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奶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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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曾主动提起林夫人。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可能我自出生就清楚林夫人和我的关系，与寻常母子不同。尽管我从未亲眼见过林夫人，却能感觉到若非我，她不会至于如此地步。
这种奇妙的情愫，或许可以称之为愧疚。不过其他人总认为那是我的忌讳。
与我关系不好的人经常把林夫人的传言挂在嘴边刺激我。在翰林院外的那次争斗，明面上说得人少了，背地里却不减反增。
与我熟悉的人……大概没有听过我提起“母亲”。我好像从一开始，就有意跳过了这个词。
也没想过这样做和其他人的区别。就是童年里少了个人，不会有什么差别。再说我打出世就是这个环境，想象不到别的情景。
兴许哥哥小时候，夜深了会念。
在哥哥出生时，恰好到了先帝逼父亲重新入仕帮其谋划天下的时候。故而哥哥大多时候和林夫人生活在同处，他们要比我熟稔得多。
然而哥哥似乎从未在我面前显露出来。在我面前，所有的人全格外的坚强和倔强。似乎不愿意让我看到那些对我不利的一面。
可惜。那些拦不住，或多或少都是要接触。
“奶奶？”小侄女歪了歪头，柔软的胎发扫到了我脖边，“奶奶是什么样的人？”
“你问错人啦，”我告诉她，“你伯父也没见过奶奶啊。”
“林安为什么没有见过奶奶？”
“伯父出生的时候，奶奶不见啦。”
“不见了？”
“奶奶去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我眼睑低垂，“一个不会再回来的地方。”
“为什么奶奶会去很遥远、不再回来的地方？”
这话我没法回答。我就问小侄女：“阿楠觉得是为了什么？”
“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大概吧，”我颔首，轻快地往前走，“那是一个我们以后都会去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以后才能去？为什么我们现在不能去？”小侄女扒着我的肩膀，“为什么奶奶回不来了？”
小侄女不是那么轻。
她往后扒，我就要耗费相当多的精力在她身上。因此放弃去寻找鱼思凡的住处，而是专注于小侄女。
“因为那个地方特别大，去了就回不来了。……难道阿楠想要现在就去吗？你看够了这里吗？这里可大了，”我顿了顿，“奶奶啊。奶奶还没有逛完。等我们去找奶奶了，或许就能问奶奶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估计我说的话，小侄女理解起来很费劲。所以她追问我：“奶奶是什么样的人？”
“我听别人说，”我想起了父亲，“奶奶是一位很温柔的姑娘。”
“‘温柔’？”
“你知道冬天的阳光吗？就是下雪以后的阳光，”我往上托了托小侄女，“温柔就是那样。饱含着温暖，不会炽热到烫手，却能感觉到身心舒服。”
小侄女不信，撇着嘴嘟囔：“这是林安编的话。”
“对，”我没否认，“就是我编的。”
“如果问你奶奶，更应该问你爹，”我和小侄女提出建议，“你爹是奶奶亲自带大的，应该更有说服力。”
小侄女又问我：“爷爷呢？爷爷去哪里了？爷爷怎么不见了？”
我沉默了片刻，才说：“爷爷啊……”
“爷爷去找奶奶啦。”
往前再走，有一处空楼阁。门前有垂柳。
应是无人居住的。嫂子他们住在哥哥原先住的院落。这里一直是空楼阁。原因我不知道，林阳或许提过，我大概没记住。
但我记得他说过，这里可以住人。这才是重点。
选好地址后，我换了只手环住小侄女，偏过头问：“想见伯父的朋友吗？”
小侄女点了点头，热情回应：“想！”
“行，”我转身绕出了前门，“带你去见！记得礼貌些，不能直呼姓名。”
“嗯，”小侄女抱着我的脖子，“去见林安的朋友！”
……我果然对他们生不出脾气。
别人我不清楚。莫辞肯定很喜欢小侄女。他时常在我跟前念叨小侄子和小侄女，搞得我不得不提醒他那是我侄子和侄女，而且他们都在郦地。
如今他们都到了眼前，莫辞不得欢喜雀跃。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递到他们面前。
去了后门。莫辞喜欢从林府后门进，兴许是林阳告诉他的，避免林家刺客的人暴露在人前。我到的时候他们刚敲门，守门的小童上前拉开门。
从假山两边绕出来，我们就此碰面。
“这是伯父的两位好友，”我与小侄女这么介绍，“这位公子是莫辞，这位姑娘是鱼思凡。他们都要住在林府。”
随即我骄傲地告诉他们：“这是我小侄女。”
小侄女乖巧地跟他们说：“哥哥姐姐好，我是阿楠。”
“不，”我试图纠正，“按照辈分，你该叫他们叔叔婶婶……他们跟你伯父是一个辈分……”
鱼思凡直接打断我，上前瞧着小侄女，忍不住笑：“你好呀，阿楠。我是鱼思凡。”
小侄女探出手：“思凡姐姐好。”
鱼思凡压低了声音，笑了声，伸出食指握上小侄女的手，晃了晃。
“你好，”鱼思凡说，“请多指教啦。”
旋即我看向念叨已久的莫辞。莫辞恍若愣在原地。在我瞧向他时，他才抬头瞧眼我，似乎有些茫然。
我扬起头：“是不是很可爱？”
鱼思凡啊地疑问一声。
“我是说我侄女，”我和莫辞说，“是不是很可爱？我没骗你吧。长得还挺像我。”
小侄女抬头看向我，不满地反驳：“爹爹说我像奶奶！”
鱼思凡和莫辞全然僵愣。
我不以为然，配合地颔首：“对，对。像奶奶。伯父也长得像奶奶。”
他们陡然松了口气。莫辞像是生怕此事再被提，赶忙上前，和小侄女介绍自己。
“我是莫辞，”莫辞说，“小小姐可以叫我阿辞。”
小侄女立刻唤道：“阿辞哥哥！”
莫辞咧开嘴笑着，傻傻地应了声：“诶！”
小侄女拽了拽我的头发，小声贴在我耳边叫了声：“林安。”
听出来是她觉得不太适应了。我即刻转过身，迅速地和他们说，省了无用的寒暄。
“找好了一处楼阁，能住人，环境不错，”我与鱼思凡商量，“不然你住那里。”
“我无所谓。漂泊已久，四处为家。我习惯了，”鱼思凡说，“住哪里都行。”
“这次不一样，”我告诉她，“你可以在茂兴常住。你可以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鱼思凡眨了眨眼，半晌没有说话。
“你还是住原来的地方？”我看向莫辞，莫辞还是在和小侄女玩眼神游戏，“还是住林阳叔之前住的房？”
“我不住师父住的地方，”莫辞认真地和我说，“我想，可不可以空出那座房。”
“好说，”我问莫辞，“诺时住的房间怎么办？也空着？”
“我是有这个想法。”
“没必要跟我客气，”我蓦然笑了，“跟我横了几个月。突然跟我客气，我不适应。”
于是莫辞和鱼思凡都笑。小侄女不清楚缘由，也跟着笑。
接着我继续问：“你住回原来的房间？不太好吧。毕竟身份不一样。”
“没关系，”莫辞说，“反正我们都习惯了。”这话说的是林家刺客。
把鱼思凡送到门口。我和他们作别。
“不打扰了。你们先去整理好行囊，歇息些，”我拍了拍小侄女的背，“有需要随时找我。吃晚饭时再来叫你们。”
莫辞和鱼思凡极为了然，他们齐齐看了眼小侄女。
“你走吧，”鱼思凡先催我，“有事我会找你和莫辞。”
莫辞也说：“我先走了。我还要解决林家刺客的事情。”
便不留念。我转身离开。在路上，小侄女逐渐活跃起来。我差点抱不住。
“思凡姐姐好好看，”小侄女说起来像唱歌，“阿辞哥哥很帅气。”
我好奇心起：“跟伯父比起来呢？”
小侄女瞄了眼我，小声说：“林安好看。”
我追根究底：“跟谁比？”
小侄女干脆说：“林安长得像我，自然好看！”
“反了，”我没忍住笑，“该是你像我。”
“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大。”
小侄女噘着嘴：“林安像谁？”
“像奶奶。”我想都不想。
“奶奶长什么样？”
“我没见过，”我晃了晃头，“但是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是谁？”
“见过奶奶的人。他们都说我和奶奶长得极为相似，一看就是奶奶生的。”
小侄女敏感得出乎我意料。小侄女低头想了想，闷闷地问我：“为什么林安提起奶奶，林安的朋友都会很诧异？”
没去想她怎么察觉出来的。全当小孩子敏感。我往上抱住她，她环住我的脖子，下巴磕在我的肩膀。
“他们都觉得我不喜欢奶奶。”
“为什么？”小侄女闷声问我，“奶奶不是林安的娘亲吗？”
“是呀，”我点了点头，“是呀。”
“为什么都觉得林安讨厌自己的娘亲？”
没让小侄女看见我的表情。我轻拍小侄女的背，打趣着：“刨根问底可不是好习惯。”
小侄女沉默了一会儿。她细声细气地和我说：“如果林安觉得不舒服，我就不问了。”
“好，”我说，“不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