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诺》林夜

15、同生

　　“喂，说那么多，这阵势怎么破啊？”姜白术左右敲击着墓兽，除了发出一些清脆回音，无任何变动。

　　东方星尘沉默了一会，喃喃道“有点麻烦啊……”她的身体因为超限调动神力而重创，现在体内灵气紊乱得一塌糊涂，对付空冥境尸傀绰绰有余，只是这墓现在可不止她们四人。

　　拇指与中指共同发力，位于中心的兽首向右偏动三分，墓兽之间排列经过精密测算，一环扣一环，稍有变动兽眼折射红光也随之变化，东方星尘食指微动，向反射交界处射入一道火芒。

　　围绕在众人四周无形的镜子被打碎，空气发出“嘭”响，远处相距不动的白点猛然一抖，中年男子沉闷的哼声从尽头传来。三百步，她们与耳室只相隔了三百步。

　　“李城主！”楚诺浅看清了不远处的黑影，商陆和姜白术听到呼声脸色同时一沉，那黑影反应极快，几乎是在屏障消失瞬间脚下一声爆鸣，身形随即消失在浓重的烟雾里。

　　“该死！城主府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还设法困住我们，难不成这是城主府建的？”姜白术气急败坏地喊道。

　　“不，李城主是火属气修，不应该精通这些机关阵法。”楚诺浅皱眉，“但他对这极为熟悉，难道……”青冥城城主府直属承炎皇室，这墓又和紫气有关，她的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才是真的大麻烦啊。”东方星尘左手无意识地碰上背后的剑柄，又默默收回腰间，神器下界也会受压制，所幸她的赤霄剑是有剑灵的，爹爹将赤霄神力封由十九调动，如果她现在状态好的话倒是能随意动用几分。

　　细微的“吱呀”声打破了静谧，在这空荡荡的墓道里格外醒耳，隐藏在石壁后的齿轮仿若一位年迈老者一脚踏入了时光隧道，逐渐从缓慢僵硬变得轻快飞速。两侧开始颤动，墓兽像是活过来一样，本就狰狞的嘴角越发开裂，直至位于七位中心的墓兽随墙体收缩开裂成两半，露出后面黑黢黢的凹坑，里面竖放着一具通体赤红的尸俑。

　　墓道有两侧，七兽总长二十一步，每七兽一俑。

　　“镜像反射是用来困普通人的，这才是用来对付修士的啊。”

　　“我……”姜白术骂不出话了，前后密密麻麻的人影压抑得她几近窒息，血尸俑可以媲美元婴初期的修士，这里差不多有一支队伍了，以她元婴后期的实力根本无法抵挡。

　　“东方星尘，这、这靠你了啊！”

　　东方星尘难得脸上没了笑意，这些血尸俑里封印了死魂，单看这一身厚厚的甲胄，又手持干戈，大抵是某支战死沙场的军队，被人用秘法炼去三魂，独留七魄在体内，使之成为只知杀戮的血俑。

　　乾坤袋里倒是有可以逃离墓穴的阵图法宝，不过被人平白阴了一道就这么退回去可不是她的风格啊。

　　“星尘，趁这些尸俑还没醒，我们要不要试试跑到耳室暂避？李城主能够突然消失，说明这里一定还有其他的道路。”

　　“来不及了。”东方星尘已经听到了血尸胸腔内有规律的震动，耳室离她们三百步，里面又情况不明。她挠了挠额角，目光略显苦恼地看向楚诺浅，小心问道“小诺啊，那个，嗯，你怕不怕痛啊？”

　　楚诺浅一怔，目光坚定地说道“不怕，星尘你有法子可以尽管试！”

　　“这可是你说的……”东方星尘喃喃低语，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径自吻上了楚诺浅的唇瓣。

　　“有法子快使啊，我看这血尸快——”姜白术催促声一顿，“我靠，这时候了你两还、还搁这儿卿卿我我呢？”

　　血尸低沉的吼声此起彼伏，兵戈在青砖上摩擦发出刺耳尖锐的噪音。东方星尘握住了楚诺浅的双手，又翻转与她十指相扣，双臂呈一字展开，额头与之相抵，而后探寻到那柔软的小舌，狠狠一咬。怀里的小姑娘吃痛地一哼，琥珀色瞳眸里充满惊疑与困惑，却仍乖乖地任她抱着，没有抗拒。

　　唇齿间激荡着浓郁的血腥味，舌尖精血交互混杂，额头相抵处开始发烫，额间金色的箓纹一笔一画慢悠悠地出现，空气泛起强烈的波动，两人衣袍无风而鼓，无形的空间涟漪自脚下扩散，所过之处一切外音都被驱逐排斥。

　　「小诺，看着我。」

　　东方星尘敏锐地捕捉到楚诺浅眼里一瞬的讶异，两人还是交吻的姿态，只是声音不再从舌腔吐露，一字一句发自灵魂的共鸣。

　　「祈天伊始，吾之血即为汝之血，吾之魂即为汝之魂，吾与汝，精血相融，命脉相连，神魂相通！」

　　神誓·同生

　　耀眼白光骤然挤退了黑暗，楚诺浅眼睛一阵刺痛，墓道里有限的空气像水一样沸腾，她的耳朵里充斥着生灵活跃的欢呼叫喊，透过面前那明如水镜的金瞳看到了一缕缕漂浮在她们周围的五色气流。

　　“小诺，凝神，看它们。”东方星尘说，她盯着楚诺浅唇上一点殷红低低浅笑，声音带着蛊惑人心得沙哑低沉，“看见了吗？这才应该是你的世界。”

　　她为她的小姑娘开了天眼，解开了加持在灵体上的束缚。阴阳轮转，五行相克，同具五行之人极难诞生，它意味着人与自然元素天生百分百的亲和度，一个世界只可能同时存在一个具备五行之体的人，她是天之骄子，是这个世界的选择。

　　“小诺，去回应它们，它们已经等你很久了。”东方星尘退后两步，又伸指触上楚诺浅的眉心，那里有一枚与她额头相同的箓纹，“我把我的神力共享给你了，接下来这段路得靠你了啊。”

　　楚诺浅神思恍惚，她犹豫地探出手，尝试去触碰那些游动的线条，热情的元素消减了她的彷徨，在她触碰之前主动欢快地聚集到她周围，在她指缝间来回跳跃，像是失散的孩子终于寻到了亲昵的家人，用顽皮撒娇博取关注与宠爱。

　　誓言静止的时间重新流动，血尸跳出了凹坑，嘶吼着向她们冲刺。脚下的青砖龟裂出一道道裂痕，东方星尘再度与楚诺浅身体相贴，她握住她的右手，向着前路一指，淡金色瞳孔隐约有火光涌动。

　　“就像平时一样调动灵气，我们该往前走了。”

　　怀里的小姑娘眼中闪过光亮，与她相扣的手指尖涌动灵气，像一颗石子击碎了湖面的平静，盘踞的五行元素开始躁动。本就开裂的青砖地凸起一根根尖锐的地刺，它自下穿透了尸俑，将尸群固定在了原地。

　　姜白术捏紧了商陆的手，她的心脏剧烈跳动，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前几天那种泰山压顶的压迫感又出现了。

　　墓道里的风彻底变了，气流像液体一样扩散波痕，无形的风刃笼罩了这条甬道，尸俑表面鳞甲出现细锐的划痕，鳞片与相粘干枯的血膜一起层层剥落，暴怒的火灵迫不及待想要彰显威严，化作火龙的烈焰自风卷中心穿过，炽热的火浪蛮横暴戾地焚尽前路所有障碍。

　　十息之后，一切归于平静。火龙乖巧地回到楚诺浅掌心，她脸色苍白，体内那股不属于自己的灵力逐渐收回天灵处，两人额间发亮的箓纹共同隐匿，东方星尘语气轻快：“走吧，我们继续往前。”

　　“你们这对还真是绝配啊！”姜白术目瞪口呆，这两人出招简直一个路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开大就惊天动地。

　　“什么啊……”楚诺浅两颊泛红，唇上余温还在，舌尖也还有些隐隐作痛，她垂头拽过东方星尘的衣角，急匆匆地向前就跑。

　　“哎，等等，你们等等我们啊！”

　　不明所以的东方星尘任由楚诺浅牵着，笑容比三月初春的桃花还要灿烂，识海里的剑灵发出一声叹息。

　　【109：星尘。】

　　东方星尘：嗯？怎么啦。

　　【109：血融魂引，共用神力，你下了神誓·同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你就与楚诺浅命寿相连，如果她死了你也会死的知道吗？】

　　东方星尘：知道啊，但这是最有效的脱困方式了嘛。神力封着也是封着，小诺能用也不浪费不是？而且我本来也就要保她平安嘛。

　　【109：……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啊？元君和星帝给了你那么多法宝，这个墓下次来又如何，神誓连你娘都没办法逆转，如果你死于神誓，你就必须得在下界度六道轮回，过两劫才能重返天界了！】

　　东方星尘：啊这，反正神迟早都要渡两劫的，问题不大——？

　　【109：啊啊啊啊啊急死我算了。还有，你既然起誓，那同生最后一句誓词为什么没说？】

　　识海里回荡着剑灵气急败坏的声音，东方星尘抿了抿嘴，一时没有回答。神誓·同生准确来说应该叫同生共死，起誓人与受约人共享寿命与灵力，一方死亡另一方随之死亡，她刻意弃了神魂相通之后的那句死生与共，这场誓言便只剩下了同生，而没有了共死。

　　【109：小星尘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就算喜欢人家小姑娘，既然能与人同生怎么就不能共死了？】

　　“我想与她同生是我的事，”东方星尘嘴角扬起顽劣的笑意，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楚诺浅，但眼前这个牵住她手的，就是她想护着的小姑娘。

　　“她想不想与我共死，那可是她的事啊……”黑暗里，神明幽幽低语，眸中光芒顺应吐息忽暗忽明，又蕴藏着坚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