向别处，却瞥见一旁的封九正纵容地望着沈颂。
　　.....她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唐采，“你打算如何？要去哪弄来夜明珠？”
　　唐采眉头轻皱，盯着手里的药膏良久，勉强扯开嘴角道，“没事，我会想办法的，今晚辛苦你们了。”
　　沈颂“嗯”了声，和封九回房。

　　长廊上，他问，“为什么他们那么不愿意去那家店打杂？”
　　鬼神大人轻轻一笑，“你还记得店里那几团鬼火吗，其实那就是在店里打杂的鬼，它们要舍去鬼体变成一团照明的火，不能说话也不能出去，囚禁在那间店铺内。”
　　怪不得那几团鬼火看起来很通人性，沈颂想。
　　“要帮唐采么？”封九存了一肚子坏心思，看似好心转头望来，“我有很多夜明珠，只要你开口，一定....”
　　“不要，”沈颂目不斜视，甩开他大步往前走。
　　鬼神大人连忙追上，在他身后不死心地劝着。

　　明兰还站在院子里，看着少夫人和封九先生的背影，两人的关系她能猜到一点，但是.....
　　沈颂没来之前，那道士说的一些话让她印象深刻。
　　那时唐采已经将道士控制住，问他来这里干什么。他说，“我受楚延玉之托，来这儿找温长思的鬼魂，他想见对方一面。”
　　道士宛如被看不见的引线牵扯，像傀儡似的任那两只鬼摆布，明兰看得诡异，本想转身走开，却在听到那名字后猛然停下，回头惊诧出声。
　　“楚延玉？”

　　温家公子因为一些原因，不能经常出门，他终日待在书房，看一本本书，等一个翻墙进来的人。
　　楚延玉来了后，他会立即扔下那些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书，与他亲热。那人喜欢将他抵在墙上，低头贴上他的耳朵，压低声音说着些羞人的情话。
　　被他圈在怀里的温公子情迷意乱之下，也会环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唇。
　　书房很小，几乎都摆满书架，他们躲在最后一排书架那儿，做所有恋人会做的事。晴天也好，雨天也罢，温公子坐在心上人腿上，望向他的眼里皆是欢喜。
　　然而这日却不小心被明兰撞见——
　　她知道少爷非常孤独，被囚禁在家里不得外出，所以总费尽心思想让对方开心。这天在街上看到有人卖桂花，便跑过去问少爷要不要吃桂花糕。对方说好，下午她就做好糕点，走去敲书房的门。
　　然而敲了很久，都没听到回声，明兰心中疑惑，轻轻将门推开，却隐约见到背对她躲在书架后的两人。
　　“少爷！”她捧着盘子的手一抖，轻叫出声。
　　温公子一惊，从楚延玉身上下来，在两丈外对上她那双惊慌失措的眼。没等明兰说些什么，旁边的楚延玉已经迅速走来，将她拽进房中。
　　门被“砰”一声关上。
　　“不要说出去。”
　　楚延玉盯着明兰，低声道，“不要和任何一个人说。”

　　那一刻，明兰感到了惊恐，却也应允下来，希望他们可以好好的。
　　但没想到，后来少爷会去自尽。
　　那夜外头敲锣打鼓，热闹非凡，温家公子用一条白绫将自己吊死在梁上。
　　一身绣花白衣被血染红，鲜艳得像嫁衣一样，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