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蝠大楼》skr派

5、第五话 青萍

　　澄奕仰面坐在椅子上在电话里和报社的旧友寒暄。他要找到这个“黄粱一梦”是何许人物。
　　办公室里因澄奕而起的短暂高潮又因澄奕短暂落下，没什么案子，挨着坐的几个人就闲谈扯皮，手上文件却也没停。
　　澄奕和林野的桌子占同一方，此时林野不在，澄奕的腿就放在了林野的椅子上，好一派自在逍遥。
　　文雅却稍微有些担忧，她感叹自己真是庸人自扰。刚刚还一片欢脱，这会儿又成管家婆。上面都没说什么，可不就是让澄奕自己解决的意思。澄奕只要把记者找到再约出来谈拢就好。
　　的确是如此。想澄清正名，找这位记者是最省事的做法。此事刑警大队不好出面，澄奕自己解决最好不过。毕竟也是他自己惹出来的。
　　然而这也难，龙城市之大，人多如散沙。不过澄奕有的是法子。
　　至于能不能谈拢，也只能有一个结果。恩威并施也好，威逼利诱也罢。澄奕披君子皮去，愿他不用露小人心。
　　不多时，电话里传来澄奕想要的东西。澄奕道一声多谢，便快速拨通另一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起，仿佛对方已久候。三言两语说明来意，便定下见面的时间地点。
　　这效率高的澄奕都惊奇，殊不知对方也颇为意外。不过两人都都十分满意。
　　本来嘛，又不是相亲吃饭，还用盛装打扮鸣锣开场？
　　但莫名的，澄奕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但也不做多想，他可不是庸人，见了面自然知晓。
　　且看澄奕整了一整衣领，施施然起身，端的是不骄不躁，胸有成竹。标志性的长腿一迈，整个人就立在窗下阳光里，被轻描淡写地勾了个边。配上那张脸，真是谪仙下凡。
　　然而谪仙不是去普度众生的，是去仗势欺人的。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
　　只是澄奕刚离开刑警队前去赴约，文雅就收到了档案科发来的消息。
　　她放下手头工作，旁边几个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荤段子，引得周围大笑不止。她不理会，点开文件看，发现是两个孩子的档案。都才十八。
　　这是澄奕昨晚交代文雅去调的。
　　文雅先看其中一个男孩子的，首先是他的名字。文雅轻声念，
　　“杨天。”
　　杨天正走在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上。天气干旱，不必担心弄脏他脚上洗的发白的帆布鞋。若是雨天，还要提防路上泥泞。
　　他穿着天蓝牛仔裤，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在眉毛上，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身形。他不快不慢地走着，心却兀自跳个不停。
　　拐过几个弯，就到了小村里。村口的黑狗见了生人直呲牙，充满戒备的向他大声叫唤。
　　屋里的女人听见狗叫得凶，便探出半截身子来看。这一看，可不得了！是这附近唯一的大学生，小天回来了！
　　女人立马招呼他，“小天！是你吧！哎哟！这都多久没回来了？都瘦了！回来祭拜你奶奶吧？先上李姨这儿来！姨给你做红烧肉！”
　　这女人几步从低矮门墙里走出来，于是露出全貌。脸上黄黄的没几两肉，有些干枯的头发梳在脑后，廉价的衣服也被她穿得一丝不苟。
　　见狗还叫，便踹上两脚，“叫什么叫，当初还是你小天哥把你带回来的！”
　　杨天把帽子摘了，站在原地叫了一声，“李姨”。
　　李姨还是那么干练，脸上却布满细纹，只能从眉眼间隐约窥得年轻时美貌的影子，风沙爬上了她的脸。
　　杨天被李姨拉着进了屋。屋子里只有两个小房间。一个卧室，一个厨房。说是厨房，其实也就是一块小隔间，从工地上捡几块砖和一块水泥板搭了一个小灶台，走进去连两个人都不够站的。
　　杨天熟门熟路地坐在小床边的矮腿凳子上，把双肩包挂在床角。
　　李姨从厨房里拿了杯冰水出来，满脸欢喜地让杨天喝。
　　这屋里陈设简陋的可怜，唯一值点钱的家电就是冰箱。还是杨天用自己奖学金买的。李姨当时还想退，但拗不过杨天这驴脾气，只好接受了。
　　多浪费钱呀。
　　由此见，便知附近情况如何。整一条道，只一层的房子参差不齐排在一块儿显露出萧瑟拥挤。各户门口的废品压在野草上，更觉荒凉。住在这里的人，大多在附近工地上干活。被戏称龙城市的贫民窟。
　　然而杨天久未归此，却只觉得想念。
　　李姨正忙活着给孩子整顿好的。杨天也很期待。
　　其实能有多好吃？能有外面大酒楼里做得好？够得上少爷们一掷千金？
　　一般没有够不上。
　　但杨天就是喜欢这简陋地方里做出来的饭。他不喜欢那些所谓的高档餐厅和豪华饭店。他就喜欢李姨做的饭。
　　从前他念初中整天被仇家找来要债，只能和半瘫的奶奶相依为命时，是李姨不嫌弃他，经常给他做饭。那时候他还小，不会做吃的，给奶奶煮点汤水就差点让他烧了房。
　　他没什么钱，又不爱和人说话。
　　青春期的男孩子只能经常饿肚子。
　　有一天夜里，突然又有人来敲他家的门。一声声地，像叫鬼的魂。
　　他真的怕极了，是那些人吗？都搬走了！他们还是找上来了吗？但奶奶还在屋里，他不能害怕！身形单薄的男孩子拿起了尖锐的菜刀。
　　他孤注一掷地走过去，却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像隔壁那个女人。
　　他打开了门，是李晶华端着一碗鸡蛋面。她说，“小天？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姨刚多下了一碗面，要不你趁热吃了！”
　　他愣愣地，几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单手接过了那碗面。
　　那碗面可真好吃啊。在雨夜里冒着热乎气儿，直暖到人心里。
　　杨天现在还能忆起其中的滋味儿来。
　　那之后李姨就经常做几个菜过来。他很感激李姨，奶奶死后除了李姨，杨天从未感受到过温暖。
　　不，其实还有那个女孩，她也对他很好。她很善良，也很温柔。她也该被人温柔以待的。
　　可是昨晚她死了。
　　死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