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望海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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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后，洛歌看眼我，欲言又止几番。我连忙抬手打住他的话意。
“行了，”我摆摆手，“我都懂，不必多说。”
王辰倚着床栏，转目看向洛歌：“我还能有多久活头？”
接着洛歌又是一副欲说而难言的模样。
“别难为他了，”我拍了拍洛歌的肩膀，“你到底还能活多久，你比我清楚。”
“其中的毒极难破解，我从所未闻，”洛歌站起身，和我们说得郑重，“我会尽力而为。不到最后的时刻，也请你们不要放弃。”
尽管知道这事基本不可能，我却能理解洛歌的意思。此事不好明说，我再次摆了摆手。
洛歌朝我们抱拳作别，转身就走，袖子在空中带出一阵风声。
“你命够硬，”我偏身坐在床榻边，“洛歌刚刚都说晚了一步就救不回来了。他鲜少说这样的话。”
“论命硬，”王辰滑进褥里，目光瞟向我，“没人比得过你。”
我不禁笑了声。一呼一吸间，没能想出别的话。
“那本书我烧了。”
王辰拉高了被褥，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发闷。
“青风叔那么说，自然要那么做，”王辰瞧着被子，闷了许久，“我骗人了。”
我试探着：“毒效这么快就开始发作了？”
“我很早就吃了那药，”王辰不耐烦地一摆头，“别打岔。我现在不糊涂。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指了指帐幕：“我去叫苏芝。”
“她不知道这些事。不能告诉她。少让她搅进浑水。”
“行，”我颔首，“你继续。”
王辰愣了许久：“其实那本书上的东西，我一个字都不记得。”
这次是真被呛了一下。我偏过头，背对着王辰咳嗽两声，总算通气。才转过身，故作不在意地点点头。
想起别的，也没有别人。我问得比较直白：“你不是号称过目不忘吗？”
“那是对我有兴趣的事情，”王辰皱着眉眯起眼，“那时候我多小啊。那些字我虽然认识，但只觉枯燥。根本不愿意多看，更别提用心记。”
“你是故意放出去的传言？”
“这年头我也就能靠着青风叔的名声压一压人了。”
那确实。
青风叔，不如说英年早逝的青家父子全是狠人。
不过他们与人博弈，还与命相搏。
青家父子就是用计毒辣，使计崇尚兵贵神速，便不在乎别的事。
曾有传言他们活得短，兴许是因为犯下的罪孽太多，反噬。
不过我是不信这个。他们都是本身就有旧疾。常年奔波前线，久病不治还嗜酒如命，人就走得快些。
“你告诉我干什么？”
“我就觉得心里不舒服，”王辰往上提了提被褥，被褥压过了鼻尖，“骗人放在其次——我怕我把青风叔气活了。”
“应该不会吧，”我仰头遐想，“他留下书也只是想被一个人记住。
然后他又烧了……我也想不通。却看在他会亲自给你雕玉的份上，应是对你说不了重话。”
王辰说：“回头我亲自问问他。”
我摸了摸半边眉毛，一时无话。
“你不也有一块玉吗？”王辰又看我，“记得是一块璞玉。”
我不解。听他细说。
“听说林夫人给你留了一块璞玉。”
“别提了，”我垂下手，轻叹，“我给弄丢了。”
“丢哪儿了？”
“丢魏宜那儿。”
王辰嘶了一声，眨了眨眼，不再言语。聪明如他，定然想明白其中关系。
“以后还能找回来。”他干巴巴地宽慰。
“找不回来了，”我说，“也不想找了。本来对我就没有多重要。”
“可别。那可是林夫人给你留的珍宝。”
可她不见得是愿意留给我的。这话听起来有歧义，我没说出口。万千的话叹成一口气。
帐幕外有人求见。是鱼思凡。我和王辰对视一眼，便让她进入帐内。
“刚刚接到传话兵的消息，”鱼思凡把手上的小卷纸递给我，“说是让小将军晚上就按照纸上所说出兵。”
接过那卷草纸，我不急着拆封，先是瞧了眼王辰。
王辰一撩被褥盖住了头，闷声说行，你先忙去吧。
故而我收回目光，同鱼思凡走出了营帐。
看过以后，我朝鱼思凡点了点头，偏身走回营帐。
“戏云旗先生让我出兵，”我手里还拿着那张信笺，“阻截胡阑相国的军队。”
王辰就笑：“他们是想让你做冤大头。”
“因为赫连成自刎，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把信笺随意往旁边扔，“反正都有赫连成这事在前，这事儿我去办最为合适。”
王辰没好气：“是征讨褚地时最便宜。”
“只需要把我推在最前面，”我自然了解，就顺着说，“让我先死，无论什么理由。就可以给褚地一个交代，更容易收复褚地民心。”
王辰嘟囔：“奸诈。”
我扫眼他：“你一开始不想这么做？”
“哎呀。被你看出来啦，”王辰抬手，枕着手肘望天，“尽管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后来我想了想。”
“舍不得我一个人趟这浑水。”
“我是觉得，我活得特别短，”王辰说得认真，“总要找个理由给别人留下印象。”
我弯腰捡回那张纸：“挨骂就是你给别人的印象？”
“我可不是一个人，”王辰朝我挑了挑眉，“这不是还有你吗？”
我没应声，攥着那张纸蹲在地上。
“这里有我。”王辰说。
“所以我才不放心。”我答。
“到底谁更不让人放心啊，”王辰拽着被子往我这边挪，“说真的。你如果遇上魏宜，真的不会心软？”
“我为何要对他心软。”
“也是，”王辰轻飘飘地说，“当时在城下，他那么说也是为了保全流云。”
“谈不上心软，”我撑着膝盖站起身，“我和他之间，横着我爹，横着逄坤，横着朴厚，横着太多的人。”
“我们哪里说得上心软？”
王辰看了眼我：“话可别说得太满。”
先是等到值班。最后一次值班，林家军都收到了一份热乎的饭菜。
这是我们近些天吃得最好的一餐。一罐豆芽蛋花汤，一碗小米饭，一碗萝卜烧肉。
行军仍是不许饮酒。然而军中自有刀子酒可饮，酒清冽，后劲大。只能在庆祝时畅饮。
此番出去，是不晓得归期。这次是被要求顶到最前方，抗住最大的压力。十去九难回。
自然要饮些酒。全当做激励士气。
饮过一碗酒，不能贪多。即后便走，不敢稍作停留。
本以为前来送行的人会是苏芝。没想到是王辰。王辰裹着厚厚的罩衣走至城门外，朝我一抱拳作拜。
“珍重！”他远远地朝我喊。
到那里仍是要求龟缩不出，仍是要求死守。主要职责是绕后，断了他们的海路。
和我以前大多无差，甚至执行起来堪称得心应手。
唯一的问题就是我可能需要直面胡阑相国，我尚未做好和他正面相抗的准备。
“放轻松，”鱼思凡和我说，“都说几经打击，胡阑的状态早已大不如前了。”
我说：“那他也是胡阑相国。”
鱼思凡瞧着我，没能使我的心动摇。因故她摇了摇头。
“实在不能理解你们，”鱼思凡说，“明明在我看来，这些都没什么不一样。”
我也不理解。每个人很难在思想上达成一致。在这点上，我还是能理解。
最后一战是在山谷。
大齐越靠北，地势越险峻，多山。望海津多山靠海，更为危险。望海津实属易守难攻的要塞。
守在这里也是宝地。
怪不得过去望海津的领主——太叔胤将军常居此处，却能挺过最开始的混战。甚至还能往上击退山瀚的强军。
因为山多，能在望海津内看见的路很少，基本上全是靠自己走出来。
我此时走的路便绕过了胡阑相国的注意，从旁侧的小路走过去。
还是哥哥所说。他年轻时为了建功立业，更是由于大齐没有别人可用，就被派遣到望海津一阵子。
哥哥比较喜欢安定下来就到处走走。
我们兄弟尽是安静不下来的性子。
哥哥走出了好几条地图上没有的小路。他没有画下来，我们的记性不差。
他坐在桌边给我指了出来。尽是绕着关卡的远路，尽是难以注意到的小道。
犹记我还问：“你为什么要记住这些？”
哥哥告诉我：“多走走总是有道理。”
现在看来，确实被我用上了。不浪费被人偶然寻见的“一线天”。
褚地距离望海津太远。
褚地人不了解大齐北边，这很正常。大齐北边的地势变化多且杂，想我原先同样是不懂。
在褚地人眼皮子底下，在望海津里绕到后方，还是挺容易的事情。
不过望海津因为地势变化。
地方固然大，然而只被划分了两个州府。分别是仙州和渑州。
两州各有两座城池。
其中仙州地势比渑州平缓些，所以城池也相对较大。
胡阑相国在仙州，我就在渑州。
他在仙州和渑州之间，我就在其后的一座小城。
那小城是小县城，真的挺小的。城墙建在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