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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关爱情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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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说了,妳哭的样子很难看呢!」他扬起细眉,神情就像在审视一件不合格的物品。「我好讶异,妳老得真快。」
这句话刺疼了她的心,即使他是无意,却不免让她想起前夫身旁那位年轻貌美的女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老了……我知道……」她的眼泪还是扑簌簌掉了下来,一颗两颗三颗,全都融进了大雨里。
摀着脸,她谁都不想看到。
他走到她的面前站定,已显挺拔的身形弯下腰,倒是漫不经心地笑开,眉眼弯弯。
「我很爱洗澡的噢!一点也不臭。」
她只是哭着,再也无心理会更多。
「我说,妳到底有没有把我的名字记住?」他问着,这次却显得有些不耐烦。
她摇摇头,依然摀着脸流泪。
「○○○,记住没?」他的声音变化很快,上一秒还扬着嗓子,下一秒已有些沉哑。
听在她的耳内,他的名字就像永远被消去的一小段。
不是她不想记住,而是从来就不曾听到。
见她没有响应,这次,小少年终于不太高兴了。冷睇了她一会儿,见她的双肩因落泪而不停抽动,嘴角微扯,从袖里拿出了一副纸牌递到她的面前。
「陪我玩吧。」
纸牌是脆弱的,在大雨三两下的冲刷下,一下子就变得有些糊烂。
当她的眼底映入了那副变得软软烂烂的扑克牌,一抬头,瞧见这名总是在她梦里出现的男孩抿着薄唇,一副「爱玩不玩随便妳」的态度,涩哑的喉咙里终于逸出一抹干笑。
一个又哭又笑的女人。
一个挑着眉的男孩。
相同的是,两人都淋得一身湿。
「这种扑克牌还能玩吗?」她瞪着湿答答全都黏在一起的纸牌,这副牌,恐怕连发牌也做不到。
「能,没有什么不能玩的。玩抽鬼牌?」唯一一张鬼牌,被他藏在怀里,未曾淋湿。
「也只能玩鬼牌了……」她泪眼朦胧,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像笨蛋,竟然还要一个小孩子来安慰她。「对不起,你说……我是不是像个丑角……一直都让你看笑话……」
「小丑挺好的。」对她的自贬,他不以为然。
「或许吧。」她涩然一笑。
◇
也许,她从来就不知道这段从年少时连贯到现在的梦境有什么特殊意义。
因为它只是一场梦,一场她醒来就会想不起细节的梦。
只是当梦境再次连贯时,那名小小少年第一句话不再是以「喂、我说、呵呵」为开场白,而是很直接了当地说──哎呀呀,妳老得也太快了!
一次又一次,他从童稚的嗓音历经变声期转为低沉沙哑,飞扬跳脱的语调总是极富变化性,点点滴滴的转变都在诉说着,梦里的小男孩也会长大。
岁月的摧残很容易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也许跟几次不愉快的恋情与两次婚变有关,一再温吞忍让所换来的永远是心碎下场。她不是不懂得争取及维护,只是再多的争取又怎能挽回一颗不再停留己身的心?
已碎的心房,如何缝补……
感觉上,就像梦里的小少年见证了她的成长与衰老,每当他带着愈来愈戏谑的嗓音调侃起她的老态,她只能腼腆一笑,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只有在这段奇妙的梦境里,她的自我才会悄悄探头,不论是悲是喜,永远不怕外人说三道四,议论纷纷。
梦里,少年依旧是少年,她却从十几岁的少女,一路成长为五十几岁的妇人。
加上这几年病魔的侵袭,将她折磨得更显苍老,昔日的满头青丝几乎成了半白。同样是五十几岁,电视上的明星美艳动人,而她却满脸皱纹活像七十几岁的阿婆。偶尔回过头来审视,即使它只是虚幻梦境,自己让少年看到的笑话也太多了,多到──让她开始琢磨不出少年这几回带笑的神情究竟含蕴着哪些意思。
她老了,而他正值年少。
强烈的对比偶尔会让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梦会如此奇怪?
年轻时她未曾深思,年纪大了之后,已无心深究。
一切只是一场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老太婆。」小小少年郎习惯性地瞇着细细眼眸,像是不满她的神游天外。
「被你这样叫,难怪我愈来愈老了。」她的声音已不若少女时期的圆润悦耳,有些沉重,有些低哑,已经不好听了。
对于这名在梦中几乎可是说是陪伴了她一生的男孩子,她是喜爱的,有种说不出的安慰与亲昵。她的是与非,她的哀与乐,总在人生最重要的时机由他陪伴渡过,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够见证她的一生,非他莫属。
这回,梦中的场景不再是野外之类的,而是一间小小的破屋。
一张床,一张凳子,一壶水,一台冰箱。看得出是少年暂居的地方,她刚入梦时,还撞见正在洗澡的他。她吓了一跳,他却咯咯笑着,毫不介意。
想想也是,被她这么一个老太婆看光了,好像也没太大损失。
待他梳洗完毕后,她就莫名其妙坐在地板上与他玩起抽鬼牌。
「妳好老哦……」少年打量起她,声音变得更加沙哑。
「噗,我又不是妖怪,哪能常保青春。」她笑着,因长年心力交瘁,面色显得削瘦蜡黄,皱巴巴的脸庞已不复当年嫩红的圆润风采。
女人的青春往往是一去不回头。
「好歹也等等我嘛!」他哼哼声,略带不满的语调总让她分不清真心假意。
当她四十一岁那年发现这个孩子超级会撒谎的时候,她的惊讶足以让自己吞下一颗鸡蛋,当然,身体状况与年岁完全失横的自己并不能真的拿鸡蛋做实验,等她一口吞下鸡蛋,这条命大概也跟着完蛋。虽然她不确定在梦里吞鸡蛋噎着,会不会造成她真正的死亡。
「有什么好等的?」她轻笑,干瘪的皱纹在脸上荡漾起来。
「说得也是,妳已经熟到烂掉了。」他耸耸肩,从她手里随便抽出一张牌。
黑桃三。
再次将指间的牌组脱手,他笑起来总是眉眼唇弯得像新月,非常好看。
面对小孩子口没遮拦的言语,她只是笑笑,带着一丝包容。「女人就像花一样,盛开过后,就是凋零……」
「嗯哼。」看到她从自己这里抽走鬼牌,他笑得弯弯的眸子依旧不眨半次。「所以说呢,要在完全成熟的时候刚好摘下它,这样就不会烂掉啰!烂掉的果实……非常碍眼。」
他那双被扑克牌特意挡住的眼眸,冰冷得骇人。
她没看到,很专心地挑选着鬼牌该放置的地方。年纪一大,做什么事都会变得慢吞吞。
「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每一颗星星就是一抹灵魂。」这几个月来身体的病痛不断,她觉得有些累,不管是身体上或是精神上都很累。最近,更是频繁地来到这个奇怪的梦境,她总有个预感,或许……或许……
如果她不在了,这个梦是不是也会跟着她消失?
总想着它只是一场梦,可是在它伴着自己走过这么长的岁月后,对于这里,她已有了一丝感情。其中,她有些放心不下眼前的孩子,像是一种来不及见到他长大后的遗憾。
她流逝的时间速度是他的数倍,这一生怕是见不着他长大后的模样了,虽然……它不过是一场梦……
私心并不希望这个梦随着自己消逝,眼前这名少年不但见证了她的一切,也成了她另一种精神寄托。好几次的低潮都差点击垮她,若不是这个梦,也许她早已承受不住。
她的心很脆弱,却在这场连贯了几十年的梦里得到安详。
「那么想飞到天上去呀?」少年将扑克牌下移些许,露出了狭长眼眸,问得细声细气。
「有点。」第一次,她觉得在梦里也会感到困顿。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妳叫什么呢!」他忽然岔开话题,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叫──」她刚想要说出口,却下意识地顿了顿。「你……可以再说一次你的名字吗?」
她有些迟疑,因为每次她都听不见被消音的片段。但现实中的她老了、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这次再听不见,或许就没下次了。
「真没礼貌。」他不太高兴,薄唇抿成一直线。
闻言,她的脸微微红了,虽然一个老婆子脸红没什么好看的。想想也是,对他来说,她这个老是记不住人家名字的人,的确不礼貌很久了,尤其是他正在问她名字的现在。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她低着头,就算年纪一大把了,在这个梦里,依然觉得这名少年与自己是平起平坐的。
「ヒソカ。」
「咦?」她讶然抬头,这次,不再是消音的结果,他的名字第一次回荡在她耳边。
那种感觉好微妙!
也像宣告了她什么……
少年瞪了她一眼,以为她又是老样子没听清楚,耐着性子再重复一次。「ヒソカ──可别说妳没听见哟,这种谎话我听得可多喽。」
「不不不,这次我听到了。」她笑开了,脸上交错的皱痕像漾上了一层光采,那种飞扬的神采就像瞬间年轻了十几岁。
平常爱笑的少年忽然不笑了,只有一瞬间。
「ヒソカ──」真是有点奇怪的名字呢,她轻轻念着,眼皮却觉得有些沉重。「我有点想睡,不介意让老太婆睡一下吧?」
「介意。」伸手拾起从她干瘪指间滑落的扑克牌,少年保持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微笑。
他的拒绝,她没听见。老婆子端坐的身躯微倾,很自然地睡着了,很沉很沉。
沉到了没有呼吸。
「天上的星星啊……谁说妳可以去的?」他笑得寒意森然。
倏地,指尖夹住的扑克牌往前猛射一记,削落了她一绺黑白参半的干枯发丝。
◇
「真难看的妆。」一名身材高瘦,脸型略呈倒三角的年轻男子在经过考生聚集处时,微微哼声。身为286期的主考官之一,他对这批新生完全不满意,尤其是那个目中无人,偏爱惹事生非的魔术师──西索。
即使实力超群,但西索的人品只会让他皱眉。这次猎人考试光是因为西索的加入,竟然在中途就折损了二十几位考生!淘汰考生的问题有主考官做决定,还轮不到一个小小的魔术师插手。
「你说什么?」正好从他身边经过的西索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漾着大大的笑脸,衬得脸上的妆容更为鲜艳谲诡。
右脸星星左脸泪滴,这是西索最广为人知的打扮,加上他一身奇异的小丑服,不管走到哪都是绝对突出的人物。
年轻男子再次哼声。「我说──」
啪嗤──啪啪啪!
才一瞬间,数十张扑克牌已狠狠击向主考官的胸口,西索的攻击厉害凌厉,可是能当上猎人试验主考官的人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纵身侧闪,躲过了这场突来的发难。
「要、你、管!」西索的每道扑克牌都像夺命利刃,挂在唇边的冰冷笑意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鬼。他翻脸一向比翻书还要快,真要惹怒了他,手下留情几字怎么写?他忘得比谁都还彻底。「好不好看可不是你说了就算呢!」
这一年,动手重伤主考官的西索,当场失去参选资格。
◇
伊耳谜看着手里那张顺手接过来的广告问卷,随口问了句:「西索,你有喜欢的人吗?嗯……应该这样问才对,最爱?」
传单上第一道问题就是这个──在你的生命里,谁是最爱?
听到这声询问,西索像乐开了花,马上抛给杀手一个热情无比的媚眼。
「有,就是你啰!我亲爱的伊耳谜。」作势欲扑的动作当场换来三根钉子飞来。
「价钱加倍。」
「你好无情,老是伤我的心。」西索佯作委屈的神态有些夸张,只有那双细长眼眸未曾拥有真正的委屈,像是乐在其中。
◇
那年,在天空斗技场对战华石斗郎,西索玩得有些过头,却对失去的双臂不怎么在乎。
「干嘛故意弄断自己的手?」愈看,玛奇愈觉得眼前这这名令外界闻风丧胆的魔术师其实只是个很笨的男人,而且很白痴。
对于玛奇的「恭维」,西索倒是开心接受了。
「或许我是为了近距离看妳缝合才故意断手的哦。」他笑得灿烂暧昧。每当他靠近玛奇些许,就能闻到一屡清幽淡香,他知道玛奇从不抹香水,那股香气,纯粹是女人所散发出的天生诱惑,诱惑着身为男人的自制力。
当然也诱惑了他。
美丽的玛奇,自信的玛奇,聪明的玛奇,教他心儿怦怦跳的玛奇……
西索低沉地笑了。
◇
「那,团长呢?」在飞艇之上,帕克诺妲面色沉肃,失去念能力的库洛洛等于将自己摆在危机之中。
「放心,我对坏掉的玩具没有兴趣!」西索把玩着手机,意兴阑珊。「所以就对他说,你可以走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可没对他怎样──」
「……」帕克诺妲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真是无聊呢……」轻轻地,西索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少了库洛洛的滋润,就像美食少了某种调味料,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算了!以库洛洛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那个人可是幻影旅团的团长呢。
库洛洛.鲁西鲁。
一个谁也不能将其小觑的男人。
西索弹着扑克牌,眼眸瞇了起来,薄唇微弯,像对未来抱以期待。
一直一直……
魔术师在游戏里徘徊,没有一场游戏是他的终点,也没有任何游戏能够成为他的终点。
偶尔想起……
「ヒソカ──」记忆中那个女人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声音老迈得早已失去少女时的清脆动人。
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一点也不美丽。
真的不美丽。
直至魔术师西索真正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依然这样觉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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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为什么会出现这篇?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爆)
故事里头的调子很诡异,一边是黑白梦境,一边是真实世界。
在她的岁月里,他依旧年少。
在他的眼里,她是个每见一次就会变得比较老的女人。
她老了,他却还是一名小小少年郎。
直到她永远沉睡,他依然不知道她的名字。
一个没有名字的女人。(咦)
只是……
这是西索的……吗?(中间消音)
天晓得!千万别问我,这个故事太奇怪了──(脸色惨白)
魔术师的心思可是反复无常得很呢!(摊手)
很不负责任的结论是,跟我一起被雷吧!(呜……)
就当作西索大人作恶梦吧。(绝对是良心建议)
2008.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