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诺》林夜

7、见尘

　　“唉，什么时候才能到青冥城啊。”

　　“应该快了，星尘你再忍忍？”

　　“东方大人，我们已经过了三栈桥，应该再有几十里就能到城门口了。”

　　林间飞鸟扑簌，小路泥泞，奔腾的马蹄离地半尺而行，车厢平平稳稳没有一点颠簸。东方星尘哀叹一声，继续将头枕靠在楚诺浅纤细的大腿上闭目养神。

　　青冥城原为上炎宫附属大城，临接帝都洛阳，五年前大乱首当其冲，驻守长老弟子死伤殆尽，青冥城以丰富的黑岩矿脉闻名，黑岩矿又是炼器重要材料，是而五年来临近宗派争执不休，彼时上炎宫元气大伤，暂且无力重掌，所以也有意让各派纷争，使青冥一直处于混乱中。

　　然而那日焚天宗老者又重将此事摆上明面，加之近些年各派角逐的也差不多了，隐隐有一宗独大之势，楚诺浅便起了重新收复青冥的想法。

　　有了东方星尘所赠的仙级法器与仙品灵丹，上炎宫重回盛时不过时间问题，只是这数量太惊世骇俗，她与三位主事长老商议后决定暂时秘而不宣，暗中择定弟子培养。

　　东方星尘一连在炼器坊待了三个月，起初炼器坊的弟子对她还心怀芥蒂，转瞬就被至纯至净的火焰和一手飘逸的控火之术吸引了。百日之时，上炎宫原先晴空万里的天空突起层云，电闪雷鸣，几道天雷重重劈在了炼器坊前的汉白玉广场。

　　楚诺浅和众长老原在商议青冥城之事，因着连绵雷声而匆匆赶来，见到的便是被天雷劈出的巨大天坑，安然坐在坑底的东方星尘缓缓起身，手掌一拍面前的古铜色炉鼎，金色火焰自鼎中飞出，化作一道光影落入她的手中。

　　火焰散入掌心，天际乌云退却，东方星尘左手横握着流光熠熠的长剑，抬头向楚诺浅温然一笑：“小诺。 ”

　　“咦？！那把不是少宫主所用佩剑吗？”

　　“确实是少宫主的佩剑，我记得少宫主佩剑当初并未附魂刻阵，而这把剑上所刻阵文乍一看有些简易，再看却又变幻陆离，这等魂路我实在未曾见过。”

　　“天象异动，至少也是仙级法宝。我上炎宫何时有了仙级炼器师？”

　　“承炎朝的仙级炼器师不是只有墨家家主还有皇匠公输班，此女子，见所未见啊……”

　　长老们纷纷议论，原晔与丰羽心知肚明，此时倒是一脸淡然站在一旁。楚诺浅脚步轻蹬落入天坑，眼前熟悉的佩剑光华四溢，清冽如出水芙蓉，一道火红色纹路横贯剑身，似烛龙盘符。细小道纹以中轴红纹衍生剑身，若江涛层叠，若云雾舒卷，细看流水从容，远看高山巍峨。

　　楚诺浅神色恍惚，直至东方星尘将剑收入剑鞘，才骤然惊醒，木木地接过佩剑，她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附纹，真要形容起来，更像是道经所说的——

　　一生万物，万物归一。

　　“灵魂灵魂，灵在魂前，而修魂者本末倒置，失了灵性”楚诺浅莫名想起东方星尘的话来，以此剑为对比，过往所见倒是真如死器。

　　夏临沅跟着落入天坑，先是看了东方星尘一眼，而后出声提示道“偌金少主早早附纹领了宗碑字辈，取名云华，少宫主，如今既已附纹，您的佩剑也该取名了。”

　　“见尘。”

　　“见尘？”

　　“对，不入云字。”

　　楚诺浅的语气不容置疑，夏临沅看了看两人，恍然大悟，笑说“见尘，是了是了，好名字，我这就去记上宗碑。”

　　楚诺浅：……？怎么感觉话中有话。

　　“小诺！”东方星尘大咧咧揽过楚诺浅，眨巴着眼，可怜兮兮道“我饿了啊，我可三个月没好好吃过饭了。”

　　楚诺浅认真答道：“嗯，星尘你辛苦了，我马上吩咐膳房给你做吃的。”

　　“东方大人，您还会留在上炎宫吗？”炼器坊管事长老公输子悦，高级炼器师，也是原先保持中立的上炎宫七护法之一，痴迷于锻造兵器，三个月来观摩东方星尘炼器铸魂感悟颇多，炼器术隐隐有突破宗师的迹象，此时见东方星尘注魂已成，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啊是啊，东方大人，您在多留几天吧。”周围炼器坊弟子连连附和。

　　“我？”东方星尘看了一圈弟子们的热切目光，少女笑容和煦，恰似三月春光，温热的吐息吹拂在楚诺浅小巧的耳垂，“我会一直跟着小诺啊，只要小诺在我就在。”

　　原晔与丰羽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公输子悦双目发亮，向着楚诺浅郑重一拜：“少宫主，子悦以后要多叨扰您了。”

　　楚诺浅耳垂微红，心绪不定，见状忙虚扶道：“公输长老无需如此客气，是诺浅还要多向您请教。”

　　“少宫主，东方大人既是久留上炎宫，不如便挂个客卿长老？”夏临沅笑眯眯说道，公输子悦态度已明，加上她就有四位长老支持楚诺浅，即使剩下那位支持楚偌金，他们人数上也不占优势了。

　　“客卿长老吗？”楚诺浅思考了一会，转向东方星尘问道“星尘，你愿意挂任上炎宫客卿长老一职吗？我们不会约束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长老啊，我可是才十八岁，这个长老叫的我太显老了！”东方星尘摇摇头，抱着楚诺浅低头在她耳边笑道：“我听之前那个怎么说来着，一直跟着你的叫什么随侍？随侍也行。”

　　“这，这不行！太折辱你了。”

　　“啊呀，问题不大，我又不在乎这些什么名头。”

　　原晔提议道“少宫主，东方大人不愿任长老，又是这般年纪，不如破格为上炎宫首席大弟子吧？与长老待遇相同，也可以指点一二门下弟子。”

　　“哎不错，就这个吧。”见东方星尘应下，楚诺浅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那暂时就这个吧。”

　　暂时……原晔与丰羽对视一笑，捋了捋白须，看来这东方大人之后身份还得再变变啊。

　　多了个身份对东方星尘倒无多大变化，反正她整日跟着楚诺浅，这些日子楚诺浅公务繁忙，不是待在寝屋睡觉就是在寒泓殿处理事务，很少见到外人，故而也不怎么有弟子来叨扰她。

　　除了器痴公输子悦，不过在东方星尘扔给她一本《鲁班经》上卷后，整个人都沉浸在书里，无心外物。直到楚诺浅决议亲往青冥城，而公输子悦又是对青冥城最了解之人，东方星尘这才借着为她解惑，将她从如痴如醉的状态中唤醒。

　　青冥城纷乱多年，焚炎宗、掩月门、青羽剑庄自众多宗派中脱颖而出，隐约有入主之相，而最急躁的焚炎宗上次被东方星尘一顿威慑，从角逐中退出，楚诺浅这才决议亲往收复青冥城。

　　原先夏临沅是坚决不同意楚诺浅亲自前往的，炼器一绝不代表灵气强盛，万一有个闪失上炎宫岂不是雪上加霜？！然后就被东方星尘稍稍流露的灵威所震慑了，这位新任的首席大弟子不仅魂修厉害，气修也是登峰造极。

　　真不知是何门何派能培养出这样气魂天赋皆上乘的人才啊……夏临沅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虽不知此人目的来历，但既是大乘境，又能真心护着诺浅，这便足够了。

　　如丰羽所说，纵是她想拒绝，也拒绝不得。

　　有大乘境在无需多余护卫，加之上炎宫在青冥城也还留了些许基业，便索性轻装出发前往青冥城。

　　这世界剑无灵性，也无御剑飞行之术，连空间虫洞也没有，专供远行的飞行灵兽倒是有，结果楚诺浅恐高，东方星尘想御剑也没法御剑，三人只能乘着日行千里的禄螭骢赶赴青冥城。

　　这一赶就是三天，东方星尘在马车里憋得烦闷，而待在楚诺浅身边心里的躁动就会平复一些，小姑娘身上的香气也很好闻，与湖山银月有些相似，她便索性枕着楚诺浅的腿打盹了。

　　东方星尘睡相很好，吐息均匀，睡颜安耽恬静，楚诺浅伸手拂了拂她柔软的黑发，又想起曾养过的猫来，平日里活泼好动张牙舞爪的，睡着了也是这般安安静静的样子，生气了揉一揉顺顺毛就好。

　　星尘和猫好像，只是不知道生气了会不会也有猫这么好哄。楚诺浅想着又自嘲一笑，大抵是这些时候东方星尘对她太包容了，她都忘了这可是个大乘境强者，自己还是要谨慎一些才是。

　　“小诺，在想什么呢？”

　　淡金色瞳孔陡然睁开，猝不及防的一问让还在神游状态的楚诺浅脱口而出“想你。”

　　“嗯？”

　　“少宫主，东方大人，我们到青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