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魏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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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杜康，我和庆高相视一眼，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招了招手，对越小将军和周昀说：
“走吧。”我说：“该见见故人啦。”
故人说的是魏宜。
魏宜和我的爱恨情仇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描述得清。有的时候我也会感慨，我未免太跟魏宜有缘。除了出生以外的人生重要时间点，有魏宜的记忆占了大半。
搞什么啊。连父亲和哥哥都没有参与得这么齐全。
经过玉玺的那件事，庆高对我的看法急转直上，连对我的态度都格外热络。庆高原本对我是有意讨好，现在他对我热络是出于真心与我深交。奈何我本就和庆高合不来，总要过得胆战心惊，随时都在想着可以逃离他的热情的借口。
很快机会就来了。
按照预估的时间推断，在青理护送赫连泽霖出褚地的同时，褚地君主降服于庆高的消息会传遍各地。褚地先主向来采取怀柔政策，颇受民生爱戴。褚地受降的消息一旦广传，指不定会有褚地子民不服气。万一民愤难压，恐怕不等药效彻底发作，我就要死于民起而攻之。那样就更加把英年早逝给提上日程了。
简直凄惨。
遂而我和庆高一合计。我们共同觉得在消息广传以前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按部就班地继续征讨褚地最为妥当。这样等赫连泽霖受降的消息传遍褚地时，褚地子民能够提前有心理预期，对于这件事的接受度会有所提高。而我和庆高依旧兵分两路各走一条，东西夹击，最终汇合于连宁。
得了正当合适的借口，我在那天下午就忙不迭收拾好行囊，带着我的军队前去奔赴目标所在地。
越小将军与我相处久了，就此深知我的脾性。他不像初识的那般拘束，反过来有闲心调侃我：
“庆高将军只是想要和你交好。你怎么跑得就好像是要逃命。”
“这叫兵贵神速，”我纠正，“这是最为常见的兵家策略。”
“行，行。兵贵神速，”越小将军仍然笑着，“可从没有见过你这样兵贵神速的情形。”
我撇嘴：“少见多怪。”
接着我去寻周昀的支持：“扬采，你来告诉小将军！”
周昀的头一点一点的。他歪头看向我，双眼半睁不睁，什么话都没有说。
“好吧，你先养神吧，”我看着他的模样难免忧心，“小心点儿，别栽了。”
其实周昀最近睡眠质量直线下滑的原因与我有关。
那天起兵实在匆忙，周昀随军携带的药枕落在了连宁。周昀不认床但认枕头，离了那个药枕再适应就要许久。因而这段时间他总是半睡不醒的状态，坐在马鞍都能低着头合上眼。不过他从未对我出言埋怨。因为我心怀愧疚，就默许了他打瞌睡，还让周围人多要注意他，别让他不小心栽了下去。
自连宁出去往东走，就到了丰州。而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是阳乡。
其实我们连丰州都没有近到跟前。
尽管听起来感觉没有什么逻辑，但确实是因为驻守阳乡的人是魏宜。
与魏宜不算陌生，也交战过几回。魏宜擅长因地制宜。丰州地势古怪，本就不利于我们前行，而魏宜在路途中处处设置障碍，这一路走得委实艰辛。绕道一处山脚时，由于地势低时往来摸不清路向，我干脆叫越小将军和周昀在山下等着，另外叫莫辞和鱼思凡看好林觉。而我则带领一路小队上山远眺路况。
彼时我的想法异常单纯。我只是觉得既然丰州有城墙，那么站在高处定然会望到烽火台。
可我忘了站得高则容易成靶子。没料到登上山顶，先看见的不是巍巍城墙，却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
为了逃命，慌不择路时我瞧见了一条吊桥。我忙叫小队里的将士尽数去到吊桥另一边。等他们都逃得差不多了，我转身上桥。结果没等我跑两步，箭矢带着火星划断了绳索，桥立时从中间断开。
小队除了我无人生还。
庆幸于我没有穿着盔甲，只穿着便服，而在便服里面套了轻甲。不然依照我现在的体力，我根本握不住麻绳，只能任由躯体坠落进万丈深谷。
那样死的未免太凄惨。我低头看了眼黑黢黢的山谷，望不到山脚的绿树葱葱。忽然间，我还有心思为那支无辜的小队哀伤，寻思着他们死得实在无名无故。
这得赖我。
不过我没有悲伤太久。
只因我发现我即将握不住绳，连忙在手上多缠了几圈。这般的努力，却挨不住麻绳经过岩石凸起边沿的摩擦。我眼看着麻绳的纤一根根断开，顿然脑海空如冥想中的碧海蓝天。
结果我连衣冠冢都不会有。我喟叹，自嘲真是有够节俭。
就在麻绳彻底崩断的前一刻，有人往下直接够住我的手臂。手掌温热，感受到从上而来的强有力的支撑。我惊讶地睁开眼，仰头看见一个逆光的人正在扯着我的手臂。
由于逆着光，我看不见他的脸。
“没事儿吧？”
我听见那个人焦急地问。
“没，没事儿，”我有些木讷，“请问能救救我吗？”
那个人吼了句：“费什么话！”
随即小臂吃痛，我被那个人直接甩了上去，结结实实地装在了地上。尽管我的后背很痛，然而抬眼看到熟悉的蓝天白云，忽然疼痛唤醒了我仍旧苟活于世的事实。
蓦地，我望着天傻乐了起来。
那个人说了句：“怎么，吓傻了？”他就凑了过来。
倏忽间，我福至心灵，总算从记忆深处挖掘出那个人的模样。
曾经想过千万种重逢的场景，我着实没有想过我与魏宜的相遇会是这样的画面。
我知道我起不来，就冲着魏宜，干巴巴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魏宜像是一口气憋了许久。他从我的视野里离开，我还觉着莫不是他后悔了打算把我扔下山崖，就把我架起来往一个地方搬。
讲实话，当时我的脑子飞速运转，我甚至都设想到我要成了坠崖冤魂一定要夜夜找魏宜索命。不求让魏宜折寿，但求他从此梦中再不得安宁。
而魏宜仅仅把我轻放到了树下，让我靠着树干。树有枝叶，树冠茂盛，阳光晒不到我的眼。我总算得以睁开眼，看向蹲在我眼前的那个人。
魏宜比我当初认识的时候要成熟许多。
比起当初相遇，他像是褪了幼稚，却不见老成。他仍是那般年轻好看的模样。
尽管成熟了，可他的眼睛仍是那般明亮的。少年人仍有干净的眼神和赤诚的心。
我苦笑：“怎么，见到是我后悔了？那就赶紧给我一刀来个痛快。”
魏宜瞪了眼我：“难道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我沉默了好久，才小声跟他说：
“谢谢。”
魏宜抬手，一点我的额头。
我捂着前额怪道：“你干什么！”
“你呀你，”魏宜说，“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儿么。”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分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我问魏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魏宜反问：“我还想问你这个问题。”
魏宜出现的太突然了。他周遭有没有别的人。我不自觉抬手，托着魏宜的侧脸颊。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喃喃。
“是，你是在做梦，”我听见魏宜说，“你梦到了我，可不就是一桩美梦。”
忽地，我眨了眨眼，不自觉地感受到两行冰凉划过脸颊。我看着魏宜在我面前逐渐慌乱起来。
“不是吧，”我嘀咕着，“我竟然能被噩梦吓哭了。”
“你清醒一点儿好吗！”
魏宜着急地撕下一圈衣料，混合着金疮药牢牢裹住我的头。
“你流的是血！”
我悄声表达自己的不认同：“可我觉得凉凉的。”
魏宜的语气颇感无奈：“那是因为你疼到麻木了。”
我愣愣地抬头看他：“我会破相么。”
魏宜手上正忙着：“不会。”
“我会留疤吗。”
“不会。”
我咕哝：“你好敷衍我。”
魏宜最后在我脑门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手：“就只有这点儿伤口还不足以留疤。更别提你都伤在了头发里，就算留疤也看不出来。”
哦了一声，我停顿了许久才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总算没有跟我打马虎眼。魏宜坐在我旁边，同样依着树干仰天：“我只是刚巧从丰州回阳乡。”
那你知道赫连泽霖投降了么？这个问题我迟疑许久，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就问他：“丰州的守将是谁。”
魏宜讶异：“你都打过来了还不知道守将是谁？”
我不耐烦：“你说还是不说。”
魏宜更加诧异：“你在想什么呢。我可能出卖我的同党吗？”
我率先坦白：“这次进攻的大齐军队除了我还有庆高。庆高那边有青理做监军。我这里有周昀和越满。”
魏宜无言以对，哑然失语半晌，才憋出一声干笑。
“你这个人，真是，”魏宜摇了摇头，轻声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所以你说还是不说。”
“说，说。礼尚往来的道理么，我能懂的。”
俄顷，魏宜望着天：
“丰州的守将么……对你来说也是一位故友。”
我下意识问：“谁啊。”
魏宜瞟了一眼我，轻飘飘地说：
“文盛。”
尴尬。这次又是血仇。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魏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