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镌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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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女孩的声音由远至近，把江罄飘远的神思唤回来些许：“你还好吗？你脸色很白。”
“没事，”江罄轻咳了一下，努力把泛起的波澜压下去，扯起一个并不算好看的笑，又重复一遍：“没事。”
“旁边是食堂，你可能没吃午饭饿着了，”女孩拉着陌生人听自己倒了这么多苦水后慢一拍地有些不好意思，强撑着情绪做邀请：“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听我说那么多话，我请你吃个饭吧。”
江罄有些逃避地摆了摆手，想要逃离此情此景的愿望过于强烈，以至于他只能匆忙地丢下自己的名字和一句安抚性的“会好的”，便顾不上一脸迷茫地站着的女生，急促地往不远处的校门走去。
校庆是为数不多的学生可以遛出去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日子，因此校门口围了一大堆拉客的出租和网约车，江罄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一家黑色的私家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或许是幻觉，但关上车门的一瞬间，他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唤“江罄！”
妈的，江罄抬起手遮住眼睛，魔怔了。
他听过很多次许戎秋喊他的名字，连名带姓，多数时候是冷淡的，少数时候是无奈的。
那么多个“江罄”，不会有一次像这次幻听时候感受到的那般急迫。
怎么可能。
除非在梦里。
梦里江罄就敢把白天没敢拿出来的胡思乱想夸大演绎出来，很多时候会梦到许戎秋从后面环住他，在梦里亲亲他抱抱他，又或者是两人分别又重逢后他附在自己耳边狠狠道“不许再跑了”。
但幻想了两年半的事情，他本以为能滴水穿石铁杵磨针的注定最终都变成了妄念。
更何况这分开的七年时间。
估计许戎秋连他姓甚名谁都忘得差不多了。
顶多之后说起来有些浅薄的记忆。
“啊，那人追过我。“
江罄有些不愿意细想下去。
大概是因为这个假设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可能。
他因为许戎秋学会坚持，也因为许戎秋学会放弃。
算了，江罄的嘴角拉得平直，没有弧度，别想了。
许戎秋看着绝尘而去的黑色汽车，生平第二次觉得茫然。
刚刚坐进后座的人是江罄吗？
为什么不回应他？
认错了吗？
许戎秋后知后觉地发现应该确认一下。
他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却发现原本在角落站着的女生已经不见了踪影。
毕竟没人会在一个地方傻站着不走。
许戎秋有些慌乱，刚刚抓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他甚至没有勇气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即便那个背影他已经太熟悉了。
那是长久以来无法遏制的、深入骨髓的疼痛。
将那人永远镌刻在他的往后余生里。
“我们今天请到了罄石集团董事长许戎秋出席我们罄元中学第七十一周年校庆，”校长的声音里喜气洋洋的，肥头大耳地在台上乐呵得像个弥勒佛。他从许戎秋创办罄石之初就一直想把人请来校庆做讲座，结果许戎秋一直没答应，今年也如约请了人，不出意料地还是被拒绝了。校长心也大，自认为这种风水人情强求不得，便也只打个电话发个请柬意思意思，行就行不行就算了，谁曾想本已拒绝了自己邀请的许戎秋一小时前突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里问能不能上台讲两句话。诶哟这可把校长高兴坏了，急急忙忙地通知宣传部那边改流程，硬是在开场最风光的时候就把许戎秋请上台，眯缝着眼睛冲着底下吵吵嚷嚷的学生显摆：“‘罄石’大家都听过吧，现任董事长是咱们罄元中学的学生、你们的学长许戎秋，说来‘罄石’里也带了罄字，看来戎秋和咱们罄元还挺有缘，”话没说完就冲几步外候着的许戎秋招招手：“来，我们有请许学长和大家说两句。”
学生原本最讨厌的就是开场时候的校长发言环节，虽说校长人好，但听他说话总有种听唐三藏念经的感觉，更觉时间的冗长。本以为今年也是这样的光景，没想到半小时变成了半分钟，原本啰里八嗦的胖大叔突然自动下台了，这让学生们准备好的瞌睡没了用武之地，纷纷抬起脑门看看这台上到底哪位神仙能让校长自动禅位退出江湖。
后排的学生隔远了看不清，只能听到前排一阵吵嚷和喧闹，间杂着丝缕的抽气声，于是更好奇了，踮起脚尖往前挤，一个好好的校庆愣是营造出了明星见面会的感觉。
早晨的阳光自教学楼后蔓延出几线，透过玻璃窗和楼房间的空隙投射到操场中央，把许戎秋的身影虚化在阳光里，远处看竟有些像舞台中央特意照下的光束。
许戎秋本身性子便是沉静的，方才的魂不守舍到了台上自然收的一分不剩，学生们也只能看到一个笔挺的身姿站在话筒前扣了扣金属边框，随后不疾不徐地开口：“大家好，我是许戎秋。”
压低了的尖叫变成了除阳光和清风之外最普遍的东西。
许戎秋计划中原本没有上台演讲这一项，来时便只穿了一件宽大舒适的黑色卫衣和黑色西裤，头发也没好好打理过，看上去倒是和刚上大学的学生没什么两样，现下也来不及收拾整理了，只简单地把黑框眼镜一摘，抬眼间凌厉感蓦地加重，沉冷的音质平添了两分麦克风的金属质感：“我受校长之邀参加罄元中学的七十一周年校庆，不胜荣幸。”
旁边校长听得额角抽搐，心想请了您好几年才终于不胜荣幸，也挺不容易的。
许戎秋话本就不多，况且上来讲话的目的本就不是传授经验，因此简单两句话就把前情提要象征性地揭过，按耐住焦虑循着校长的意思把互动环节抛出去：“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第一排的女生近水楼台先得月，面对帅哥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问：“学长有女朋友了吗？”
这个问题引发了一连串善意的起哄声。
“没有，”许戎秋没什么表情地回答。
第二句话紧接着飘了出来：“有喜欢的人了。”
起哄声弱了下去。
有喜欢的人了，但却没有女朋友，意思是没追上还是正在追？
女生不死心，嘟着嘴再接再厉：“我不用学长追，学长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想了想觉得不够主动，又开口争取：“或者我追学长也可以。”
许戎秋一愣，有些走神。
当年午后教室里，那个人搬过一把椅子坐在自己对面，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把脸怼到自己面前，眨着眼睛叫他名字：“许戎秋。”
许戎秋略微抬眼，把视线从卷子上挪开，吝啬了他一个眼神。
江罄丝毫不见外，胳膊肘子撑在他的卷面上，下巴抵在掌心里，望进他眼底：“追了你那么久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许戎秋凉凉地扫他一眼，和以往无数次一样，又淡漠地转开眼去，不置一词。
江罄也没被打击到，只撑着脑袋自说自话：“我感觉我追你都追成习惯了。”
许戎秋自动屏蔽他的话，视线凝在习题上。
江罄似乎是轻叹了一声，或许是他听错了，只是几秒之后听他轻轻地问了一句：“假如有一天我不追你了......”
许戎秋思绪顿了一瞬。
“......你估计会很开心，没人烦着你了。”江罄自顾自地把话补齐。
许戎秋心想，这家伙还挺有自知之明。
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有种隐约的、难以窥见的滞闷感。
江罄在短暂的沉默后又转而换了一种欢快的语调，恢复了他死皮赖脸死缠烂打的本色：“不过我这么喜欢你，大概会一直烦着你，你委屈一下受着吧。”
许戎秋抬头看他一眼。
这人的爹不是警察吗，这家伙身上怎么一股子三教九流的流氓气。
许戎秋当时没察觉到的是，在“一直烦着你”那五个字出口的一刹，他凝滞的思绪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颤了颤的心也落回了实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说着会一直烦着他的人，终究还是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自己忘记了归途。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镌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