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宫左大臣日记》狄拉克海

1、立秋 犬君

　　立秋
　　立秋的时候，看着南去北来的飞鸟，颇有感触。和小融一起坐着，正给他读着书，突然问我，“现在那么多鸟儿飞来飞去，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我对禽鸟这一类的东西，也不大了解。这样问我了，若要说不知道，或者别的什么搪塞过去。想必是很难过的事。其实以前养过麻雀与黄莺，便按它们的习性，加以猜测着，这么给回答了，“快要天黑的话，适值虫子最多，这个时候要抓许多回窝里去喂养它们的孩子。”

　　一旁侍候的若君，也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就先来拉我的袖子，撒娇似的说，“可是飞的很急很匆忙，想想好像整个京城的鸟儿全飞了出来，感觉也是很没有必要的事吧。”

　　我的弟弟听了，显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把我的手上的手卷打落到地上。这个孩子向来总是按自己的喜好，做着很霸道的事情。尽管是很惹人生厌的，可不知怎么的，总是一昧地对他纵容。像在这个时候，我心里很生着气，却觉得对他撒气没什么意思。只是把那些手卷捡了回来，就看见小融正在对若君推搡。

　　我连忙拉住小融的手，对他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融看着我的脸很认真的说，“那个笨东西，总说一些不适时宜的话，听了也觉得讨厌。”那一边的若君已经开始哭了，觉得很棘手。我自己年纪也不大，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心里懊恼着，刚才若是不说这些莫名的话，也不会弄成这样。安慰人的事，对我来说最是苦差。

　　左右翘首，也不见得有其他人要来的样子，只好在他们之间坐下。这时候，小融仍隔着我要去打他。若君年龄最小，因此吓得浑身发抖了，一个劲儿地往我身后躲藏。这样子反倒容易教小融抓住。我也没办法，抓住小融的手说，“不能再这样胡闹了，今天就要把这篇‘淮阴侯列传’重读一遍。”

　　小融就嘴巴一撇，也作出要哭的态度。我便对他说，“本来应该做好的事，却没有做到。怎么能够反而显出不乐意的样子？若被式部大辅看见，也不对你姑息。况且若君说的也没有错呢。在晚上就什么也看不见的禽鸟，趁着天上的余光，当然要很着急的往来。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去了，真就像瞎子一样了。”

　　说话之间，外边侍候着的使女也听到这里的动静，一个个地跑来问，“怎么了？”

　　小融只好很端正地坐着，将我腿上的手卷拿了过去，大声朗诵着，“大王失职入汉中。”那模样真是很好笑。大概连失职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那么装模作样地读着。使女们也觉得他很可爱，挤到他的身边问这问那的，“这个字认不认得？”或者说着“小公子真了不得！”的话。我见那幅情状，也禁不住笑了。

　　犬君
　　男孩子爱玩的年纪，对一切细小的、会活动的事物，最是喜欢。

　　父亲每次带回例如小狗小猫等的动物，小融一定会眼睛睁得很大的，一动不动地对它们看着。这个时候，真的是比玩双六的时候还要认真，饭也不要吃了，一天到晚地看。一直问式部大辅，“这小东西吃什么？喝什么？晚上睡在哪里？”问清楚了，时不时地吩咐，“给它喝点儿水”、“给它吃点什么东西。”及至我来了，就听到里边颇有怨声载道的架势。给父亲知道这些事情，父亲也觉得有意思，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结果父亲前来了，小融反而显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当他是很不好意思呢，连忙问，“小融，小狗到哪里去了？”

　　小融这时候也不理我，红着脸模模糊糊地回答说，“我不知道呢。”

　　父亲也照我的样子问他。小融居然大声叫道，“不知道！”很是失礼，连一旁的式部大辅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我的弟弟就那样自顾自地去外边儿玩耍了。

　　等到父亲离开，我就躲在屏风后面悄悄地看。不一会儿他果然很快地跑回来，连声追问乳母。“小狗在哪里呀？藏到哪里去啦？”这样的话。

　　式部大辅把一个细柜打了开来，那洁白的小东西就藏在里面呢！与小融相见了，摇着尾巴又吐着舌头，像个婴儿一样，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我心里不禁想着，这为什么不能教父亲看呢。总觉得是玩小狗小猫是小孩子做的事，自己要玩，却不好意思承认，在这一点上很要强。以前也不曾想过小融有这样的一面。

　　于是正准备小心退出去，竟然给屏风绊了一下，弄出很大的动静。连那个小狗很快对这里叫了起来。那便只能走到大家的面前。小融就用手指指着我，说道，“又要说给爸爸听了！”

　　我连忙澄清，“这也没有关系，小狗不也是父亲带回来的吗？”

　　小融就回答，“已经不是了，犬君现在是我的。跟爸爸一点关系也没有。”

　　哎呀，居然唤这小东西犬君，实在是很坏的心思。他姐姐有一个陪在一起的玩伴，就唤这个乳名。我竟噗嗤一声地笑了，蹲下来问他，“为什么要叫犬君？是不是跟犬君吵架，把人家给欺负了？”
　　小融却神色正经地道，“小狗就是应该叫犬君，小鸟是鹤君，牛的话就是牛君。”

　　我听到这里，哭笑不得的，实在不晓得他的心思。大概每种动物都应该以相称的名字来命名才合适，与我妹妹的那名“犬君”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还是很放不下心，途径宇多的二条院时，顺便造访了定子那里。向她说了一些慰问的话，就问起“犬君”的事情。

　　把小融的狗的事全盘托出了，不想犬君那个女孩子就侍候在一旁。突然大叫着说，“真的这么给取名了吗？”竟然大声地哭了出来。这下子，定子也慌乱了。我倒成了一个始作俑者。只好说些笨拙的安慰，都不大管用。结果因着那种可怜的情绪，定子竟然也抽抽嗒嗒地哭起来。别人一看，还以为发生了怎样的大事，完全想不到事情的起因竟是我弟弟的调皮之举。真是哭笑不得。

　　不得不留宿在那里，与她们说了好一会儿的故事，又应着要求，做了彩绘，每人一张，终归是暂时把这件事忘记了。

　　回小野宫的时候，还经常看到小融与那条笨狗一道玩耍。也尝试唤了声“犬君”，却对我毫不理会。小融这时候跑过来说，“改名叫将军啦！”又把我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