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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送刀 ...
至于怎么让南弘起疑,怎么让常庄归于我们,全有林阳,应是用不上我来帮衬。
更让我忧心的是莫辞。
目前的局势在我离去也能稳住,让越将军看顾好,并让他帮我找好能够在朴厚面前蒙混过去的借口,趁夜便赶去了盛德。
盛德的情况已经给莫辞控制住了。
我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去敲开将军府的门。
前来应门的人是莫辞。
莫辞一颔首,偏过身让我进门,即后合上侧门。
“小少爷的吩咐我都做到了,”莫辞和我说,“增兵数众,现在人手早已足够了。”
我点点头:“干得漂亮。”
莫辞迟疑须臾:“小少爷是为了去找朴萧吗?”
我问:“你软禁了?”
“我没有,”莫辞摇了摇头,“我只是监护起来了,正如他们对我们一样。”
我说:“很好。”
莫辞转而又说:“小少爷是要去找朴萧吧。”
“是,”我一顿,眨了眨眼,“他怎么样?”
“他……闭门不出,很是沉闷,逐日减食,终日饮酒,”莫辞说起来有些苦恼,“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了然:“所以你怎么做。”
“该吃的都吃了,”莫辞的语气听来毋庸置疑,“我对他很好,仁义尽致。他不领情是他的事情。”
我笑了两声,并未明言,心里却清楚或许没有这么简单。
“领路吧。”我说。
到时正是夜深露珠的时候。
等到我走至将军府,天已破晓。
莫辞便不再举着灯,领我走到一座房前。
看起来颇为雅致,有阁楼也有露台,后面还有一块空地。旁边有兵器架,兴许是当做练武的场地。
踏过门槛前,莫辞就停下脚步,说不带我近前了。
他告诉我为了做足情面上的事情,所以朴厚的仆从都在,同时每个仆从被两个林家兵监视,做不出大动作。
只不过那些老仆向来不待见莫辞,他进到那里也是会挑起双方矛盾。
故而莫辞便不愿再走近了。对此我倒能颇为理解。
“那你就等在外面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说得很快,“里面确实是有我们的人在吗?”
莫辞说:“对。大抵是这样。”
我看向莫辞,重复了一遍:“大抵是这样?”
“毕竟还要准备一些东西,仆从应做的事情之类的。”
莫辞耸肩,“他们不愿意相信我们来接手。所以说,我只能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那边经常有人员走动,确实不清楚。”
我问:“我们的人能是过半吗?”
莫辞说:“应该是。”
能察觉到其中的怪异,我仰头看向那座房的房顶,最终还是由莫辞推开了门,踏进那座院里。
一路上并未与他人打招呼。
那些老仆不愿见我,新来的林家军暂不识我。
甚至有林家兵过来问我是要监视的谁。
我没有回答,只是一点头,问他朴萧的去处。
他问我:“你是要监视朴萧吗?”
我答:“相差不多。”
自后我推开门,见到朴萧坐在桌后面,桌上摆放着酒碗。
有些空了,有些还盛满酒。
我看向朴萧。朴萧似乎对我的到来不做任何惊讶。
挫败。
我还以为他在知道那些事以后,会哭着求我放了朴厚一命。
不过想来也是,我听过的、接触过的褚地人都挺方头不律,行事带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倔强。
而朴萧从小接触的就是这样的环境,他没有这么哀求同样实属正常。
也是怨我,是我把他想得太软弱了。
“你来了。”朴萧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眼对面的圈椅。
他说:“坐吧。”
环顾四周,窗户未开,窗帘拉开一半,室内昏暗。
我只看见周围有四个老仆,老仆后面还跟着两个林家兵。
更里面我是看不清了。
先前领路的林家兵在送我到门口就走了,他有自己的工作,不适宜一直跟着我。
没有过多犹豫,我径直走上前,扶着椅背坐进圈椅。
朴萧拿着玉杯斟酒。
即后,他把玉杯递给我:“请。”
我接下,喝干净了。
反倒朴萧看了我一眼,无端发笑。
朴萧缓缓摇着头,给自己倒酒:“你也不怕我往里下毒。”
“没道理,”我握着玉杯,“你没有道理杀我。”
朴萧顿了顿,抬眼瞧我。
我徐徐告诉他:“你很聪明,自然知道现在杀了我,才是最为不妥的。”
林家军依然控制了盛德和常庄,若我此时死了,反而会成为他们的把柄。
上有哥哥。即便是我现在死了,林家军依然不会乱,反倒他们则会自乱阵脚。
而我活着,兴许还能成为他们与命一搏的资本,实在不行还能以我要挟林家军退兵。
很浅显的道理。朴萧不可能没想过这些。
所以朴萧低下头,极轻地笑了一下,却又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朴萧才说:“我理解你之前听到魏宜拿着你的玉佩过林家军的心情了。”
我说:“你说什么?”
“在我这里装傻没有意思,”朴萧说,“有人看到你听见那些话就脸色难看地离开了。”
就说怎么可能会看到府里的情况。
林阳早就默不作声地把那些监视者困在一座房子里,他们不可能听到或者看到什么。
纵使这样,我听到他的话时,还是容易怀疑全部的计划,朴厚他们能知道多少。
如果超出了我预计透露给他的部分,我又该怎么做。
所以我想了想,发现我仍不会更改计划。
因为现在木已成舟,我给他们机会他们也翻不起波澜。
“等一下,”我打断他,“你知道魏宜来了?”
朴萧奇怪地看了眼我,随后噗呲地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你居然不知道?”朴萧大笑,“我演得太好了。”
“我确实被你骗了,”我揉着太阳穴,“但是我知道魏宜是荣欣向,就是那个监军。”
朴萧止了笑声,脸上的笑意缓慢收起。
他抬头看我:“你当初为什么要给他玉佩?”
我反问:“你为什么要给我那把刀?”
朴萧缓缓摇了摇头,并未多言。
但我还是感觉他误会了什么,只是摸不清楚他到底误解了什么。
我感到迷惑,便问:“你为什么要给我那把刀?”
朴萧打了个酒嗝,话音黏在了一起:“才不告诉你。”
我没执着于问出分明。
忽而,我提起来:“你知道我刚才想了什么吗?”
朴萧应了一声,昏昏沉沉地低下头。
“我呀。”
我被自己刚才的想象都笑了,惹得朴萧抬头看了眼我。
我说:“想到了你呀,希望我能放过令尊。”
朴萧说:“你怎么想的?”
我问:“你确定要听吗?”
朴萧窝回椅子里:“你还是别说了。”
安静了一阵子。
俄而,朴萧说:“你过来是要干什么。”
我低头把玩着玉杯:“你确定要听?”
朴萧的语气听来没什么起伏:“为了杀我。”
我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现在我就是你心里的刺。有我在,你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我既是你牵制我爹的棋子,也是你总要忌惮的那个人。”
朴萧说着就笑了,抬手喝了一口酒,“我在你心里还真特殊。”
我喝了一口酒,不可置否地扬起眉毛。
“现在我爹被你们支开了,”朴萧若无其事地说,“你不需要我活着了。”
我咽下酒,放下玉杯。
“很对,”我靠着椅背,“你不会让我这么简单着手。”
朴萧看了眼玉杯,我给他看了看杯底。
“我没在酒里下毒。”朴萧说。
“我知道。”我答。
“但我在酒里下了麻药。”朴萧说。
“我也知道。”我颔首。
朴萧瞟了眼他的手,掐了掐手指头:“现在应该到时间了。”
我说话都用不了太重的力气:“你想以我要挟莫辞。”
朴萧说:“你为什么不觉得是林侯?”
“林侯?我父亲?”我说,“你还不如想我哥。”
朴萧起身绕到我旁边:“你和你爹关系不好?”
周围尽是人倒地的声响,武器撞在了地面,发出几声清响。
我仰头看向朴萧:“称不上好。你应该听说过了,他原本不让我入仕。我和他有分歧的地方可太多了。”
朴萧俯下身:“你觉得你现在能走出这扇门吗?”
我握着身后的小弯刀,噌的站起来拉住他的衣领凑近。
“我觉得我可以。”刀就抵在他的锁骨上边。
朴萧瞧了眼我,蓦然乐了。
紧接着我感到周围聚过来的视线,感觉如芒刺背,却咬紧后槽牙不愿落于下风。
朴萧凑了过来:“你说……是你的刀快——”
“还是我的刀快?”
当我动手的时候我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直到莫辞听见动静了,带人把我给捞了出来。
他看见我时似乎哑了,瞠目结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看他这样我还觉得怪对不起他,就撑着扶我的人冲他笑了一下。
谁料却因此抻到身上许多的伤口,弄得我不禁倒吸一口气。
莫辞让我先去歇息。
我说我这样不去歇息还能干什么。
他无言已久,从头到尾地打量我,最后招手命扶我的那个人先走,反复叮嘱要请最好的大夫来给我疗伤。
回去的时候我没有忍住,低下头轻声嘟囔:“这有什么好不好的。”
扶我的林家兵说:“这是因为莫辞大人担心将军啊。”
“他担心我不才是正常的吗,”即便这么说,我无端感到些开心,“我是不是要养伤许久了。”
林家兵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将军,您刚才就跟整个人从血水里爬出来一样,特别吓人,肯定要养伤很久了。”
“我原本打算回到前线的,”我叹了口气,“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小将军还是专心养病吧。”林家兵劝慰我。
想来也是,阵前基本不差我一算,我在场与否都问题不大。唯独缺的现在都握在手上了,只差我派人送过去。
我回到原先住的地方,望着窗幔,结果感觉背上刺痛,甚至有湿润。
无需去碰就知道背上伤口的血浸出来了。
本来我想翻身,而后感觉身上尽是不舒服的地方,便跳了起来,站在一边扶着桌沿。
等那位林家兵带着郎中过来,我撑着桌沿已经站到脚麻。
林家兵见到我特别惊慌,赶忙过来扶着我,嘴里还在数落我。
他数落我:
“将军怎么还把自己的满身伤当儿戏!将军要知道自己对于林家军来说有多重要吗?
将军这样做实在太不成熟了!这样不仅是把自己看轻了,也是把林家军看轻了!”
他上来就数落我一通,我都被他说得迷茫了。
要知道,父亲从来没有上来就数落过我。发生再大的事情,他总要先压着耐心和我说明利益关系与我行为产生的后果,才对我进行说教。
甚至于我都觉得委屈。
我不自觉带着鼻音:“因为我全身上下都很疼啊,所以不想躺在床上。”
郎中本来背着药箱,轻轻松松地走上前,在我旁边绕了一圈就嚯了一声,说小将军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林家兵闻声不好绕到旁边,搀着我走到床边。
走的时候,我嘀咕着:“再说我本来就不是年纪很大。”
而林家兵肯定听见了,我瞧他转了转眼睛,竟然轻叹不再言。
等到郎中要缝针时,我拉住郎中的衣袖:“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郎中笑着说:“小将军有什么请求,老夫尽量都能满足。”
我小声说:“可不可以缝的好看一点?”
郎中小声回答我:“这都是要看个人体质的。”
我说:“那我不留疤。”
郎中哦了一声,手起针落。
送走郎中,我叫来林家兵,请他找来莫辞。
林家兵极为惊讶地看着我。
他先用上扬的语调说:“此刻?”接着又说:“找莫辞大人?”接着,他最后说:“小将军还是先养伤吧。”
“我没在开玩笑,”我认真地说,“这件事很重要。”
林家兵看了看我,才松口:“我这就去。”起身时叮嘱我不让我再动。
不用他多叮咛,实际上我想动也动不了了。
注视着门拉开又合上,我感受着来之不易的寂静,听见外面栖息在枝杈的鸟在轻轻鸣。
脑袋空空,我难得什么都没想,望着床柱和床幔,睁着眼睛干看着。
直到莫辞在门外喊了声“我到了”,我转了转眼睛,缓慢地应了一声。
随即房门再次被推开,我见他大步走了过来,走至床边。
“叫我过来是什么事情啊。”他问我。
“和你说一下之后的安排。”
起先我想撑着床铺坐直了,结果胳膊使不上力气,只好作罢。
我仰躺着望天,先把要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精简成能一下子就听懂的话。
“把朴萧的……项首装在盒子里带给越将军,过来之前我就和他说好了。他看到会明白的。”
我顿了顿,还是说,“让他告诉朴厚是你们杀了朴萧。还把人头呈上,说你们已经控制了盛德。
这是件事实。如果他发狂非要往盛德攻打,依照现在应该可以抵御一阵子。正好还有南弘,可以因此牵制南弘。”
我和莫辞讲:“等林阳动手。现在估计快了,他一动手,南弘那边基本上就能清了。到时候朴厚插翅难逃。”
莫辞沉吟片刻,和我说:“朴厚是位父亲。”
“嗯,”我说,“然后呢?”
我特别平静地问:“朴厚可能会杀了越将军,然后怀疑一切都有我在推手?”
“朴厚一时间不会想那么多。”
莫辞站在床边,床幔遮住了他半个身子,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朴萧是他所珍视的独子。如果他看到朴萧的项首,一时间不会想那么多,极其容易被人操控。你实在想得太多了。没必要这么缜密。”
我皱着眉瞥向他:“准备充足总没有错。”
莫辞说:“多易有失。”
我说:“有我在就不会有失。”
莫辞没有出声。
我以为他走了,一拉开床幔,发现他还站在那里。
“好,”莫辞说,“我会亲自去告诉越将军。”
我松开眉头,犹豫地说:“倒也不必你亲自去……”即便我也觉得这样做会更加保险。
“还是我亲自去吧。”莫辞走过床幔。
他看了我一眼,倏忽间就笑,“有将军坐镇这里,我离开也放心。”
我瞪了眼他:“连你也笑我。”
“笑谁?”莫辞接着质问说,“谁敢笑小少爷?”
“行了。”我叫停。
脑子里有点乱,我看不出他是真的还是在我面前演戏。
我只得说:“你先去吧。去了托人跟我捎个口信,好让我放心。”
莫辞没有让我看到背后。
他伸手拉上了床幔,柔声和我说最近我实在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就离开了。
我没能见他走出卧房,只听见门扉吱呀一声被拉开,又被轻轻合上。
所以我闭上眼,正打算入眠,却又猝不及防地想起朴萧刚对我说的话。
他说我骗他,他又说我也骗过了我自己。
他说我才是最会演戏的人。
这些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奖我。
我就越想越气,气得我想拍床拔刀起身离去,又想起朴萧在我刀下捂着脖子悄然没了声息,便哑了声。
而我只好安静地躺在床上,开始追忆起他是什么时候说的这些话。
睁着眼不太能想起来,我就闭上眼,谁料越想越清晰。
记得他是在捂着脖子凑上前,周遭老仆扑上来之前,断断续续和我轻声说的。
他说完后就朝我笑了一下,便不受控制地往前仰,温热的血淋在我的肩膀上。
而后我听到旁边被剌开的风声,立时挥刀斩断利刃。
随后我就落了一身的伤。
尽管郎中没说,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要留下些病根的。毕竟有些被砍得深,难免会治不彻底。
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迟来的沉重,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混乱地坠入梦中。
没等到第七天,我就等来了消息,说是大获全胜。
不过南弘那边比较麻烦。南弘跑到西边去了。
他们拦不住,问我的意见。
莫辞一提西边,我就想起来王辰也在那边,还有荼白的十万大军,基本上十万大军是不能损伤太多的。
尽管江倡在口信里是说由荼元领军十万前来助我们,但是我们不能让东盛子弟兵尽数折在这里。
没道理,也不好跟江倡交代。
不过后来我听说万俟义还重用了一个年轻农夫,不断提拔,最后命他成为调兵遣将的将军。
年轻农夫是庆高(字孝善),不负众望,成功帮助王辰一举攻克数座城市。
一开始我在茶摊听的故事里是没有庆高的。
想来是他此时在那个位置名正言顺。故而现在都开始传起他的骁勇善战,以及对于王辰主谋策,庆高主兵法的赞赏。
同时我才听闻青理去了万俟义那边,可算是圆了他的梦想成真。
青理在万俟义那边很是努力,计策频出。虽然被用的不多,但他总归是没被浪费才学。
还闻太后坐镇后方和万俟义已经碰过面了。
然而太后仍然守着后边,万俟义从大齐最西边逐渐往回来攻打,一步步夺回自己的城池。
听完他们这么一说,我恍觉在盛德的这些天,和王辰他们比起来算是什么都没干。
然则我本来就不是执着于军功的人,我更喜欢在朝堂之上坦言抒发自己的见解,那样得来的高官厚禄更令我欢喜。
只因我不会亲自双手沾满鲜血。
可我尚有疑问未能得到解释,对着越将军奇道:“为什么朴厚能轻而易举就信了这些?”
越将军神色复杂地答:“因为朴萧死了。”
我继续问:“有什么因果吗?”
“支持朴厚走到现在的就是朴萧。”
越将军深沉地说,“朴萧死了,朴厚的精神支柱没有了。在他缓过神以前,我们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所以计划的实施特别快。”
我哦了一声。
越将军顿了顿:“听说将军以前养过东西。”
闻言我想了想,想而又想,才从记忆深处找到一小株兰花。
那盆兰花是过中元节时,我在路上被一个比我大些的小孩撞倒了,送给我的赔罪礼。
忘了那个小孩是谁。
只记得原先我还挺上心照顾兰花,经常把喝不完的水倒进去当浇花水。夏天还能闻到清而不浊的醇香,心情挺不错。
结果有一天我发现把花浇死了,就不了了之。
因而我说:“对,我养过。”
越将军又说:“听说将军之后就再没养过东西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清楚他想的是什么,“我和那株兰花的感情并不深厚。后来完全是因为我觉得养东西太麻烦了。”
看他欲要再说,而我清楚他的言外之意,明白朴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了,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回答。”我和越将军说。
看他有些茫然,就不再辩解。
一看天色,天色正好就想要走出去逛逛。
越将军从莫辞那里听来我身上伤的事情,正打算过来扶我。
我抽开手,笑着和他说又不是缺胳膊断腿难适应,不至于被这么照顾。
即后我们走到庭院,见到了段珹站在院中间。
掐指一算时间,我在军令状的限时内完成了任务。林阳带军守着常庄,我也放心。
南弘逃到了西边。
在我思考的那段时间,我有一处伤口有些发炎,有些发烧,这件事就被放下了。
南弘趁机逃去了西边。
走到段珹面前我丝毫不害怕。
因为我答应的就是夺回两座城,我做到了。
至于城里的人和褚将,完全不归我管。
段珹见到我抬起手,转而放了下来:“你的伤好些没?”
我下意识问:“你从哪里知道的?”
没意识到我会提及这个。
段珹噎了一下,不明所以地说:“是青侯拜托我过来看看你——”
我了然,遥看到藏身于门后的莫辞。
他察觉我在看他,连另外半个身子同是闪进门后,不见了踪迹。
我觉得他应该是走了,便看向段珹。恰好段珹在看我,目光就倏而对上。
没让他尴尬,我先开口:“他让你看望我?”
“听说你伤得很重,全身是血,”段珹说,“所以青侯不放心,来让我看看你。”
与当初和戏云旗商量的计划有出入,我虚起眼睛低下头想了想。
段珹以为是我突然不舒服了,连忙关切地问我怎么了,使得越将军凑过来要扶我。
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提起那天并非全是我的血。不然我早没命可救。
“父亲就只是过来看望我?”我瞧向段珹。
“还说择日要你去繁峰。”段珹说。
倏而我惊讶地睁大眼。
一时间觉得心里忽然很难过,并非悲伤。
却没有让这些浮于表面。
我故作冷静地点点头,随即垂首望着地面凹凸不平的石子路。
我问段珹:“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段珹笑道:“好熟悉的问题。”
而我看向他。
段珹认真地告诉我:“戏云旗,老戏的意思是让你领兵去繁峰,让我守在这里。”
我没迟疑,点头:“成。就这样。”
我问他:“戏先生说什么时候通知我们了吗?”
“老戏没说,”段珹顿了一下,“老戏说到时候我们就会知道了,根本不需要他从旁提醒。”
这有意思了。我没在这上面细想太多,听见段珹在我不远处说。
“不过我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他环视周遭,漫不经心地提起来。
我咬文嚼字:“究竟是你呆不久,还是我呆不久。”
段珹停了下来,垂下眼眸瞧着我:“是你。”
“你带段家军过来了吗?”我说,“这座城的子民有部分被收编进了林家军。可没给你留下多少人。”
段珹的回答却令我猝不及防:“我没带太多人,你也带不了太多人走。”
我啊了一声,万分不解,甚至还觉得心里膈应。
“老戏说的,”段珹意味深长地说,“他说你到那里就有足够的人手了。”
我仍旧坚持:“那我要带全了林家军。”
段珹耸肩:“我没意见,甚至还相当支持。”
我嘀嘀咕咕:“我就是要带林家军走,那是我的人。”
“行了,”越将军提醒我,“段王爷都走远了。他听不见你说的话了。”
“我就是不服气,”我皱着鼻子,“这都是我的人。凭什么说归他就归他,这根本没有道理。”
越将军缓声说:“行军打仗有换主将很正常。”
“那是特殊情况。”我强调。
越将军搭话:“现在也是特殊情况。”
我就说:“经常换主将也不适合练兵,主将与军队也难磨合。”
越将军呛声:“现在也不是经常换啊。不就这么一次吗?”
索性我不言,越将军也不语。我们绕着庭院走了一圈,又走回屋里。
听他合上门,我才有些愤愤地呛声说他。
我质问:“你今天是不是就和我对着干了?”
“没有啊,”他扫了眼我,忽而眯眼笑起来,“忽地觉得你还是个小孩。”
我皱起眉:“我是林家军的将军,是大齐的一名大将。也是大齐的尚书郎。”
越将军说:“总之你比我小。”
“对啊,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不禁问,“你对我是有什么误解吗?”
“还真看不出来啊,”越将军摸着下巴感慨道,“你被你爹保护得真好。”
我哑然,最终转而又问:“所以你是同意段珹留守这里了?”
越将军奇道:“你原本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你今天是诚心气我吗?”
“别生气,生气对养伤不好,”越将军走到桌边坐下,“至于林家军,他不是让你都把人带走了吗?这有什么好气的。”
“我气他的态度,”我愤愤,“我又没有对不起他。军令状我按时做到了,斩首了朴家父子。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越将军想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提起:“可能是因为南弘被我们放跑了?”
我不自觉转身诘问他:“这件事能怨我们吗?”
紧接着我意识到不对,和越将军低声道了句抱歉。
我轻声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件事不能强求。即便我们去围堵南弘,也容易被他逃脱。
事实上南弘不是朴厚,在我们这里没有把柄,无需顾忌那么多。所以他能够带人轻而易举的从我们的包围中逃走。”
我又说:“再说了。我该做的都做了,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郁闷到我这里纾解。”
越将军没有应我的话,而是从胸口拿出一封信。
“这是给你的一封信,”他瞧我不以为然,就补充道,“是从竹川过来的信。署名竹川周昀。”
我立时走向他,难以压抑激动:“给我看看。”
“诶,小心点儿,别扯到伤口,”越将军把信递给我,再给我搬来圈椅让我坐着,“你和周昀的关系这么好啊?”
“那当然,我们从小就认识的,”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眨了眨眼,低下头拆开信封,“总算能有一封信了。”
信上第一数列写着:“怀仁:展信安。”
之后的内容就是他问我过得怎么样,说起他治理水患有一套了,又说现在刚抵御几次外敌,现在双方都在调养生息,也不是特别忙。
接着他就问我一堆问题,从战事问到我身上,问起那颗药的事情。
周昀没有吃那颗药。
但是我有次实在憋不住了,在他的再三保证下才鼓起勇气告诉他。
准确的来说是我逼他再三保证绝对会对此缄口不提,我才能把这一切事无巨细地讲给他听。
周昀没有什么激烈反应,听我说完后思忖了一会儿,问我还能活多少年。
自此,他的这个问题给我留下不小的阴影。
因为直到那时候我才想起,由于那颗药的缘故,我要比其他人少活好几十年。
好几十年。能吃多少东西,能读多少书,能走多少路,能看多少景。
结果他关怀起这件事,我反而觉得郁闷了。
越将军不知道这件事,以为问我吃药后的情况就是周昀单纯担心我之前在竹川中的毒再复发。
我也没有和他详说这件事,没有必要。
原本想让人研磨提笔写回信。
后来一想到手臂上的伤尚且为彻底治愈,现在我写字就是歪歪扭扭的,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故而只能作罢,我谨慎地放好信就起身。
越将军跟在我之后起身,听见声音我奇怪地看了眼他。
“你是一会儿要做什么?”我问他。
越将军问:“你一会儿要做什么?”
“补觉,”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养伤,争取不落下病根。”
“那我……”
估计这个时候他想起自己没有伤需要养,憋着气迟疑了一下,动身往外走。
他最后说:“那我就去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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