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茶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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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想到石敖回茂兴后落了个禁卫军统领的职责。故而我有些好奇，禁卫军对于这三天的规划。
“你们最近是不是特别忙？”我撑着桌沿俯下身，去问他。
石敖看了眼我：“怎么，你晚上有事儿非得出去啊？”
“倒也不是，”我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上元节那天确实有事儿。”
“什么事儿？”
“我想去城外看河灯。”
“城里不就有花灯吗？为什么非要去城外看。”
“哎，你不懂，”我先是皱着眉说了句，垂下眼睑望着碗里的元宵，“我就是想放河灯。”
“城里也能放河灯。”
我顿宕，总算回过味儿来，往上抬眼，看向石敖。
“别耍我。”我说。
我抬起勺，舀起一颗元宵：“知道你这三天都要值晚班。即便是羡慕，也没有必要这样装傻。”
石敖没有明说，听见我的话就只是笑了。
石叔叔对石敖的看重很好理解。石家只剩石敖一个孩子了。其余的全葬身于沙场，马革裹尸，风吹日晒，早已寻不见。
石叔叔也有个孩子。
石敖有个表姐。
还在翰林院念书时，我见石敖表姐来送他上学。石敖表姐在我们面前不像是在沙场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会和我们说笑。石敖表姐说话温柔缓慢。我听她说话，会不自主静下心神，听她一字一句地讲那些或大或小的事情。
“我想起我姐了，”石敖托着腮，“若我姐在，我肯定不会是这样。”
“石姐姐啊……”
我咬了口放凉的元宵，内陷仍是温热的。是我喜欢的黑芝麻馅儿。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
兴许是上元节将至，促使石敖平添了怀念。他和我主动提起自家姐姐的事情。
“你说我姐为人温吞吞的，怎么立下的那么多军功？”
我提醒他：“立军功和为人温吞并不冲突。何况在我看来，石姐姐称不上为人温吞。”
石敖没搭理我，自顾自地说下去：“她说话声音多轻多细的一个人，怎么稳定的军心？”
由于我先前说的话他没有听，以至于我不再接他的话来宽慰。
石敖喃喃：“她怕疼到不会女红，不懂厨艺，是怎么受了那么多伤，活生生被敌军拖死的？”
石敖表姐死于敌方用车轮战术。据亲历者后来说，说最后石姐姐都看不出人样，自远处一看就跟血人一样。就那样还手持长枪，在城门前站得笔直，死守不让。
确实不忍。我想了想，只好说：“我帮你多放一盏河灯？”
毕竟那个时候石叔叔和石敖都有事，没办法走。
石敖像是猛然惊醒。他瞧了眼我，忽然笑出声：“行。也帮我哥放一盏河灯。”
石敖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前几年无端夭折，至今没找到原因。原本也是个少年将军，已经积攒不少军功，实为军心所向。结果天妒英才，着实令人可惜。
“我还有听到传闻，”我说，“小戚那天也要出来夜巡？你们不会撞班吗？”
石敖奇怪地看向我：“人手不够，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那就是确有其事。我了然地颔首。
石敖皱起眉：“你不会那会儿要干什么不好的事情。”
“当然不是，”我说，“要真有这想法，我何必问你。”
石敖认同地点点头。
接着我嘟囔了句：“我哪有那么傻。”
“你确实不傻，”石敖忽而说，“我都听杜康说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话刚出口，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撰述。
“他和我夸你，”石敖瞧了眼我，再次点头，“对，就是那件事情。看样子你也想起来了。”
尽管我清楚，不代表我不愿意听。我委婉地说：“但是你可以说说他是怎么夸我的。”
“他啊……”石敖说，“他说你在翰林院抄的那些书总算有了意义。”
这算什么夸奖。这不是变着法在损我。
我抬眼看石敖，石敖没掩饰住偷笑。
“行吧。今天我开心，”我故作大方，“反正一定是好话。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一会儿就走。就不打扰你休息。”
倒也称不上休息。吃完午饭，送过石敖。我打算出门采购花灯与河灯。
莫辞仍要布置林府，因为我不懂，这些都得仰仗他。故而他出不了林府，跟着我出来的就是鱼思凡。
洛歌没跟我一起走。洛歌说要在庆祝节日时，去抢购打折的好药材与工具。一大早，他早早就走了。这个白天，我没有在林府见过他。
鱼思凡和我走在长街一侧，还在好奇地四处张望，目光从一处店铺游移到下一家摊子前。
我问：“你没有什么想买的吗？”
鱼思凡说：“没有。我不缺。”
“花灯什么的？”我继续说，“吃的也行。我今天带足了银两。”
未料年终奖金仍然送到，我现在感觉自己是位富豪。出手阔气，豪气干云。
“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尽管听出鱼思凡语气里的迟疑。然而我今天心情好，姑且可以忽略。
于是我爽快地答：“问吧。”
“你明明先前是做的武将，为什么回到茂兴却成了文臣？”
实际上我同样不太能理解。毕竟林家军的虎符仍未被收回。
“大概是因为，”我想了想，“因为我是子承父业？”
只能这么解释了。父亲原先就是在尚书台工作。哥哥去了郦地，我继承父亲职责比较理所当然。
鱼思凡似是若有所思：“这样啊。”
主要是采购花灯和河灯。其他的东西也可以买下来。反正今天的我不缺钱。
钱没了还可以再赚。
仔细想来，我未曾经历过捉襟见肘的生活。习惯了，便不习惯瞻前顾后，什么全要清算。
这阵子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我是许久未吃，有些想念。偏头一瞧鱼思凡，鱼思凡勉勉强强地收回了乱飘的视线。
“来根糖葫芦，”我和小贩说，“再来一根……你吃什么口味的。”
鱼思凡眨了眨眼，郑重地宣布：“糯米。”
“糯米的，”我会意，转告小贩，“再来一根糯米的糖葫芦。一共多少钱。”
小贩应了声，从架上取下分别递给我们，往衣摆擦了擦手，和我说：“四文钱。”
四枚铜板。我即刻掏来钱递给他。即后我举着冰糖葫芦看了许久，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
鱼思凡嚼着半颗糯米糖葫芦，含糊地问我：“你只喜欢冰糖葫芦。”
“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吃豆沙的。不过没有了，”我说，“我比较喜欢单纯的食物。不喜欢乱糟糟的味道。”
或许这可以称得上挑食。我不知道。
买完花灯和河灯，还提了一袋孔明灯的材料。其余的制备，有莫辞在，我自觉不给他添麻烦。
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打太平鼓的师傅在。我和鱼思凡站在人群外，听见擂鼓声声，也听人群中爆出一声好，众人拍掌。又见到红布随风扬起，甩开了尾。
“现在就舞狮？”鱼思凡惊讶地看向我。
绣球再次被掂起，被高高地抛向半空。
“不清楚，”我看见了一边贩卖的灯笼，“或许是为了庆祝大战胜利吧。”
“庆祝凯旋？”
“我不清楚，”我嘟囔了句，“明明是惨胜。”
实在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的庆祝。既然发生了，我又身处其中，没有退出盛会的道理。
鱼思凡佯装不在意地看了眼我。我不再说那些，提起兴致走向一家茶庄。
“家里的茶不够了，”我换手提着灯，往茶庄走去，“去买些茶砖。”
父亲爱喝茶。记忆里大伯同样爱饮茶。哥哥称自己受了林夫人的影响，无论去了何处总惦记着先尝上一盅茶。
在共守繁峰的那段时间，我赫然发觉莫辞也放不下一碗茶汤。
林府的最大开销应该是花在茶庄。
选茶的空档，鱼思凡注视着我尝样品，她忽然提起：“我看你不是特别喜欢喝茶。”
我端起茶盏：“你不也是。”
“我是不太喜欢那个味道，”鱼思凡望着我，“那你呢？”
“我？”我扇开了茶的雾气，嗅茶香，“林夫人喜欢的我都不喜欢。”
鱼思凡不太明白：“林夫人？”
我呷了口茶：“家父的夫人。”
“那不是……”鱼思凡欲言又止地瞧了眼我，“那不是你娘？”
我眨了眨眼，微微点头：“你这么说也对。”
“这么疏远啊。”
“我又没见过她。”
鱼思凡紧皱眉头：“不是因为特殊原因吗？又不是林夫人愿意。”
“谁知道呢，”我放下茶盏，“这茶不错。”
鱼思凡奇道：“哪里不错？我尝不出差别。”
“这茶里回甘比刚才的长，”我抬手，“老板！要这种茶，给我来八包茶砖！”
鱼思凡说：“我感觉都挺苦的。”
我说：“那倒是，一开始都苦。后来就有回甘了。——这得有耐心，得要等。”
尽管我对茶饮不那么热衷，却还是喝多了。自然有所偏好。
鱼思凡扫了眼四周：“我以为你会上来就买最贵的那种。”
“才不会，”我坐在位置上等着打包好的茶砖，“买东西不在贵。我只会买我自己喜欢的东西。”
这是于我而言的物有所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