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中欢》玉宝

3、第3章

　　素简度过了最悄然无息的高中。

　　拍毕业照那天，盛夏的阳光太明亮，如同她的年纪。她站在第五排最右边，阳光刺的她眼睛睁不开，所以没有笑。上大学时，有同班同学回忆青春时，指着照片看到她，还笑：“这人表情好好笑。”可问她的名字，没有人记起来，她是被人最快遗忘名字的那批人。

　　她如同长在暗处夹缝里的小草，高中三年，没有傲人的成绩，也没有动人的面孔，每天跟着这堆人上课，跟着那堆人在操场上奔跑。

　　素简看电影时，看到主角一个个厮杀坏蛋时，她这才觉得自己就是跑龙套的坏蛋，一点存在感都没留下。

　　程德昌如果活着，看到女儿这么“争气”想必可以气得再死一次了。

　　她爸爸是县长，家庭也不算差，最初她也是跋扈的，素简爸爸心思要不去市里高中让她历练历练，好不易托人办事进了高中。有这待遇，素简知道自己的好朋友齐念和朱梦是羡慕的，毕竟他们比谁都想去。

　　可这份待遇，让程德昌突发心梗去世，她都来不及回家看一眼。

　　爸爸一去世，她家就落败了。妈妈本来不上班，也开始接零碎的散工，她也安静下来，只是仍然不愿意学习，非常不愿意，甚至是抵触。

　　一放暑假，班级组织的游玩活动她都没有去，素简就背着铺盖，坐船回到了这座居住多年的海滨小城市。

　　这里到处生着遮天的扁松和落叶松，夏天去海边，冬天可赏雪，这里是以旅游业为主。她每天接旅行的人观光，忙到出高考成绩。

　　得知成绩那天，顺着沿海公路，素简骑着自行车向上骑，海风吹过来扬起她的发，就听见海风吹进山林，卷起松涛之声。

　　“你们考多少分？”

　　“祝贺你们，太好了，一个县里文科第一，一个理科第一，这次可以上京上最高学府了。”

　　素简高兴地转身，将带的点心分别递给朱梦和齐念，眉眼舒展，看起来比任何人高兴。

　　他们三个一起长大，房子隔的近，只是素简父亲去世后，房子卖后，素简就搬家了。

　　朱梦接过点心，看素简的笑脸，只好小心地问：“素简，你呢？”

　　“我？”素简吐舌，“很差，我打算随便专科院校报个学校学个专业就好。”

　　齐念和朱梦对视一眼，齐念向来话少，听到此也不禁蹙眉，问：“专业怎么胡乱选？”

　　“可以的，本来我不打算上的，但我妈说女孩子多读书是好的。”素简回应，又跑到观海亭旁边的自动售卖机器，将圆圆的钱币投进去，拿出三个水，跑过来，分别递给他们。

　　她不知从何时变得很懂事起来。

　　记得中学毕业时，她还推开齐念班级的大门，站在他们的台阶上，大喊：“齐念！我喜欢你！”当时齐念正在做题，连头也没抬，她只好怪尴尬地站立在讲台上，倒是班里的人全在起哄说：“谁不知道你们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别来秀了，快下去！”

　　想起那时候，素简不禁轻声笑笑，看朱梦问：“你学什么专业？”

　　“会选择光华管理院，学经济类。”

　　“你呢？”素简侧头。

　　“医学院。”

　　“那你们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呢？”

　　两人同时不说话了。

　　这么小的人哪能对人生和梦想了解彻底的透彻。都是家里人的意思而已。

　　朱梦妈妈是当地的高中英语老师，身为英语的教研室主任，自然好强，对女儿要求也严苛，朱梦自小除了学习，什么也不会。而齐念是单亲家庭，因为父亲去世，才跟着母亲回到岛上；疾病恐怕是齐念母亲的噩梦，她时常会对齐念说：“如果咱们家有一个医生，你爸爸就不会死。”

　　“我没有任何想学的专业，也没有人给我指望，所以随便选一个，就好啦。”素简笑道。

　　话题沉重，谁也不愿意继续下去了。

　　朱梦转移话题：“你暑假要做什么呢？”

　　素简眯眼一笑：“我接了一个导游的工作，好像他们也是高中生，毕业后暑假过来玩的。”

　　“真好呐，终于从能逼死人的高中活过来啦。”朱梦伸展个懒腰，望着大海说，“我妈说只要能考上要去的大学，就不再管我啦。”

　　“是啊。”素简起身，弯腰，她点点朱梦的脸颊，“你的黑眼圈都到这里啦，一定每日每夜的打游戏。”

　　“哎，你真讨厌，揭穿我。”朱梦挣扎，笑起来。

　　气氛开始活跃起来。

　　朱梦的头发不小心碰到了齐念的胳膊，微微发痒，他收回胳膊，移开双眼，唇角开始上扬，露出淡淡的微笑。

　　“我可以将石子在海面上飞三次！”

　　“我也能！”

　　坐在木栏上，齐念将手背在脑后，微微侧身，看海上的船如一粒粟飘荡。笑声在飘荡，传得很远，而船上也欢声笑语。

　　周放将胳膊搭在栏杆上，手机放在一旁，平静地望着海面。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里格外高兴，说他考的不错，选家里的政法大学一定没问题。周放没吭声，深邃的眉眼丝毫没有任何喜悦的情绪。

　　“阿放，是不是可以报名了？”孙茜楠问道。

　　“嗯，您登陆上去报名，您选择想报名的大学就可以。”周放淡淡说道。

　　母亲欣慰地回复，周放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周放从小被严格对待，去哪个学校学习，跟什么人做朋友，出哪里旅行，都是孙茜楠和周彦生安排的。这次旅行本来孙茜楠不愿意他出来，倒是赵春晓跟她母亲撒娇，才得以出门。

　　范海辛走出来，眼睛在人堆里寻了寻，终于看到周放。他翩翩然地来，夹着嗓子道：“放放，我的阿放～你在这里呀，人家想死你了，让我好找。”

　　一直凝望海边的的周放听到这冷不丁的问候，丝毫没有露出难堪，好看的眼睛微微瞟他一眼，嘴角露出莫名其妙的笑。

　　果然电话里人听见，不禁问道：“是春晓吗？玩的怎么样？”

　　范海辛微张嘴，呆呆地看着周放。

　　周子放拿起手机，扔给范海辛，转身往别处走，正好撞上找他的赵春晓。赵春晓一看周放在眼前，明媚的眼睛亮起来，道：“周放～你去哪里了，让我好找！”

　　范海辛没忍住，顿时喷笑而出。将手机扔给赵春晓，范海辛跑两步，搭着周放的肩膀，他嘻嘻哈哈起来。

　　赵春晓奇怪地拿着手机，直到听到周放母亲，眼睛一亮，跑到甲板上，倚着栏杆兴奋地讲起毕业这次旅行。

　　赵春晓和周放两家的母亲是大学同学，从多年前就交往亲密。周放比赵春晓大几个月，赵春晓没生出来的时候，两家人都希望赵家是女孩子，这样亲上加亲更好。虽说如此，周放想，假如赵春晓家人没有誉满杏林，不知还愿不愿意亲上加亲。

　　周放笑笑，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他对这个并不热情，不对，他性情对什么也不感冒。所以说，周放大学毕业后，应该会顺理成章跟他结婚。他是不会反对的。

　　下了船，他们都在海滩上搁浅，有人说：“好无聊啊……这岛也没什么玩的嘛。”

　　赵春晓是班长，自然都安排好了，道：“我找了当地的导游，明天带我们去吃好吃的，这样不知道的地方也就知道啦。”顿了顿，说，“钱我出，大家尽情玩。”

　　同学们欢呼。

　　范海辛也在鼓掌：“老板，大气大气。”又小声对赵子莫说，“你准女朋友出手多阔气，还不在一起？”

　　周放起身，将身上的沙子抖去，连辩解都懒得，只是说：“你觉得我缺钱吗？”

　　范海辛擦擦脸上赵子莫抖落下来的沙子，唏嘘。

　　他确实不缺钱，身材、脸、家室什么也不缺。自小在蜜罐子，活得比谁都骄傲，没有任何人让他卑躬屈膝。

　　他出了浴场，站在商店买冷饮。刚来这座海岛，大家多少都晒黑了，只有周放，仍然白色的底，高高的站在那里。自然有人偷偷看他，高中他都习惯了，只不过这时候他应该感谢赵春晓，让他耳边清净不少，其他女生只能觊觎，不敢靠前。

　　忽然，一阵笑声传了过来。

　　周放眯眼，看到三个骑自行车的人顺山而下。男生在中间，两个女生的手抓住男生左右胳膊，一路向下飞驰。

　　这画面倒让人浮想联翩地忍俊不禁。

　　周放有趣地观察，发现有个女生提前送开男孩子的胳膊，提前骑车向前跑。周放了然于心。

　　此时，那女孩将头轻轻侧过来，带着几分亮晶晶的笑容。

　　两人对视一眼。

　　女孩眼中是惊讶。

　　男孩眼中是探究。

　　周放低眉思索，觉得这女生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没有见过。

　　素简也奇怪，齐念问她怎么了，素简说：“我好像看见同班同学了。”

　　彼此都忍不住看过去，可夕阳的余晖将彼此身上镀上如炼金水的赤红，周边都模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