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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星云剑气震四方,东朝西谷两决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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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高峻的曲江亭中宫扇华盖云集之处,一群彩衣宫娥提着熏炉,贴身内侍各执拂栉。中间端坐的一位头戴冕旒冠,身着衮龙袍的中年人正是当朝圣人。十二冕旒之下一张清癯的脸,一双眼眸平静如水,眼眶旁每一道眼纹都像是深藏了一个故事。
右手边坐的是文皇后,长着一张英气逼人的方脸,双目炯炯,鼻直口阔,谈笑间颇有一番帝王威仪。
左手边是圣人的宠妃郑氏,也就是太子和康国公主的母妃。她是今朝有名的美人,鹅蛋脸细腻白皙,两道横烟眉如梦似画,一双丹凤眼目光温柔,两颊上画着半月形斜红,红唇微微上扬,优雅从容。
下垂首处是文武百官,王侯公卿,各国王公使臣,以及今科四十二名新榜进士。
圣人满意地看着众人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盛景,却在看见贺兰秋派来的婚使后眉锋紧蹙。
他在席间用轻蔑的眼神看向那些进士,然后用西谷话和一旁侍从说着什么,随即浪笑几声。他身旁几个西境王子听了他的话,也各自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邻座太子注意到圣人神色不对,也去看婚使那桌人。他这半年和长姐阿敏学了几句西谷话,并不精通,只听那婚使说什么“东朝无人” 几个字,一拍桌子,举起琉璃盏,走到他面前,朗声道:“东朝科举是通过层层选拔挑出最出类拔萃之人才的,为何阁下要说东朝无人?今日曲水流觞,阁下敢与新科进士们斗酒论诗吗?”
婚使居然轻慢道:“太子殿下,西谷虽以军功擢拔人才,不过官员个个文武兼修。只是我学汉话不过两年,殿下让我与这些人比诗,就算他们赢了也胜之不武吧?”
太子目光如剑,厉声道:“新科探花郎精通七国语言,你要比西谷诗歌,他可以与你比。”
“是吗?” 婚使蚕眉一挑,捋捋络腮胡子,朗声唱了一句诗文。
太子转向探花郎,没想到他居然哆哆嗦嗦地站立一会儿,突然跪倒。
太子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这工部郎官的大少爷伪造了自己注色经历。他再目光一扫刚才还精神百倍的各位进士如今一个个体似筛糠,才意识之前听到的这些年科举腐败的事情是真的,气得脸色铁青。
婚使朗声大笑,摸了摸络腮胡子,“西谷国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不会的就是不会,会就是会,从不打诳语。贺兰可汗承诺会与康国公主举案齐眉,与东朝睦邻友好,一定不会食言。公主可以放心嫁给我们可汗了吧?”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清亮潇洒的声音,“杀鸡焉用牛刀?探花郎不和你对诗是因为你不够资格。我们这里一个落地秀才都比你厉害。敢不敢比?斗输了,康国公主不嫁。斗赢了,我当陪嫁丫头和公主一起去西谷。”
婚使见一位红衣娘子和一布衣郎君一前一后站在他面前,不由冷笑:“怎么不敢?今日各国使者都在这里,通西谷文的人不少,就请各位做个见证吧。”
那布衣郎君正是温先生。他用带着长安口音的西谷话吟了一首诗歌,引得各国使者拍手叫好。
婚使有些慌了,“在下不服。”
红衣娘子正是阿扬。她莞尔道:“这位落地秀才还会西鸿语、大瀚语、南诏语,你要他用哪种语言作诗都可。我们天朝上国,四方宾服,多的是会多国语言的人才。公主才德兼备,阿扬以为公主还是得嫁个配得上她的人才好。”
这时婚使一旁一个英武的男子突然对温先生拱手道:“温九叉先生东朝大儒,会各国语言,诗书礼乐无一不精,可惜科场沉浮十年,却只是个落地秀才。可见东朝这所谓高明的科举制度并不高明啊!”
阿扬睁大眼睛,“哦,阁下认识温先生?”
那男子微微一笑,“康国公主最喜欢的东朝诗人嘛。”
康国公主早就察觉这人颇为面熟,听他那声若洪钟的嗓音,突然反应过来,“贺兰秋,是你?”
西谷王贺兰秋对着公主一欠身,“公主半年不见,贵体安好?”
与会众人都是惊骇不已。贺兰秋居然不惜以身犯险,亲自来了长安,就是为了求娶康国公主。
这样一来,圣人不得不开口了,“可汗来长安,怎么也不知会朕一声?”
贺兰秋抚掌大笑,“国内许多王公不愿意西谷与东朝联姻,而支持与西北瀚国和亲。朕秘密来长安,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但是朕现在选择亮明身份,自然是为了表示西谷求亲之诚意。”
皇帝与皇后互相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他们明白,贺兰秋这话,明面上是示好,实则是威胁。瀚国有百万铁骑,陈兵在赫连山麓,等待时机,随时要进发中原。东朝这几年政局不稳,如果不能安抚西域各国,到时候遭到内外夹击,也许又会像十年前那样,长安沦陷,祖宗基业不保。
阿扬不动声色地说:“刚才可汗的婚使可是已经夸下海口,说如果斗诗输了,西谷便不会求娶公主了。”
贺兰秋仔细打量她,觉得她面熟,却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冷笑道:“国家大事他没有上报可汗而擅自做主,这是僭越。按照西谷法度,他说的话不算。”
只听“哎呀”一声,那婚使已经中了贺兰秋的飞鹰掌,当场闭气。
围观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贺兰秋身手之快,武功之高,偌大东朝没有几人能比。怪不得他敢来长安,并在曲江宴上公然露面。
阿扬也装作吓得不清,倒退几步,回身连叫自己平生最见不得血,那张故作惊慌的脸正好对上裴子渔在一旁一眼看穿的眼神。她尴尬一笑,给他使了个眼色,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肚子一眼。
裴子渔万般无奈地在圣人面前躬身施礼,说道:“父王,按照惯例,求亲使者来长安,东朝都是要出题考察的。既然可汗武艺高超,不如请我们东朝武人,与之一比如何。一来东朝以武力得天下,以武会友,是东朝仕人习俗。二来可以让众人一饱眼福,欣赏西谷可汗的武艺。”
圣人看看皇后,皇后点头,圣人便问贺兰秋,“可汗看如此可好?”
贺兰秋扫视众人,中气十足地问:“谁来和朕比试?”
众人齐齐地往后一退,只剩下阿扬站在离贺兰秋最近的地方。
阿扬一拱手,说了一声“领教了”,从人群中的阿霖那里接过星云剑,问道:“可汗的兵器呢?”
贺兰秋一摸腰间,说了声奇怪。
太子将一柄金错刀递过来,“这是可汗的刀吧?”
贺兰秋接过也没多想,“多谢殿下。这刀朕昨日不知丢在哪里了。”
圣人和郑贵妃互看了一眼。他们早就从大理寺卿那里得知刺客入东宫学馆之事,难道这贺兰秋真的要行刺太子?
阿扬舞动星云剑,剑光璀璨夺目,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围观者都有些呆了,连一向讨厌她的裴子渔都在那一起剑,一回剑中看出了她的潇洒飘逸。
贺兰秋越看她的武功路数越觉得面熟,一晃神间就看她剑势如雷霆劈下,赶紧用错刀格挡。当——刀剑迸发出耀眼的火花。她又使出一整套流星剑法,如排山倒海般向对手扑面而来,一招一式中藏着血海深仇。
贺兰秋在那刀光剑影间似乎看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倒在雪莲山麓,鲜血淋漓,手上紧紧握着一支西府海棠。
十年前,是他贺兰秋奉先可汗之命带西谷雄兵杀的十万西鸿人,包括那个海棠花一样的女人。
他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女孩特别像西鸿国已经故去的武德女王。她是西鸿散仙、瑶海公主卓皓扬。
瀚海烟云踏马游,散仙一梦少年留。少年梦醒身何处,仙子香闻陌上楼。
少年梦醒时,就是魂断梦中时。
咔—— 他的左心房被刺穿了,眼前那个红衣女子眼中闪烁着狠戾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