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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过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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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内城,燕王府上今日多了个不速之客。
自晋王案后楚偌金一直待在府里未出,一来晋王已死,秦王难免因此事迁怒与他;二来晋王的案子疑点重重,能够在帝京不动声色灭掉王府的实力非常人所及,外界将目光放在八派,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他却是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
一想起他那名义上的便宜姐姐,楚偌金又惊又惧,本以为所谋能够一帆风顺,他会成为上炎宫唯一的合法继承者,结果却是对方完好无损,晋王府反而被灭了门。再联想宫中来历不明的东方星尘,楚偌金心有余悸,看来他这么多年都小觑了这位长姐,为了与他夺权竟委身于一名女子,简直无耻至极!
他因早年宫变受伤而不良于行,本身天赋不足灵气不显,否说八大仙宗,便是寻常世家,小门小派,这样的根基也是无法继任家主的。如今敢于楚诺浅分庭抗礼,不过是仗着自己是楚氏仅剩的男丁,先前又因楚天朔的宠爱,在顾陆青死后将他们母子扶正,将将占了嫡子的名分。
大长老闭关多年,连当日宫变都未曾出面,说不定早就死在那破山上了,原先的两位长老死于宫变,叶浩便一跃成了上炎宫中境界最高之人,升任二长老。
楚偌金只觉得叶浩事事待他周到,为他着想是理所应当之事,反而是那些不以他为尊的人才是以下犯上的叛乱之人,尤其是夏临沅这女人,每次对楚诺浅称赞有加,看他的眼神却充满戏谑,分明他才是上炎宫的少主,实在可恨,待日后他继位,定要将这些耻辱加倍奉还给她!
不过,一宗之事反复无常,谁能保证宫主之位一定归于楚家?说到底这世界还是实力为尊。早先在宫内支持楚诺浅的弟子长老远多于楚偌金,只是论实力境界都不及楚偌金所倚仗的二长老叶浩一系。
上炎宫日渐式微,他与叶浩先前商议的便是楚诺浅在前应付时局,楚偌金隐在暗处,再瞧准时局,转暗为明,以联姻的名头将楚诺浅外嫁,这样自己既多了一方助力,又能顺利继承宫主之位。然而这突然冒出的东方星尘却全盘打乱了他们布好的局,偏偏人家实力强横,宫内根本无人可挡。
如今之计唯有另找外援,他那长姐以为凭此就胜券在握了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楚诺浅有大乘境强者为依仗,可在这承炎,断没有比皇室更大的靠山!皇室之中强者如云,嫡系宗派太华宫更是有着五名大乘境强者。
延和帝有九子成年,储君必然出自其中,晋王之死顺带连累了其同胞兄长秦王,皇三子不堪大用,按序齿所列,最有可能的便是皇四子秦思恭,让他与燕王结交,正是先前二长老叶浩的意思。他早先被晋王迷惑,择错了人,如今弥补也不知晚否……
楚偌金在席间等待许久,屏风后徐徐传来脚步声,秦思恭缓步至上位入座,端起一旁的茶盏先行品茗,全然没有看向他的意思。
奉茶的奴仆悄无声息地退离,偌大议厅里只余他们二人,上位者不发一言,脸遮掩在腾腾热气里,让人辨不清喜怒。楚偌金心头打鼓,他毕竟没有受过正统继承人的教育,楚天朔在时对他宠爱有加,养成了他矜骄的性子,后来接触的又多是些势力地位不及上炎宫的小门小派,因为有求于他,所以态度谦卑极尽谄媚,如今身份对调,他竟不知该如何处事了。
时间逝如流水,秦思恭低垂着眸,他耳目众多,对楚偌金的到访并不意外,却不急着开口点明,作思索状,实则余光注视楚偌金一举一动,只见楚偌金额上冷汗越聚越多,最终咬咬牙,神情恭维,俯身揖礼。
“鄙臣愿效忠殿下!”
秦思恭闻言呵笑一声。
“哦?”
单字意味深长的吐音让楚偌金惴惴不安,紧接而来的问句又蔟然点起其心中怨怒。
“这是上炎宫的意思,还是楚少主的意思?”
这便是讽他虽为少主却名不副实,倘若是他长姐在这定不会多此一问。楚偌金眉头一皱又飞快舒展,面上尽显恭敬,带着一丝讨好再拜道:“为下臣之意,亦可为上炎宫之意。”
秦思恭心底嗤笑,楚偌金暗示扶他在前,上炎宫助力在后,然而他当真以为自己需要上炎宫这方助力?承炎历代帝王私下里对上炎宫态度暧昧,这个关头与上炎宫交好只会让他多疑的父皇加重对他的疑心,况且以楚偌金的才智手段当真能掌握一宫么?秦思恭不觉得。
楚偌金注定是一枚弃子,但在榨尽最后一滴血液前适当的宽慰拉拢则是上位者应有的手段。秦思恭眉目舒朗,微笑点头:“楚少主之心,本王省得了。本王眼下确有一问需要楚少主这样的有识之士来为本王解惑。”
“可是晋王府一案……?”楚偌金小心翼翼问道。
“此案既定,有何可疑?”
楚偌金心头咯噔,又见燕王居于高位诧异地看他一眼,顿时懊悔不已。晋王一事草草结案,外界猜测诸多但始终没有定论,自己问出这么一句,岂非表明自己知道内情,引火烧身?
“是、是,此案已结无须再论,不知燕王殿下有何疑问需要下臣解疑,臣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楚少主果然是个聪明人,那本王便直言了,”秦思恭踱步回位,“传闻八百年前东海神迹出世,各派从中皆有所得……”
“本王想要知道,上炎宫从中所得何物。”
……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八百年前,神迹出世,墨家从中得到分魂之法,强行割离阴阳,虽盛极一时,却绝后世之继。”
“时局造就,墨家或许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器、丹收益甚广,炼器之术又涉及国本,炼器之巅除皇匠公输外唯有墨家,若非近百年来墨家人才辈出,未显疲态之相,恐怕墨家早被皇室所谋。”
铺开的白绢上记着各派的讯息,甚至早年皇室的一些秘密行动也誊于其上。楚诺浅立于案前提笔思忖,笔下时圈时画,细眉时蹙时舒,这白绢是她们临行前商洛交予她的,洛阳商家为文史世家,出任两朝太史令,负责记述帝王言行起居,能从中整理出这些她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商洛将这些秘史交予她。
禁中之事慎之又慎,结交外臣,窥探禁中,哪一条都是牵一动百的罪名,商家一向保持中立,仅凭青冥城的一次救命之恩还不足以做到如此程度。
楚诺浅循着记忆默出商家谱系,目前在朝者几何,任何官职,最后在商老太爷的名旁勾了红圈,商洛虽为嫡系,但毕竟年幼未曾掌家,白绢之上某些细枝末节正发生在商老太爷任太史令期间,这其中必有商老太爷的默许。
商家是看出了什么吗?让皇室虎视眈眈,令商家转变立场,公输族长对公输子悦不明所以的吩咐。
“上炎宫获得的密藏究竟是什么啊……”
楚诺浅低叹一声,搁笔望向身后倚着窗台向外张望的东方星尘。上炎宫的飞舟已返回南域,她们则应墨鸢之邀跟随墨家机关船一同去往东域。经过几日的飞驰,楚诺浅不禁感慨墨家炼器技艺之高,不谈船上众多功能,单是这飞行速度就远超别派。
东方星尘感知到楚诺浅的目光,想了想,道:“我来得匆忙,没有仔细翻过这世界的命史,各派秘术我能知晓一二,但关于神迹的记载未曾看见。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诺,有我在呢,还能怕一死去之神不成?”
她说得轻松自得,让楚诺浅也安心不少,此时船身震动,船上的号角声有规律地吹响,不稍时,从平原尽头传来回应的声波,挑目所望,宏伟的黑色城墙逐渐出现在了视野里——
东域广陵,知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