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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关爱情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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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雷。
连我这个没什么固定配对意识的人,都很难得地觉得它挺雷的。
请慎入,这是诚心建言。(大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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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知道它是梦,非常非常清楚。
通常作梦的人无法控制自己梦到了什么,也无法控制自己在梦里做了什么事,醒来后更会恍恍惚惚,总要呆滞个几秒才会回神。有时一觉梦醒,连梦里的内容也忘得一乾二净,即使枕边的泪痕犹湿,也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东西。
梦作多了,偶尔也会出现类似于清醒的感觉,知道自己正在作梦,可以控制自己在梦里的言行,甚至,还会出现连贯性的梦境。
她现在作的梦就是后者,一个有着连贯性的梦,目前为止,已经连贯了五次。
只是,每当她一觉醒来,梦理的人事物又显得模糊,她可以约略记起少部份无关紧要的内容,细节却要等到她「再次」梦到相同的事物才会忆起。那种感觉就像平日无论她怎么回想也记不住,可是一但入睡之后踏进了那个关键点,所有在这个梦境里的细节就一涌而上,小至随口而出的问候,大至她在梦里的行为举止,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还是有一部份是她怎么记也记不得的事,类似于左耳进右耳出,明明就很认真要记住,却像电影配音突然中断一样,脑海偏偏少了那一截记录。
就像现在──
「○○○。」那个年约七八岁的男孩子瞇着眼睛,像是不满自己得一再重复名字,她却一直没有听进去。
她露出带有歉意的微笑。「我的耳朵好像不太好。」
也只能这样响应对方了。
不是她没听进去,而是那种情况就像被消了音,就算她想听也听不见。
「嗯哼,妳说谎哟。」小男孩吃吃笑着,要戳破一个拙劣的谎言,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啊……」她有些羞赧,没人敢说自己从未说过谎,可是让一个比自己小上十岁的孩子识破,那可真是尴尬无比了。
就算对方只是她梦里的人。
「看来妳对我的名字很有意见,啊啊,不想听也没关系。」男孩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空气里的轻薄凉爽让他很是享受。伸手攀上了身旁的单杠,他做了几次旋身翻转的动作,动作很是利落,眼角余光补更是捉到了她满是惊叹的神情。「我还不知道妳叫什么呢,这次总该告诉我了吧?」
这个女人挺奇怪的,总是出现在很奇怪的时机。例如第一次见到她时,大约是两年前吧,他正在玩潜水,然后,这个女人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背后──溺水。
那时候他是想踢开她的,不过溺水的人总会在下意识黏得死紧,只好连她一起带上岸了。那个画面有趣得很,一个「大人」却得让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孩背着上岸兼人工呼吸,也真够他发笑了。
从此,开启他与她之间奇妙的友谊之路。
只不过……
「我叫──」刚想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她却发现自己似乎要「醒」了。
看着梦里并不鲜艳的色彩,仅仅是由黑、白、灰三色交织出景色的层次,她对小男孩乍现的不满感到抱歉,就像现实生活中不小心欺负到小孩子一样。
即使这只是一场梦,可是每次与他的互动,常令她忘了对方不过是梦里过客,而非活生生的人。
一场会连贯的梦,总是在她再次梦到时倍感真实。
「嗯?」小男孩的眼睛瞇得更厉害了,简直就像一条细缝。
这个女人很奇怪,常常凭空出现,也常常凭空消失。只要看到她的手开始透明化,他就知道,对方又要不见了。
摸着他的头,她只能感到抱歉。
小孩子的发丝触感真好,当然,她并没有忽略对方眼底的不满,只是瞧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露出如此锐利的眼神,总觉得可爱,别无他想。
「我的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摸的,摸过的人都死了噢。」忽然,小男孩笑了开来,灿烂如阳光。
「噗嗤。」她也笑了,不以为意。
梦啊……
可惜她醒来后就会记不清楚,也不知是否还有「下次」机会让这场梦连贯下去。
◇
今天,是她失恋的日子。
比起单恋,曾经拥有之后再来失去反而更令人痛苦。
对方是大她两届的学长,才刚毕业学长就以不适合远距离恋爱为由,选择了另一位同乡的学姊。但她却从旁人口中得知,毕业后的学长并未回去南部,而是留在北部与学姊租了间小套房共筑爱巢。在对她提出分手之前,学长二人已同居了一段时日。
说不清是伤心难过还是忿恨难平,只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当初劝她不要与学长交往的友人,只想自己躲起来好好痛哭一场。
将自己蜷进被窝里,她哭到双眼都肿成大水泡,湿透了被褥枕头。
那是她全心全意的爱恋,曾经,她以为可以与学长手牵手走一辈子──
朋友说,她的个性太温吞,根本不适合学长那种三心二意的人。
「咦?」
耳畔传来熟悉却又陌生的童稚嗓音,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睡着,睽违了三年,她再次来到这个连贯第六次的梦境。
慌慌张张地擦掉眼泪,这次的入梦毫无预警,虽是梦境,但她知道一定会梦到那个孩子,再怎么说,一个二十岁的女人对着一个小孩子痛哭总是很尴尬的事。
才刚抬头,就发现场景非常杂乱,地上倒了四五个男子,由于她看到的色彩是灰色调,其实看不太出这几个人是受伤还是昏迷,总之,现场像经历过斗殴般混乱,碎石木屑散了满地。而每次在这场梦里都会出现的小男孩倒是打量着她,眸子像爆出灿亮光芒。
「妳真让我讶异,出现的时机真刚好。」小男孩的嘴角弯出一抹笑,眼里闪烁着奇异光采。
「我……我做了什么吗?」当她发现男孩脸上及身上全都挂了彩,直觉性想伸手去摸。
那一瞬间,失恋的痛苦像被瞬间抚平。
她痛的是心,可是在看到满身伤却依然带笑的孩子时,彷佛,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小男孩只是笑着。
不过是一堆没胆子的人看到突然出现的半截身体,很快就吓晕了而已。这个世上,没用的人还真是多呢。
「你──要不要擦药?」这是她的梦,变出个医药箱也是个轻而易举的事。
但这一手变化,却让小男孩的眼睛闪闪发亮,像见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哦哦,妳从哪里拿出来的?」他好奇。
这是她的梦哪!想变什么就变什么。她轻笑,眼里却残留着淡淡的哀伤。
学长带给她的伤痛,即使入了梦,也如附骨之蛆难以驱离。
「吶,这是魔术。」拿出纱布绷带,她忍住眼眶里的泪花,在他面前单膝跪地,动作轻柔地帮男孩上药包扎。
「哼哼,妳又骗人。」他悻悻然地,变化迅速的神情简直比翻书还要快。打量了她一会儿,蓦地,露出一抹状似天真的笑容,像毫无心机的随口说着。「红肿的眼睛看起来很丑呢。」
「唔……」正在进行包扎动作的手指颤了一下,孩童的天真言语直接逼出了她的眼泪。「不要看我……好丢脸。」
顾不得手里的药水与纱布因松手而落下,她掩面低泣起来。
她好难过,失恋的感觉真的好难过,就像心被剥夺了一块,每当想起,就疼到无法呼吸。
眼捷手快地接住药水跟纱布,小男孩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凝肃诡异。
「我说……」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妳变老了耶。」
当一位正值青春年少的女人听到这种话,无疑是天大的刺激,比天塌下来还要可怕。小男孩的言语自然也扎进了她的心,让她忘了哭泣与伤痛,几乎跳脚。
「我哪里老了?我才二十岁!」
见状,小男孩咯咯笑着。
◇
梦里那位男孩的成长非常缓慢,反观自己,转眼间就二十六岁了,有时她会想,如果她活得久一点,也许等到她发苍齿摇时,梦里的小男生搞不好都还没长大成人呢!
这真是非常奇妙的梦,可惜她醒来之后,几乎记不得梦里发生过的事物,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能再梦到下次,但这个下次也不是说梦就梦得到,有时几个月就能梦到一次,有时要过上好些年才会梦见。
场景每次都在变,时而荒郊野外,时而破烂小屋内。唯一不变的是,那名男孩永远会第一个出现在她的梦里。
这次的场景在奇怪的地方,气氛阴森寒凉,也幸好她所看到的色彩永远是灰黑色调,远一点的地方其实是看不清楚的。可是凭良心说,这里其实有点像……乱葬岗。
不过这只是梦,她才不怕,虽然心里头还是毛毛的。
「妳看起来很高兴唷!」男孩坐在大石头上,双脚一晃一晃的,吹着口香糖泡泡。
老样子,他的旁边总是坐着她。
这时候,她的神态有些羞赧。「明天我就要嫁人了。」
「唉呀……要当新娘子啦?」他忽然转头瞅着她瞧,稚嫩的脸庞浮出一丝兴味,搭上他细细长长却非常好看的眼眸,总让人觉得如果他长大后,一定会是帅到没天理的男性。
不过他现在还小,对她而言,他就像位小弟弟一样讨她喜欢。
「嗯。」她低声回答,只觉得有股热气从耳根后整个灼烫起来,想到明天就要嫁为人妇,那种忧喜参半的心情难以言喻。
其实她有些怕,毕竟双方来自于不同的家庭,生活背景也不相同,能否好好地融入另一个家庭依旧是个未知数。男人娶的是妻子,女人嫁的却是一整个家庭。
她不担心自己要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情况,成了终日面临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主妇,她可以学著作菜,但人际却非自己所能掌握。未来的丈夫是独子,她或许还要面对传宗接代的压力,想到这些,她就有些害怕,前几天甚至还说出自己不想结婚了这种丧气话。
她知道,这是很典型的婚前恐惧症。
「不邀请我吗?」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小男孩忽然笑得很甜。
「呃……」这个问题让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邀请?要怎么邀请一个梦境里的人物?
见到她变得古里古怪的神态,小男孩双手往石面上一撑,整个人翻身站起,单手插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睨视着她,像不可一世的王者。
只是这些动作由一个小孩子做来,总是有几分可爱与无邪。
「好吧,我也不希罕。」
「呵呵……」看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终究,她还是忍不住笑场了。
小男孩只是挑挑眉,薄薄唇瓣依旧挂着弯若弦月的微笑。
◇
这年,她三十五岁。
失婚的悲恸可以让一个女人麻木,也可以让一个女人由盛开的花朵瞬间凋零枯萎。她只有三十五岁啊……但这副面容却像四十多岁,婚变磨去了她的青春,也磨去了她的活力。
女人的青春易逝,男人的眼珠总是追随着更为年轻貌美的女子,至少她的丈夫就是这样。
有什么比丈夫大剌剌带着年轻女人回家过夜给她看还要更令人锥心?
离婚协议书上,两个孩子的归属权,大的归她,小的归……前夫。
想起丈夫跟那个年轻女人裸着身体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模样被她当场看到,握紧的拳头就整个泛白,却无力挥向使她痛心不已的男人。男人在笑,女人也在笑,她反而成了不相干的外人,这场戏码只有自己成了路人甲也似的角色,他们毫不在意她的感受,看着她的眼光就像在看着一名过场丑角。
那时候连个巴掌也甩不出去,现在,她只想甩自己巴掌。
现实生活里的她,心里下着倾盆大雨。
梦里的世界,飘着霏霏细雨。
在梦里淋雨,应该不会生病吧?她半带嘲讽想着,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只希望雨势能够再下大一点,将所有的悲伤全部冲走。
在这个人烟稀少的梦里,她可以尽情的流泪吧?不用在乎亲戚们同情的目光,不用理会朋友们欲言又止的安慰,她只想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灰蒙蒙的世界里,那一栋栋废弃的高楼就像装饰品,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只有滴答雨声,那是雨水沿着矮屋屋檐所滴落的细流。
虽然景物冰冷,却不用让她背负强颜欢笑的压力。
她的年纪不小了,可是,她也想学年轻人放纵一次,一次就好,把所有的不甘与痛心全部吼出来,这是她的梦,她可以吼叫的,她可以自我发泄的,对不对?
这是她的梦。
「该死的──臭男人──该死的该死的!呜呜……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呜呜……」她哭喊着,在这里她可以尽情吶喊,竭尽全力,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满心想把积郁于胸的怨恨全部迸出。
可是翻来覆去永远只有那几个词汇,伤痛却并未因此而减轻半分。她的嘶吼只是助长自己的无力感,才吼了没几声,不习惯大嚷大叫的嗓子很快就沙哑了。
脆弱无助的心情让她软软地跪倒,毫无知觉淋着大雨,即使雨势转急。
这次,她几乎忘记这个带着连贯性的梦境,一定会出现一个人。
已蜕变为小小少年郎的男孩只是站在不远处,雨滴顺着柔软的发丝滑落双颊。
「呵呵……」蓦地窜出的笑声并未淹没在雨声里。
带着满面泪痕,她愕然回头。「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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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事实上我觉得它是很奇怪的产物,心血来潮,然后一鼓作气KO掉。
正式后记在下篇。
2008.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