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倾国》淮兰

39、三十七

　　我望了他身后的人一眼，点了点头。
　　我们替四阿哥弹下斗篷上的风雪，他坐在阅山殿上，慕蕊上了茶。我在殿下悄声问孙庆：“这是怎么了，这么大雪还来？”孙庆道：“我也不知道啊，急急忙忙就赶来了。”
　　四阿哥脸色不虞，平素面无表情的他在上茶后挥退了所有人。
　　我也要随孙庆等人离开时，他把我叫住。我听得一惊，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和往常天差地别，声调里似乎蕴含了巨大的怒火。
　　不觉自己也生了气，简直莫名其妙：我又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了？就算那夜我哭得厉害，后来衣服也替他洗干净了，他生了点病我也仔仔细细照顾他了，还要怎么样呢？我立在那里，静静等待着。
　　他定定看着我，半晌方说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一愣，不禁反问：“我要说什么？”
　　他冷笑一声，将上来的茶一饮而尽，茶杯重重撞击在桌面上。
　　我越发站得直了。
　　他踱下殿来，慢慢在我面前站定。我顿觉十分紧张：所谓皇室帝胄，也许天生而来这威严之气，在方圆十几步之内就感到气压偏低……虽是这样，我仍然抬头看着他，而且毫不示弱地。
　　外面风雪愈紧。
　　“这几天，你在碧云那里做了什么？”此言一出，我惊了一跳。
　　前些日子我得知，十四阿哥与妹妹怀碧越加亲厚，便觉此事有了些把握，就去跟碧云格格提了将来之事。碧云曾温言抚慰我，劝我不要因为十三阿哥就意气用事；我微笑着摇摇头。并非是因为十三阿哥，而是我厌倦了宫廷，宁愿在广阔的蒙古寻求下半生的生活。
　　“你要想清楚，明年三月，我就要进公主殿了。若是你随我前去，那么宫里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你的阿玛额娘、兄弟姐妹，便全都不见。日后你就算后悔也回不来了，”碧云曾这样说。
　　我点点头。
　　“对我来说，静和只是远去而已，我只是寻他不着，但上天入地我也不会忘记他；可你呢？哥哥还在这里，你真的情愿离开吗？”她又问。
　　我沉默无言。
　　“想起来了？”四阿哥冷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微微笑了：“没有。我只是去碧云格格那里聊天。娘娘说过，格格太孤单了，要我没事时就去瞧瞧。”
　　他没言语，但我面对的那双眼睛明明白白告诉我：他不相信。
　　静默片刻，他说道：“蒙古天高地远，蒙古人粗犷蛮野，草原风沙弥漫，绝非京城人可以适应。除此之外，陪嫁过去的宫女侍婢都会被蒙古各王公挑选去成为王公内眷，剩下不入眼的则在蒙古终身服侍公主。公主若是早丧，随嫁宫女的日子则更加难过，任人欺压。”
　　我听着，心里有些惊讶。平时沉静寡言的四阿哥竟然能一下子连贯地说出这样一番话，而他又能不知不觉探听到我的想法，真是可怕。
　　我笑道：“四爷多虑了。我并非如四爷所想。宫内我有小妹，宫外阿玛额娘都在，怎么会歪想呢。”
　　四阿哥冷道：“既然如此，你就在怡轩阁里伺候，不得外出一步。你在外的采香之事，都由流烟替你做。我已经吩咐了长春宫侍卫太监，他们绝不会让你外出。”
　　我倒抽一口气，好可怕的人！
　　“知道了么？”
　　我福了福：“四爷，佩兰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思虑周全地把我困住？我深深佩服四爷的深谋远虑，不过我既然进得来，那么也出得去。佩兰不敢得罪四爷，但四爷虽是有权有势，却也困不住我。”
　　他气得脸色微青，半晌后他艰难开口：“是因为十三弟吗？”
　　我一怔，随即摇摇头：“四爷多虑。”
　　“那就这样定了，”他平淡道。
　　“定了？什么定了？”我急叫一声。
　　他平静地翻阅起古籍来，再不言语。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怀碧笑着来找我，我知道万事已成，心里不乏欣慰。
　　我问十四阿哥：“你告诉我，怀碧是谁？”
　　“是完颜侍郎的千金，完颜家小姐，我喜欢的人，”他笑道。
　　“这话是发自真心了？”我直看进他的眼睛里去。
　　“当然，”他坦诚地回视着我；我几欲落泪，却仍微笑。
　　三月里，蒙古科尔特部王子来大清求亲了。此事早已是定局，三月中旬，碧云格格加封固伦和宁公主，一纸诏书赐婚于科尔特王子萨成，五月便会送亲去蒙古。我去意已决，先跟和宁公主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