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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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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诺浅只是摇摇头不说话,东方星尘瞧着她眼底阴霾散了几分,似有隐隐笑意,便也放宽了心,笑说道“小诺,你放心,你这么好看,日后定能遇上如意郎君,三千锦缎,十里红妆皆是小事,届时我再引凤凰鸣鸢共同为你庆贺!”
然而东方星尘说完却发现楚诺浅陡然煞白了小脸,眼神空洞,左手摁在心脏处无意识喃喃:“如意郎君……不……不。”
“小诺,小诺?你怎么了?!”东方星尘慌了神,忙握住楚诺浅一直紧攥的右手,“小诺,放松,放松!”
“少宫主!”原晔与丰羽这时也发现了楚诺浅脸色不对,然而那位来历不明的大人物还在上面安慰少宫主,他们也不敢上去,只好站在殿下急得干瞪眼。
楚诺浅愣愣地坐在位置上,耳边的呼喊几乎听不清,她死死咬着下唇,眼泪无法克制的溢出眼眶,八月暑气正浓,潜藏在心底的恐惧却如寒潮一般汹涌而出将她冻结。
“这位是…宫的少宫主……,风姿绰约,翩翩君子,与少宫主您正是郎才女貌啊。”
“姐,如今我们上炎宫不比以往,你也要为我考虑考虑,我是爹唯一的儿子,也是我们楚姓最后的男丁,你总不想我们楚氏绝后吧。”
“若能与……结亲,既能震慑觊觎我们上炎宫的宵小,还能重得陛下信任,少宫主,我们也是为上炎宫着想,您就……”
“诺浅,我是真心喜欢你,爱你,大婚后我一定会对你好,帮你们上炎宫脱离困境。”
字字大义,句句忠贞,皆为恶鬼。
嘴里弥漫出浓郁的血腥味,楚诺浅置若罔闻,那些夜夜出现的梦魇冲破了黑夜的约束,于这青天白日将她拖入深渊,孤立无援的地宫,没入心口的匕首,歇斯底里的绝望,血与火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满腔热血,满腹真心,皆葬于深深宫阙。生负枷锁,死于囚笼,没有人能救她,没有人。
“小诺!”
下颌被抬起,恍惚间,楚诺浅似乎看见了一双清澈明亮的淡金色瞳眸,有人吻上她的唇,强硬撬开了她的牙关,柔软的舌尖轻轻舔舐着她唇瓣上的伤口。
这个吻小心翼翼,又婉转绵长,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她被拉入一个温软的怀抱,像太阳一样温暖,像太阳一样给人无限安心,这是她的神灵吗?这是她的希望。楚诺浅慢慢闭上眼。
东方星尘低头看着沉沉睡去的楚诺浅,她想娘亲说她缺心眼大抵是没错了,自己怎么都忘了怀里的小姑娘前世就是被那众人所谓的如意郎君害死的,自己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时间溯回了,过往却因为炎心的存在化为梦魇日日缠绕着楚诺浅,炎心带给她的似乎只有无尽的劫难与痛苦。
东方星尘忍不住想,如果她的这瓣炎心没有遗落在这,秦轩明是不是就不会打楚诺浅的主意?楚诺浅也不用被噩梦缠身,不得好眠?
【109:小星尘,你的因果搞错了噢。即使没有炎心,太华宫也一定会对上炎宫出手,这是早就规划好的阴谋,到最后说不准死法更惨。而且那样也不会有真火焚界,时间倒流了,秦轩明会活得惬惬意意,坐享荣华富贵。】
东方星尘:……他人没了。
【109:是啊星尘,这万事万物都讲究个因果缘分,你的炎心既然在人小姑娘这,那便是天定缘分,区区竖子也敢妄谋神明之心,反正扶桑树枝还不知所踪,等人自然病逝前为了炎心的安全,不如好好照看一下人家?】
东方星尘定了定神,将楚诺浅从位置上拦腰抱起,小姑娘很轻,总喜欢用过于宽大的袍服遮掩瘦削的身躯,东方星尘转过身淡淡看了一眼阶下的原晔与丰羽,眸中金光夺目逼人。
“少、少宫主!这位大人……”方才那一幕太过惊骇,两人硬是没敢吱声,如今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抱着他们昏迷不醒的少宫主不知要做什么,原晔这才忍不住开了口,却又在那女子锐利的目光下生生咽了回去。
“我要带小诺回寝殿休息。”
“好、好的。那您这些……”
“这些么,算我送你们上炎宫的礼物,”东方星尘眉梢轻挑,话锋一转“当然,虽送给你们了,但这里面的东西,楚偌金及依附他的人一样也不准给我拿!”
话音落下,体内灵气随之暴涌而出,钟粹殿偌大的空间泛起肉眼可见的波动,东方星尘立于主位,简素的玄袍在光线下流金溢彩,她安静站着,却仿若天上旭日一般光芒耀眼,直教周身一切黯然失色,让人不敢直视。
原晔俨然一副呆滞模样,丰羽长老失声惊叫:“大乘境!”
东方星尘没有理他,直接消失在空间波动中,原晔与丰羽无声对视,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不知少宫主从何认识的这般强者,我在宫内多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原晔叹了口气,又道:“丰羽,方才那位大人的话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丰羽轻哼一声,他是风属性,唤来一阵风卷将所有箱盖合上,然后道:“没听那位大人说吗,这是她赠与上炎宫的礼物,楚偌金和叶浩那帮人一分也别想要!”
“看来你是下决心选择嫡派了?”
“什么嫡派庶派,我丰家只认少宫主,其他事与我何干?”
原晔笑骂道:“好你个老家伙,之前我问你支持哪边,你给我嘀嘀咕咕敷衍半天,今天瞧见这么多仙材灵宝,你倒是变得挺快。”
丰羽两眼一瞪,不甘示弱地回骂道:“这可都是仙级法宝灵丹,你这老东西难道不心动?”
原晔老脸一红,捋了捋白胡,“切,我可与你不同,我可是一直支持少宫主继位的,明里暗里被叶浩那老匹夫下了不少绊子,有点老人福利不是很正常!”
“哼,假正经的老东西。”丰羽嗤之以鼻,“其实我丰家早就想好支持少宫主了,楚偌金那是烂泥扶不上墙,上炎宫本就风雨飘摇,要真让他继了位,不到三年,我上炎宫必垮。这里怎么说也有我丰家心血所在,说什么也不能糟蹋在那种家伙手里。”
“是啊,我在这上炎宫也待了四十多年了,实在舍不得啊。”原晔环视着大殿,感慨一声,“如今内门七护法算上你我便有三位支持少宫主,剩下中立的那两位等见到这些,估计也能下了决定。”
“谁看了这些能不心动?指不定叶老匹夫都要弃暗投明呢。”丰羽不屑地努努嘴,“有那位大人护着,少宫主继位板上钉钉,你且等着便是。要我说,那帮老匹夫不就是看中楚偌金可以给楚氏传宗接代吗,日后我上炎宫重返盛时,让少宫主择婿入赘,生下的孩子随姓楚不就是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鼠目寸光,一群蠢货。”
“不过,你这说到后继之人,刚刚那一幕你也看见了,这世上无风不起浪,那位大人出手如此阔绰,又这么帮着少宫主,你说她是不是……”想到这,原晔面露忧色。
丰羽一时梗住,过了半晌才慢吞吞收了箱子往外走,“这……是……是、就是呗。前阵子还听说神农谷谷主宠在心尖的小女儿跟洛阳某个官家小姐私奔了,这,这事,神农谷与我们同为镇域八派,这神农谷都没说什么,我们嘛,我们也不必那么迂腐。”
“那是因为姜谷主还有个能干稳重的长子和一个天资聪颖的长女在,而我们,是真正后继无人了。”原晔摇摇头,心事重重。
“日子长着呢,腿断了又不是那东西断了,楚偌金不是最喜欢寻欢作乐,大不了等他生了子嗣过继给少宫主教养便是。”
原晔震惊,帮着收完殿内的箱子后追上丰羽“你连这都想好了?想不到你这看上去最迂腐的老家伙接受的比我还快!”
“我这也是没办法了,”丰羽一直板着的脸露出几分疲色,他苦笑道“若有别的方法能救上炎宫,若钟博与许烁有一人回来,我定然是坚决反对,然而现在他们与宫主消失了五年,音讯全无,我实在不敢抱希望了。”
“不是我想接受,是我们没有这个资格不接受啊,空冥境与大乘境差距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原先我们上炎宫凭着三位大乘境强者能在八派之中排个中流,如今却连这八派的名头都要保不住了!而且我看那女子不像是大乘初期,她给我有种近乎神明的感觉,怕是折上整个上炎宫,也伤不了人家半根毫毛。”
“若少宫主不愿意,折了这条老命我也要拼上一拼。”原晔沉默了一会,勉强扯出一个笑脸“不过丰老家伙,也不必如此悲观,万一少宫主与她心意相通呢,那我们可就有一个大乘后期的帮手坐镇了。”
“借你吉言吧。”
“嗯。哎等等,丰老家伙你往哪走呢,库房在这边,你这是想私吞?”
“我丰氏作为七护法之一,哪次朝礼没有我们的份,就算这是聘礼,那我们先收下一两箱再送过去怎么了!”
“好你个老家伙,你站住,我看你把紫气最浓的几箱都挑走了,你给我回来!”
……
守在殿外的弟子目瞪口呆地看两位平日里古板严肃的护法长老跟小孩子似的你追我打,忙默念几遍凝神咒,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守着大门。
夜色渐深,楚诺浅一直未醒,东方星尘右胳膊让人拽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她便换了个姿势坐在床边,安静得欣赏小姑娘的睡颜。
下午倒是来了几波探视的,都被自己打发走了,小姑娘本就睡眠不足,还不能让人有个清净了。东方星尘索性圈了空间屏障,将那些聒噪的人声都隔在寝殿之外。小姑娘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蹙眉呢喃几句,像未出生的婴儿似的蜷曲成一团,自己胳膊上拽着的力度也忽重忽轻。
食指点上楚诺浅的眉心,随着指尖淡蓝色灵气的不断涌入,被拽着的左臂猛然一紧,又渐渐放松,东方星尘歪头想了想,娘亲小时曾教她唱过不少歌谣,她便学着样子,轻轻抚拍楚诺浅紧绷的后背,低声唱道“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她的声音如烟云般缥缈,又像唱在青山绿谷中一样空灵,楚诺浅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东方星尘视线落在少女殷红的唇上,笑眼弯弯,歌调又轻松愉悦几分,“且趁闲身未老,须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熟睡中的小姑娘倏然睁眼,久睡以后的嗓音还有些沙哑,却也顺着东方星尘的调子继续唱了下去:“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咦,小诺,我吵醒你了吗?”东方星尘眨眨眼,胳膊一沉,楚诺浅枕着她的左臂,面上还是浓浓的倦意。
楚诺浅不说话,东方星尘也就噤了声,寝屋又回到了先前的寂静,屋内未点烛火,便只有两三点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床榻中间,不知过了多久,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蓦然抬起。
“酒斟时、须满十分。星尘,我们去喝酒吧!”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