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借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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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酒易醉。
大齐人喜烈酒。尤其是酒饮入肚，能烧心肺的那种烈。
为了筹办这场盛宴，万俟义让人把珍藏的酒全给搬出来了，颇有种不醉不归的意味。
终是曲终人散尽。周昀和我不是同一条路，就先走。王辰跟我也不是同一条路。越家将军府距离我家更远。唯一跟我同路的是青理，然而我和青理不算熟。
石敖被他叔叔带回去了。杜康就和戏云旗先生一起走。
最后就是我，我本与莫辞、鱼思凡一同回去。万俟义还让小戚送我出宫。
和小戚一对眼神，我就清楚万俟义是有话要小戚带给我。想来不便让莫辞他们听见，我朝莫辞跟鱼思凡点了点头。莫辞就先带着鱼思凡去找马车。
我瞧着小戚：“需要跟我说什么。”
小戚似乎很惊讶：“本来我就是领命送送你。陛下怕你喝多了，走不回去。”
我默然。
“既然小侯爷还清醒着，”小戚又说，“陛下确实有话需要我带给你。”
果不其然。我说：“你说吧，我听着。”
小戚看了眼我，出于谨慎，问我：“你确定你还是清醒着的？”
“我确定，”我偏了偏头，“你说吧。”
小戚说陛下希望小侯爷能与庆高将军和睦相处。
我说他做梦。
小戚皱起眉，瞧了眼我。我轻咳一声，试图解释清楚刚才的失言。
“我其实……”但我还真没什么好说的，依然执着于那个观点，“就是……对于这件事情，有一些不可抵抗的阻力……不是我能控制的……”
小戚说小侯爷刚才还说自己清醒。
我说我是清醒，但是这件事我不喜欢，做不来。
小戚语气毫无波澜：“陛下只是建议。陛下说这样做对你比较好。”
我管他。
我颔首，郑重地说自己会考虑。抢在小戚要说话前朝宫墙上拱手作拜，即后转身就走。
走了一半，我没看见莫辞和鱼思凡。他们托人给我传话，说是莫辞甫一上马，就醉得不省人事，所以只好先走。
落单了。幸而无战事，我走到长街两侧，长街仍亮。小店铺挂着灯笼，一边喝着热酒，一边招呼着往来行人。
人声鼎沸，我恍若隔离在其外。我驻足，往旁看。看黄发垂髫，看男男女女，看他们提着灯笼说笑。也在听，听过去，听现在，听畅想未来。
不觉笑了。我晃了晃脑袋，仿佛真的醉了，就往林府的方向走。
却被人拽住了衣袖。
参加宴会不允许带利器。我陡然甩手，后退一步转过身，看向那人。
洛歌看了眼自己的手，极快抬头看我。
“我有办法了！”洛歌说的急切，“只要你能给我那份毒药！”
我说：“哈？”
见洛歌环顾四周，我正准备顺他的目光看看，却被他抓着手臂往暗处走。不知绕了多久，才走到一处小巷尽头。
有口水井。水井旁边是棵榕树。榕树下边有石台，石台把树围起来。
洛歌拉我坐在石台上，认真地和我说：“我需要一份毒药。”
“什么毒药？”
“王辰身上的毒，”洛歌郑重地重复，“我需要原样。”
我没想去质疑他的话，仅仅出于谨慎：“你有解法？”
“摸索出一种规律。我不太确定，”洛歌同样没有隐瞒，“所以需要原样来进行实验。”
原样在我手里，他找对人了。我有一小瓶药粉。
过去我独自求医，用去不少，我得到的反馈让我很为失望。而在中乡那次，我没有想过毒药有解法，又用去大半。
剩下来的药粉太少。我迟疑于未来它的用处，还有对洛歌的信任。
洛歌问：“是不太方便吗？”
“我手里只有药粉。很少，”我想了想，“你有多少的把握。”
洛歌坦言：“目前三成。”
随即我的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若不是有大半年的交情可信，我或许以为他在把我当作笑话。
洛歌思考片刻：“如果有药粉在，则会是七八成。”
我转而盯着地面：“算高的了。”
足够了解那药的药效，亲眼见过食用药粉的惨状。我知道洛歌说的概率已然够高。若非尹大神医在世，恐怕我难逃一死。
洛歌说：“你相信我？”
我说：“你等我一下。”
尽管洛歌想得很自信，却在我起身时紧张了，目光直盯在我身上。我偏过身，想要安慰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故而我道：“随我来吧。我去拿药粉给你。”
紧接着我提醒他：“别都用了啊。给我留点儿。我以后说不定要用。”
想了又想，我不放心，继续说：“药效很霸道。你别为了制造解药去尝。别做没把握的事情。”
洛歌欢快地答应了：“行，好。没问题。”
我接着说：“解药预估多久能出来。”
洛歌说：“不知道。”
他倒是诚实。
问出这话，不过我想起来王辰给我的药丸。更加想起来，那些死在我面前的人。他们狰狞着，在地上扭曲地挣扎，完全没有了人样。
尽管我并不是对死有太多美好的想法。然而接受那样的模样，还是有些抵触。比起那样去死，我宁愿被万箭穿心，更愿意烧得干净。
“预计最快……”我回忆了一下过去，那些医师兴冲冲告诉我的时候，“至少也要两年。”
洛歌立时瞧向我：“你怎么知道。”
我往天看了眼，再看向他，神秘地说：“秘密。”
还不是他该知道的时候。我往前走，走出小巷，热闹重新拥上前。灯火人家，我看不见尽头。洛歌从我身侧走到我旁边，漫不经心地催了句。
“走啊，”他说，“愣着干啥。”
怔愣些许时候。我居然忘了驳斥，而是眨了眨眼。瞧了眼不远处叫卖果子酿的酒家，再看向洛歌。洛歌面向我，朝长街歪了歪头。
“走吧。”他说。
“好，”我走出了暗巷，“先去林府。”
“我听说小皇帝举办了场盛宴。”
“是。除了狱卒外，无论谁都能参加。”
“感觉怎么样？”
洛歌好奇地问。我心里奇怪。
“你为什么没有去？”我说，“阿义不会在意的……不会在意你的出身。”
“那是他表现出来的，”洛歌努了努嘴，“你是不知道。他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心里把每笔账都算得门儿清。”
我蹙眉：“你得罪过他。”
“我才没有！我那是……那是以防万一。万一他迁怒呢。”
“迁怒？”我笃定，“阿义不是这样的人。”
“你确定你了解他？”
“我不确定。但我清楚这不是你没有参加宴会的理由。我记得越将军给你留有一封邀请信，他跟我讲过。”
洛歌沉默片刻：“我是和万俟启光（万俟义，字启光）有过矛盾。”
感觉到他在观察我，而我没有停下脚步。
“你不在意？”
“那是你跟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你会害怕一下……不怕我动手？”
“现在才动手？我都怀疑你自投罗网。”
如果洛歌真的希望我死，他过去有大把的机会。尤其是在战场，我受过不少重伤。几次皆是他把我从黄泉路上给拽回来。
至少我能证明他不是针对我来的恶意。
洛歌笑了：“你把我想得真好。”
笑声有点儿傻。我下意识看了眼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而是敲了敲面前的朱门。
“我回来了。”我对着门朗声说。
门开了一道小缝，旋即被打开。门童站在我面前，脆生生地应道：
“小少爷，欢迎回家！”
终究想起来了。方才我一直在回忆忘了什么，念起来就直问。洛歌尚在四处打量。
“你住在哪里？”我问他，“你今夜留宿我这里？”
“跨年夜在你这里留宿？”
“那怎么了，”我有底气，“家大业大。林家自然能给你留一件能住的地方。”
“好吧，”洛歌忍俊不禁，“打搅啦。”
药瓶被我妥帖保管在抽屉里。那个抽屉专门用来放比较重要的东西，免死令同样在。
拿出药瓶，我下意识捏着瓶颈晃动瓶身，传来的声音很轻。算起来应是没留多少药粉。
当年离开茂兴，独自求医问药，走了不少弯路。搞得我都有些怕听人介绍自己能解毒。如今算是一次勇敢的尝试，希望洛歌能不辜负我难得的期待。
谁能不希望自己长寿。
谁不希望自己活得长些。
洛歌在我的注视中，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瓶，再谨慎地放妥当。我这才收回目光。
洛歌忽然说：“你对王辰还真是上心。”
我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药粉很重要吧。你还是给我研究解药了。”
“你以为我全是为了德启（王辰，字德启）？”
这番话听得我想笑。同时经过翻思考，实在不好笑。
“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洛歌似乎没听懂。太正常了。
在那颗解药压不住药效以前，是完全查不出身中剧毒的迹象。除了身体要比普通人弱些，也只会被认为体质差。
除我以外，谁能察觉到我命不久矣？或许这也是先帝仅警告我们不与别人提起，却放心我们离去的缘由。
怎么查都查不到。就只会认为是小孩子的过分玩笑。当事人才会记得那件事。
所以才会放心。
真不愧是先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