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香自敛》沫之北

1、惊蛰

　　檐外的雨在落，老桃树横着枝丫探进院中，歪歪斜斜，雨浸过的老枝乌黑，料峭几根翠色嫩枝，缀点初红。白腹的春燕站在窗棂上，歪头瞅着屋内的灰衣儒士。
　　墨香袅袅，苍白了的纸张抬笔书过，落下墨痕点点，句句绮丽，字字珠玑。不知为何，他搁笔将那写着浓词绮句的纸张揉作一团，扔在一边，清俊的面容，却是懊恼之意。
　　“笃笃”的扣门声响起，青衣的少年将门推开一条小缝，探进头来问:“先生，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儒士转头看着门口，面上浮现出了笑容，仿佛刚才的懊恼阴郁都因来人一扫而空。“今个儿怎么有时间过来我这破屋了？”
　　“先生说什么？这屋子在惊蛰看来好过那些个雕梁画栋。”少年轻轻一笑，自顾自的端了椅子坐在他旁边，略显懒散的趴在桌子上顶着面前堆叠的纸张。“先生最近可有写成什么新词新调？”
　　“寒露没什么才学，到现在还未写成一样像样的东西来你今儿恐怕是白来了！”
　　惊蛰被噎了一道，抬眼说道:“先生又在取笑惊蛰了，惊蛰自幼家境贫寒，无缘与书墨相伴，便是如今身为青衣伶人，所识也不过两三字。先生说自己没什么才学，那么惊蛰岂不是不知人间常伦的野人？”
　　寒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才是好，身边的少年神色落寞，他不知怎的就心中慌乱起来，仿佛那无澜的水面兀的就砸进粒小小石子，荡起水花，漾了圈圈涟漪。正寻思着怎么打破这古怪气氛，惊蛰却径自离座走到了墙角。
　　少年纤细的手捡起那墙边揉作一团的白纸，一点点抚平，头微微后仰看着寒露，问道:“这是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就扔了？”
　　“不过随手写写的东西，写得不好自然就扔了！”寒露看着跃然纸上的清逸字迹，不知自己在懊恼什么。
　　眼见得惊蛰回到座上，将纸铺在桌案，缓缓捋平了。听得他柔声悄语说道:“这字好好的，先生却总觉得它不好，要弃了它。惊蛰虽看不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却多少也知深浅好坏，先生用笔工整，又怎么会是随手而为？”蓦然抬头，繁光落眸，“先生教惊蛰习字吧！”
　　轻飘飘一句话，寒露怔怔凝视那双污垢之瞳，他无从拒绝。立在他身侧一句一句的念，一字一字的教，白雪残页，墨痕着落，隐隐墨香伴着伶人少年身上淡淡脂粉香沁入鼻中，风送了微雨入窗扉，水意湿重的空气中，一晃神，他却已难辨得清何为墨香，何为为脂香。
　　“‘寒露’二字该如何写？”少年仰头问道，微仰的脖颈优美似白鹤之项。
　　为他在纸上写出那两字，寒露盯着他一笔一划在旁边临摹，落字在那两字之旁，隐隐七分相似。
　　天边一声春雷，惊蛰笔端一颤，“寒”一笔落偏，寒露不可察觉的扬唇，终究还是个孩子！
　　案前书页翻开几张，看着细字，听着春雷，寒露浅喃，“惊蛰了，过不了多久就是清明了！惊蛰！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