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茂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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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没来茂兴，到底是有些陌生。
长街少了些人，总不再那么热闹。
先帝最后爱大兴土木，大齐整体的建筑布局都改了，喜对称且有规律。
继而从茂兴正门走入城内，站在长街上，一眼就可以远眺皇宫的宫墙。
我应接不暇一时恍惚。万俟义赶忙在褚地车马经过前拉我到一边。
车轮滚滚，马车飞快驶过我面前。我本想抬高些斗笠，手刚扶上帽檐就被万俟义把手拍了下去。
“还不是摘斗笠的时候，”万俟义跟我悄声说，“你看见那边的告示了吗？”
我隔着纱帘，雾蒙蒙地瞧着告示牌。
万俟义提醒我：“上面有通缉令。”
“我看不清。”我偏头和他讲。
又有货车驶过，门口的人最多。
进城和出城的分成两路，全在摩肩擦踵，到处都挤来挤去。
我拉着万俟义的手腕，小心地躲避开人群密集的地方，站在人群最外的地方。
告示牌那里的人不多，我们到达那里很快。
通缉令上有王辰也有我，只是没有万俟义，仅说要活捉。
见到此情此景我无语哽噎片刻。
万俟义同样头戴斗笠，隔着纱帘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想来是不比我此时的神情好到哪里去。
我仍是没忍住，腹诽：“他这是疯了吗？”
“嘘，嘘。”
旁边有个老爷爷，衣着破烂，满头华发，手里拄着根木拐杖。他赶忙面冲向我们，抬右手拿食指在嘴边比划。
“嘘，嘘。娃子们，这话可不能在这里说。”
老爷爷往城门的方向给我们使眼色。
“在这个年头，这话得憋在肚子里烂了，也不能吐出口。免得给自己惹是生非。”
“我又没说是谁，”我打量着通缉令，“他能那么敏感就说明是他自己的问题。这件事他也知道，好意思埋怨别人吗——”
话还没说完，我被万俟义拽住了衣袖。
万俟琮低下头，朝我微微地摇了摇头。
他轻声提醒：“别给老人家惹事。”
“老人家，谢谢提醒，”我微蹲在老人家面前，“老人家，您知道现在哪里能住人吗？”
老爷爷奇奇怪怪地瞥了眼我：“住人？”
“对，”我肯定地颔首，“住人。”
而我正要说下去：“现在局势不稳嘛，我们都是来求学的……”
又被万俟义扥了扥背后的衣服，我只能作罢，不再提起。
我们安静地注视老爷爷思忖一阵子，最后抽高了拐杖，手把指出东南的方向。
“那里倒有一家，”老爷爷说，“现在还收留齐人。”
我便朝老爷爷一拱手。万俟义一齐拱手，还道了句谢。
万俟义说：“谢谢老人家了。”
“没关系。现在不太平，”老爷爷晃了晃手，“娃子们记得保护好自己嘞。”
而我还打算看眼通缉令。
我始终觉得我那张通缉令画得太丑，一点儿都不像我，绝对是有人公报私仇。
万俟义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走了，临走前还和老爷爷说了句话。
他说：“老人家，总会过去的。”
老爷爷摇头笑着：“当然会过去。我们都等着陛下回来。”
走至长街里面的小巷，四下无人，我拽了拽万俟义手臂的衣服。
“听见没，”我和他说，“都等你回来呢。”
“我当然知道，”万俟义顿宕，“但快了。”
“也不需要再等多久了，这些事很快就能解决。”
即后我们绕了几个弯，走进一家客栈。
客栈一层是饭馆，往上才住人，封顶三层。客栈有座小院，小院里也有可住的地方，小排平房排在两侧形成院落。
我们刚踏过门槛，小伙计一搭汗巾便过来，问我们是要吃茶饮酒还是住宿。
“住宿。”
万俟义拦住我，嘴皮子一动开始叭叭：
“我们是从清河过来的。本是被人举孝廉，谁成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过来都来了，打算暂且住着，好想下一步。”
小伙计点着头，偏过身领我们挤过人群，去见老板和老板娘。
小伙计还和我们说，说他们的老板和老板娘并非一家人，不过好友搭伙过日子。
小伙计与我们说这一路辛苦，客栈尚有房屋。
这个时候谁不辛苦？不能做赔本买卖，便是要交钱的。
我点了点头，先摸腰带掏出一袋银钱。
“就做订金了。”我豪气地单手塞进他怀里。
小伙计抬头瞅了眼我，神色未变。若说有变化，倒像是压抑了惊喜的平静。
他领我们继续往前走着。
万俟义错后一步，问我给这么多钱不好吧。
我晃了晃头，缓缓道你答应之后给我更多的钱，我现在就平衡了，感觉花钱特别有手感。
万俟义笑噱，却又答：“好。”语气里听不出调侃。
待我们走到门口，小伙计敲过门便闪身进去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伙计再出来后就走。
我站在门边，注视着他远去。
万俟义在一旁叫我，正色和我承诺：
“事成之后，封官加爵。”
我收回视线：“我本来就是个小侯爷。”
“封万户侯，”万俟义说，“你之前最多只到千户侯。很给意思了吧。”
“那别人呢？”我深切怀疑，“你不会最后搞到高官贵爵满地走吧？”
“当然不会。我有我的审量，”万俟义默然，“其实经过这次后我的近臣不剩多少人了。”
我下意识问：“郦地呢？”
万俟义隔着纱帘，深深地看了眼我，并未在此言语，仅仅抬手敲了敲门扉。
门后有人道了声请进，我们便各自推一扇门踏进室内。
室内干净敞亮，正对门有扇窗户大敞着。窗户下有张一方木桌，木桌中间立着只钱袋，应该是我的那只。
而木桌左边正坐着一人，手里拿着卷书看，听见声音便抬头望门口瞧。
他愣了。我也愣了。
这位客栈老板是我家的人，掌控林家情报网的那位。在父亲带我离开茂兴后，就领命在林府代管全府上下的生活。
这位叫林阳（字誊胜），父亲早年在半路见到的人，现在已经和我家熟络到能托付妻儿的关系。
林阳见我从小到大，或许比父亲还熟悉我。
所以我在他面前遮遮掩掩根本没用，于是一把掀了斗笠。我摸了摸后颈，不太自在地朝他唤了声林叔。
林阳立时站起身，看上去想要过来拥抱我，但压了下来，而是看向万俟义。
“这位是？”紧接着他朝万俟义一俯身拱手，“陛下。”
万俟义摘下斗笠，和我耳语：“他怎么认出我来的？”
“不知道。”我说。
万俟义没有纠结太久，立刻和我过去扶起林阳。
林阳在我的记忆里总是不显老，端的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我叫他的时候，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看着我笑眯眯地应一声。
可我和万俟义一起扶起他时，我看到林阳斑白的两鬓，忽然意识到时间实在过得太快。
真的太快了，一晃而过，连我都快要到数着日子过的时候。
我还感觉自己很年轻，就已经过得这么快。
不对，我本来就很年轻。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林阳站起来便看向我们，问我们为什么会到茂兴。
万俟义举手握拳，掷地有声：“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朝林阳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
林阳蹙眉，拐着弯劝告我们：“现在的局势不太明朗。”
“没关系，”我晃了晃手，直白地问，“所以我们过来了。林叔，林家还剩多少人？您看见茂兴军了吗？”
“茂兴林家的人都在客栈里了。客栈人多，多是齐人，褚军不会轻易发现不对劲。”
林阳敛眸，“但茂兴军……茂兴军被打散了，实际上我也不太清楚。”
我啊了一声，偏头瞧向万俟义：“其实这也好解决。”
“对，”万俟义顿了顿，“事实上，我想问您一件事。”
林阳抬眼，望向万俟义。
“您知道负责青家情报的人吗？”
万俟义生怕混淆，还补充，“青风叔的那个青家，和王家是至交的青家。不是太后的母家。”
“青家。”林阳低声重复了一遍。
林阳渐渐眯起眼睛。“我倒见过一两面。”
我和万俟义异口同声：“在哪儿？”
“尽管我相信这里。不过隔墙有耳，”林阳答应了我们，“先安顿下来吧。我来给你们找住处。明天再带你们去。”
他正要往外走，又停了下来，折回去把钱袋还给我。
“给你吧。养你和陛下还是养得起，”林阳看了眼我。
他语重心长地说：“不要再浪费了。林家再多的资产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我抱着钱袋，终究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而我正想出反驳的话，被万俟义盖在我头上的斗笠给打断了，彻底断了思路。
“人多眼杂。”万俟义把堆在帽檐上的纱帘放了下来。
万俟义低声讲：“小心为上。”
说完他也要走，我抱着钱袋赶忙追上去。
“那我还能出去吗？”
我和万俟义并肩走着，走在过道上，心里蛮不是滋味。
“不然我这一袋钱白带了。”
“你来就是为了花钱的？”
“不然这沉甸甸的，我白带了？全都拿来负重了。”
“其实，”万俟义转了转眼睛，笑着和我说，“你可以试试把银两当做暗器。”
我攥紧了钱袋的系带。
“毕竟银两也挺重的，”万俟义心有余悸，“砸人还挺疼。”
“那也太浪费了。”我说。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所以你就当做负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