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揽余

3、出谷

　　封寒凛从腰带上扯下一颗金珠，在上现留了个印记，然后递给十七，说道：“这谷底什么金银财宝都用不上，我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这颗珠子上有我留下的印记，你要是哪天有事找我，只要把珠子砸碎，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赶来找你的。不论你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为你办到。”
　　十七却没有接过，而是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然后就走回屋里，再走出来时，已经将小布箱换成了一个小医箱，怀里抱着小白，说道：“走吧。”
　　封寒凛：“？”
　　这是……要跟他一起走？
　　当十七的手扯上他的衣角时，他终于确定，这孩子想要他做的，就是带他出谷底。不可否认，封寒凛是很想带十七出去的，但他看十七的意思，只是仅仅让他带出去这里而已，之后好像并不打算跟着他走。
　　带十七出去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这山谷四面峭壁，又没有其他出口，想要出去只能从底下攀上去，所以除了会飞的动物，也只有会飞的修仙者能攀上去了。
　　而封寒凛带上一个七岁的孩子，完全不成问题。
　　只是山壁有些狭小，峭壁光滑，只有零星一些低矮的杂树从石缝里生出来，顽强地生存着。这样垂直往上的角度，没有办法御剑而上，只能借助峭壁上的石头和杂树。
　　封寒凛也没有再问什么，抱起十七就跃到了山壁上。
　　十七突然被抱，吓得挣扎起来，叫道：“放开！”
　　封寒凛无奈道：“你不是要出谷？那就好好待着，小心一会儿掉下来。”
　　十七只好安静下来，窝在封寒凛手臂上。
　　封寒凛一手抱紧十七，一手扯住树枝，然后运起灵力，向上一跃，跳到一块突出的石头上。那石头只有巴掌那么宽，刚好够他落下一只脚，后背只能紧紧贴着石壁。封寒凛只看了一眼下一步的落脚地，就立刻跳了上去。
　　十七小手紧紧抓着封寒凛的衣襟，但他心里并不是那么害怕。小白窝在他的怀里，挤在两个人的胸前，非常安然地眯着眼。十七仰着看着封寒凛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不正经，这样严肃认真的封寒凛，有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但这和他并没有关系。
　　封寒凛一回头就发现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他，勾嘴一笑，说道：“是不是害怕？别怕，这点小峭壁对哥哥我来说，完全是小意思。”说着，一把将十七的小脑袋摁在自己胸膛上，然后跳到了一枝伸出来的树权上，再往上一蹬，接连几个跳跃，瞬间上去了十几丈。
　　十七：“……”可靠什么的完全是错觉。
　　耳边的风声呼啸，他都可以感觉得到他们上去的速度非常快，寒风刮在脸颊还有些疼。十七又将脸往深处埋了埋，紧紧贴着封寒凛坚硬的胸膛，耳边似乎还可以听到他碰碰的心跳声。
　　十七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热，有些不适应地偏了偏头，下巴抵在小白的头上，兔头都快被他挤平了。
　　山谷顶上，蒙着一层迷雾，仿佛一层屏障，掩盖了底下的风景。
　　封寒凛心道一声：果然。
　　在他掉下来的时候，虽然意识有些不清醒，但他还是记得自己掉入的地方是一片密林，根本没有什么山谷。现在看来，是有人在山谷的上头布置了一个迷幻阵，将山谷入口隐藏了起来。
　　他想起谷底那个女子的房子，难道这迷幻阵是她布下的？
　　封寒凛乘风而上，穿越雾层，落在谷顶之上。
　　上面的风光与谷底完全不同，周围是茂密的树林，而回过头再看，山谷的入口在灵阵的遮挡下，已经消失了。而且这迷幻阵每三日一变，下次再来的时候，恐怕这里就不是这样的风景了。
　　怀中的人挣扎了一下，封寒凛这才将十七放下来，就见十七小脸憋得通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他怀里的小白一个样，像是被人欺负了。
　　十七站在原地，好奇地朝四周看了一眼，似乎还不习惯外面的世界。从记事起，他就从来没有出过谷底一步，那个女人也从来不会带他出去，所以他对外面是陌生的。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地下每一寸土地似乎都是路，只是不知道通向哪里，令他踏迟迟踏不出这第一步。
　　封寒凛看得明白，问道：“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十七：“寻人。”
　　封寒凛想到谷底下那间女子住的屋子，问道：“她是你的娘亲？”
　　十七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却什么也没说。
　　封寒凛第一次在一个孩子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不由的心生不忍，不再问下去。他想，那女子能独自出谷，房中也有不少修仙者用的东西，可见不是个普通人，怕只怕是个散修，修仙界如此之大，寻一个完全不知道名姓容貌的人，就如同大海捞针，而十七又对那女子的事讳莫如深，什么都不肯透露给他。
　　而且看十七的样子，似乎他也不知道那女子去了哪里。
　　但很快，十七便收起茫然，背着药箱，抱着小白朝前方走去。既然不知道目的在何方，那就走到哪里是哪里吧。
　　封寒凛看着十七小小的身影，心中叹了口气，怎么说这小十七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就这样让他一个孩子在外面闯荡，真怕他不到一个月，就被人骗去卖了。
　　天大地大，一个七岁的孩童怎么可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那一个人。
　　这密林危险难知，猛兽应该不少，于是封寒凛收敛了气息，远远地跟在十七后面。
　　十七人小，走得非常慢，而且在走的过程中还不时地停下来，拿出药铲铲上一两株在路边发现的灵草。
　　封寒凛坐在树上往下看，这才看到十七的药箱里装的都是一些瓶瓶罐罐和晒干的灵药，瓶子里面大概放着他做的药。封寒凛扫了一眼，里面装着不下百十来个瓶子，看来这只药箱的作用和纳物袋差不多，看着小，能装的东西并不少。
　　十七将灵药放进去，这才发现箱子的角落里放着一颗金珠，正是封寒凛要给他的那一颗。十七看了一眼就放下了，似乎并不在意，然后又背上箱子继续走。
　　封寒凛无奈，觉得自己想生气，但对十七一个孩子又生不起气来。算了，反正那金珠也就值几个钱罢了，就当给十七做饭钱了。
　　然而，一路跟上去，直到天又将变黑，封寒凛这才发觉到异样来，按理说，十七一个孩子，又不是修仙之人，应该不会辟谷之术，可是从他在谷中见到十七至现今，就没见过十七吃东西。
　　难道是，辟谷丹？
　　除了辟谷丹，封寒凛想不出其他任何可能了。这孩子，还真是会给他惊喜。
　　更惊喜的，还在后面。
　　十七在密林里转悠了整整三天，都还没有走出去，每天除了挖药睡觉之外，看不出一点要赶路的样子，和在谷底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四天傍晚，十七收了药箱，坐在一棵树下，正打算休息，忽然听到不远的密林深处传来一声老虎的哆嗦声，震出了一群飞鸟离林。小白听不得这个，吓得蹦离地面，几乎跳到了十七的头上。
　　而封寒凛就坐在十七身后的那棵树上，他并不着急，有他在，一只老虎算不得什么。只是他看十七一脸镇静，似乎也不害怕，于是便没有动。
　　只见十七摸了摸小白的兔脑袋，然后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只瓶子，那么多瓶子，也不知道十七是怎么分辨它们的。瓶子里面装的是些粉状的药，十七只倒了一点往他和小白身上一抹，然后就放回去了。
　　封寒凛就坐在十七正上方的树枝上，一股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不知道那药粉是用什么做的。但抹上药粉之后，可以看见小白安静了下来，即使虎啸声越来越大，它反而眯上了眼睛，看起来昏昏欲睡。
　　不一会儿，大地似乎都震颤了起来，有什么猛兽在跑近。
　　“吼——”一头白虎从树丛里窜出来，落到十七面前。　　封寒凛已经蹲了起来，准备等老虎扑上来时将十七救下。
　　就在这时，白虎突然停了下来，睁着一双铜眼瞪着对面安然坐着的小孩。
　　“噗！”白虎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微微蹲下前身，从姿势看，像是扑杀前的准备。然而，在封寒凛的角度完全可以看到，白虎眼中不是猛兽的凶戾，而是惧怕！这只白虎一身灵气，像是已经开了灵智些灵智了。
　　一只突然窜出来的灵虎，会害怕一个什么威胁都没有的孩童？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白虎非但没有向前扑，反而在后退。
　　它发出一声可怜的像小猫咪一样的哀鸣，然后往旁边一跃，跑开了。
　　那反应就跟小白第一次见到封寒凛时一样，像老鼠见了猫。
　　封寒凛完全没有出场的机会，他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小看十七了，没有他的存在，十七一个人完全应付得来外面的生活嘛。
　　但他刚放下一点的心，立刻又提了上去。
　　白虎离开之后，又来了几个人。封寒凛抬头看了眼树上，轻轻一跳，落到了一个树叶更密集的地方。
　　来人一共是三男两女，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长着一双三角眼，单眼皮，眉间还有三道“川”字纹，像是皱眉皱出来的，而那中年人看上去瘦骨嶙峋，的确是一脸凶相，一身戾气，能吓哭小孩子的那种。
　　他后面那两男两女都很年轻，穿着清一色的蓝衣，窄腰宽袖，袖口上还绣着祥云白鹤。
　　封寒凛认出来了，这是凌云山上的一个小门派，叫仙鹤派。看到他们出现在这里，封寒凛倒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大概是凌云山不远处的雾环森林。
　　怪不得这里雾气那么重，原来是雾环森林。
　　那几个人身上还沾着血腥气，看来刚才逃走的那只灵虎，是因为这些人的追杀。他们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小孩童，也很惊讶，又看只有他一个人，不由都猜想，应该是还有大人在的，否则一个孩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不知道大人在哪里，也放心将一个吃奶大的娃娃丢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为首的中年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女子当中一个长相较为清秀可人的，一脸笑意盈盈地走到十七跟前，温柔地说道：“小公子，你怎么一个在这里？和你一起来的人呢？”
　　十七冷着一张小脸，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眼中的一点嫌弃，这女子身上的香粉味太冲鼻了，他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于是他抱着小白离她远了一点，不喜欢的情绪表现得非常明显。
　　柳晴儿一愣，她长得好，在门派里都是师兄弟和长辈的宠儿，和师姐妹也相处得很好，还从来没有受过别人的冷脸。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了，还以为只是小孩子怕生而已，于是又上前几步，问道：“那小公子没有看到一只白色的大老虎？很凶猛的。”
　　后面的一个年轻男子看不下去了，拉住她道：“柳师妹，你跟一个小孩问那么多做什么，而且白虎的气息到这里就消失了，肯定是跟这小子一起的人不知将白虎带到哪里独吞了。”
　　白虎的气息没了，是因为被十七的药粉香冲散了，而这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股香味的异常，只以为是森林里哪种花的香。
　　柳晴儿轻哼一声，带着一点娇嗔，说道：“那要怎么问？你行，还是你去问吧！”
　　年轻男子一脸傲然，走到十七面前，一把抓起十七的衣领，面露凶恶，厉声道：“小子，和你一起的人把白虎带去了哪里？快说！”
　　十七似乎完全不害怕，面对实力看上去比他强百倍的大人，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放开。”
　　男子一看就是脾气盛的，非常忍不了别人的忽视，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完全不惧怕自己的气势，就像是受到了侮辱一样，顿时怒火大起，改抓衣领为掐十七的脖子，“你说是不说？不说就捏死你！”
　　封寒凛面色一冷，盯着那男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己死之人，但见十七一脸平静，又觉得十七似乎留着后招，于是又静下心来，只是一旁被他捏着的树干，上面已经印下了一只深深的掌印。
　　所幸，那领头的中年男人走出来，阻止了年轻男子，说道：“韩晖，你且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