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启》方不懂

3、第三章

　　我醒来后，只觉得自己浑身好像要被撕裂似的疼，头也仿佛要炸开。
　　我挣扎着坐起来，捶了捶自己的头。定睛一看自己所在何处，床边挂着薄如蝉翼的白纱，我轻轻掀开白纱，看向外面。门口的两个女仆看到我醒过来，其中一个像我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另外一个则是还不前来，给我倒了杯水。
　　我问道：“这是哪里？”
　　女仆不言，向我行了个礼便又下去了。
　　我感到奇怪，这时，床边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动了动，我仔细看，竟然是只小黑猫。小猫见我醒来，抻了个懒腰，用头蹭了蹭我的手，我抱起她，她绿色的双眸里，仿佛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奈莫听到仆人向他报告说卡尔醒了过来，便撂下书房里的众血族贵族，回到自己的卧室。透过床边薄薄的白纱，里面的人显得朦胧而又不真实，他不敢掀开帘子看，生怕这熟悉的场景又是自己的一场梦，而眼前的人则是梦境中的泡泡，一戳，便破了，消失在空气中，梦醒了，又是一场空。他看到纱中的人举起小黑猫，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颤抖着手掀开帘子，帘中的人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正与他四目相对。
　　奈莫对上了双错愕的双眼，天蓝色，很干净。
　　他闭上了眼。
　　人短暂的一生中会经历过无数次相遇，与别离，而血族漫长的岁月中更是与无数人分分合合，见惯了生离死别，奈莫以为自己早已是波澜不惊，游刃有余。可面前的人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只是觉得不真实，不敢相信。但这一次，他就真真切切坐在自己的床上时，他却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激动。
　　他闭上眼睛，平息自己已波澜汹涌的心底。“是你？”只听面前人惊讶的声音。
　　他睁开双眼，面容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面带笑意，“是我。”
　　他的语气如沐春风，倒是把门口的两个女仆吓得浑身一抖，她们可从来没听过尊贵的王永这种语气跟谁说话。
　　小黑猫安安静静地趴在我的怀里，丝毫不理会我跟他主人的谈话。“那是你救了我吗？耐西斯呢？”我赶忙问。他就是那天晚上在镇子上拦住我的那只吸血鬼，他的眼睛另我印象太深，虽然那天我没有看太清他的相貌，但是一定是没错的。我不明白他同伊诺克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被带到这里。
　　“耐西斯？哦，是那个男孩，我不清楚他怎么样了。不过他是血族与巫女的混血，还是伊诺克的儿子，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你可以放心。”
　　我真想给他一记白眼，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那谢谢你救了我，我可以回家了。”我说罢，放下小黑猫，起身便想回家，想去看看耐西斯究竟怎么样了。我一下床，双腿刺痛，便软了下来，他接住我，我瘫在他的怀里。“我这是怎么了？”
　　浑身的痛让我没有办法忽视，我依稀回忆起那晚我拿着的那把刀。我从来没没有杀过人，可一拿起那把刀，我便疯狂地想看到刀看在人身上的样子，想见到鲜血沾染刀刃，控制不住地想要杀更多的人。
　　他叹了一口气，把我扶到床上。“你是被血族圣物——血灵屠刀所伤，那晚你用屠刀杀死了伊诺克，屠刀见血成魔，你的人类躯体控制不了他的煞气。这段时间你就在我这里调养身体吧，人类的药物治不了你的伤。”
　　“可是...我担心耐西斯...”他的语气很温柔，我没有办法拒绝。
　　他看了一眼又爬进我怀里的小黑猫，又看着我：“放心，我帮你找到他。”他的双眼仿佛有一种魔力，每次直视他，我都要沉沦在其中，大脑不能思考。
　　“好吧...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奈莫。”他说。
　　我休养了几天，才知道我被屠刀伤的有多重，每天身子都疼的要命，尤其是到了晚上，更是钻心的疼。奈莫好像很忙，每天都在处理事情，偶尔会来看看我，通常都是没说几句话又被叫走了。这间卧室的女仆也奇怪的很，除了必要的交谈，她们几乎不跟我说话。这几天我见的最多的人是一位名叫吉尔斯的医生，他很年轻，带着一副银质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上却是个话痨。
　　他每天上午都来为我诊断，并给我讲了很多有趣的事。
　　“卡尔，你知道吗？王对您真的很好，他对大家都是冷着脸，谁惹他不高兴小命就没了。我还听说，他是给你抱回来的，可他有洁癖耶，整个巴赫岛都知道！”
　　“这几天王一直在处理伊诺克的事，伊诺克是二代亲王，他这一死有几位就坐不住了。他们一直让王把你交出去。”
　　我有些害怕，我一个人类，随便一只吸血鬼都可以将我粉身碎骨。
　　吉尔斯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忧，安慰我道：“不过你放心啦，有王在，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的。”
　　我还是有些提心吊胆。
　　“屠刀是血族十二圣器中最凶险的，你碰了它居然还可以活命，真是神奇。可你的身体是人类的躯体没错啊，怎么会呢...”他的手上有着柔和的黄色光芒，隔着衣服在我的身上游走，我感觉到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这是你后学的能力吗？血族后还有这种治愈系的力量？”在我的认知里，吸血鬼都是残忍而嗜杀的。
　　他有些骄傲地笑着说：“这是莱斯家族的能力哦！”
　　小猫从我的脚下缓缓地挪到我的身上，“丽塔好亲你哦，她都不在王的身上睡的。”
　　吉尔斯每天上午都会陪我聊聊天，倒给我不能下床的养病日子带来了些乐趣。小猫每天都在我的床上睡觉，偶尔下床吃饭，上厕所，余下的时间便在我的怀里躺着。就这样过了几天，我觉得自己的身子好了一些，便尝试着下床走路，我扶着墙，慢慢向前移着。我来到窗边，向外望去，才发现这座城堡是在一座岛的中心。海水将岛分成许多小岛，小岛上坐落着许多城堡。远远望去，竟看不见陆地，也看不到我的家。此时是黄昏时分，快要落山的太阳将海水映成金黄色，反射出好看的光芒。
　　我被困在这座岛上了。我悲哀地想。
　　转头，奈莫站在我的身后，把我吓了一跳。
　　他温柔地对我笑着，阳光将他的睫毛照射成金黄色，我联想不到这样一只吸血鬼杀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你怎么悄无声息地站这了呀！”我抱怨道。
　　“我瞧你看得出神，便没有打断你。”他看我站的不稳，扶着我的肩膀，我把身子倚在窗台上，“我在想我怎么回家。”
　　奈莫说：“我送你走。巴赫岛光秃秃的，等你身子好了，我带你看我种的彼岸花。”
　　他看我站得累了，搀着我回到床上。我心说这屠刀可真是厉害，竟把我这大好青年搞成了半个残疾人。他看着小黑猫又一次爬进我的怀里，便对我说：“丽塔是通灵兽，你跟她还真是有缘分。”
　　我好奇地问：“通灵兽？那是什么？”
　　他把丽塔从我怀里抱下来，丽塔扭了扭身子，好像有些不愿意。他对丽塔说：“懒了这么多天了，去活动一下吧。”丽塔迈着小短腿跑了出去，还没到门口，只见她化作一道虚影，消失不见了。
　　“通灵兽是喝过圣水的魔兽，它们能让人见到死去的亡灵，力量强大者可以封印死人的灵魂，让其留在生者的身边。”
　　“啊...那死人岂不是不可以转世了。”
　　“是啊，血族虽然可以永生，但永生便意味着孤独。当你发现身边珍视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而你却要在这世上独自地活着，等待的只有无边无尽黑暗的生命，总会有血族会想将某个人时时刻刻留在身边。”他坐在我的床边，用手整理着我长长的挡住眼睛的发丝。
　　“丽塔是我在魔界的冥河旁捡回来的，刚捡到她时她小小的一只，如今也是几百岁的老太婆了。血族禁养通灵兽，外界也只是知道我捡了一只小猫妖。”
　　“人或者是其他物种活在世上，都是为了心中的那道光，光散了就是散了，若是为一己私欲将死人的灵魂强行留在身边，这是很自私的。”
　　奈莫低下头，轻抚着左手的那枚红宝石戒指。“卡尔，你没有经历过成百上千年的孤独。血族是永生的种族，血族自杀即为罪。永生，戒律，大概就是神给我们的惩罚吧。”这真不像一个种族的王能说出来的话，他的神情满是落寞，被遗弃的委屈。
　　“所以，伊诺克会想让耐西斯杀了他。”
　　“是的，伊诺克是被父亲初拥的非常强大的血族。他的地位，身后牵扯到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导致族内没有人能杀了他，这几百年来，他一直在培养无数的混血‘自杀’，他终于解脱了。”
　　我忽然想起来吉尔斯之前跟我提到过，伊诺克的死给奈莫带来很多麻烦，便问道：“那，我杀了伊诺克，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可以解决。”
　　那一刻，我感到无比的安心。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下地行走已经是没有问题了，我站在窗前抻了个懒腰。巴赫岛上的阳光照射不是很强烈，我怀疑是岛的上空有一个什么结界挡住了阳光的直射，否则这个地理位置的光照应该不会只有这么点。小猫来到我的脚下，我抱起她，摸着她的头，向外走去。女仆没有拦着我，只是冲我微笑。
　　卧室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墙壁上挂着许多幅画。大多数都是风景画，画的色彩暗淡，不免使人有些压抑。其中有一幅画吸引了我的注意，这幅画的主色调是橘色与红色，橘色的向日葵热情开放，一轮耀眼的红日挂在天上，一个小男孩枕着一只老虎躺在向日葵花丛中，老虎温柔地注视着男孩。画的右下角署名是——塞洛伽，还有一行小字，我贴近了看，“愿君周围有光。”我心里感叹着这位画家的不同寻常，又继续向前走去。
　　别的房间门都是关着的，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大概是客房。我来到楼梯处，这是一个环形楼梯，共有七层，我便是在第六层。我心底有些担心，万一我下楼了，有些不认识我的吸血鬼将我当成午餐吃了可怎么办，我便回了卧室，再出去散心得让奈莫陪着。
　　吉尔斯和奈莫一起进来了，奈莫先走了过来，坐在了床边，吉尔斯在他的注视下，给我治疗身体。今天的吉尔斯可能是因为奈莫在场，没有说几句话，这让我很是不习惯。吉尔斯给我检查身体过后，便单膝行礼道：“王，卡尔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无碍了。”
　　奈莫看着我，对他说：“好，你下去吧。”
　　吉尔斯退下后，我问道：“耐西斯有下落了吗？”
　　他皱了皱眉，似乎是不满意我总跟他提到耐西斯，“在找。”随即他神色一转，笑意盈盈地对我说：“我们去看彼岸花吧。”
　　我想着，寄人篱下，若不是他帮我，我可能早就被外面的吸血鬼吸成干尸了。况且，被困在这岛上，我也没有办法出去，随遇而安吧。边点头。
　　他似乎很开心地拉起我的手，我想抽回来，他又加大了点力度拉住我。他的手很凉，我有些不适应，况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哪能这样被一个大男人牵着手呢。他看出了我的窘迫，随口道：“一会你还要抓紧我的手呢。”
　　我感觉自己的脸热热的，也许是红了。奈莫看着我，微微发笑。我觉得有些丢脸，便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我们来到来到窗户旁，他打开窗户，之前因为我被煞气锁上，身子畏寒，极少打开窗。窗子一开，一股咸湿的凤迎面吹来，我闭上眼睛，感受着空气中有些海水咸腥的味道，竟觉得莫名好闻。奈莫跳上窗台，转头看我，紧接着他跨向空中。那一瞬间我有些紧张，生怕他掉下去摔着，然后便暗自嘲笑自己，吸血鬼的头头要是能摔死，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果然，他停留在空中，面对着我，背后长出了一双黑色的骨翼。我见过伊诺克的骨翼，奈莫的骨翼要比他的颜色深些，更大些，更加强壮有力。我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咽了下口水。奈莫的银发被微风吹动，我恍惚觉得他不该在这阴森森的鬼岛上生活，而是应该做天神旁边的天使。他向我伸出手，我站在窗台上，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有力，将我紧紧攥住，我被带到了空中。我一时有些害怕，闭上了眼睛，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我丢下去，摔成肉泥。我感觉到一只有力的胳膊把住我的腰，耳边传来奈莫温柔的声音：“别怕。”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脚下缓慢移动的景色，大大小小的城堡像一个个黑色的蘑菇，从高空中看还有点可爱。奈莫飞得很慢很稳，他的骨翼缓慢稳定地扇动，耳边的风声也是有频率的。
　　“你...你拉紧我。”我哀求道。
　　“好。”他轻轻地答复我，我们飞出巴赫岛，下方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我扯住他的衣服，如果不小心掉下去起码还有个缓冲。我注意到前方的海域有些奇怪，周围的海平面都是风平浪静的，唯有这一块的海水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卡尔，不要怕，抱紧我。”他停在漩涡的上方，环住我的腰，我正视着他的眼睛，“我们不是要从这儿进去吧！”我惨叫。
　　他收回了骨翼，“别怕，有我。”
　　说罢，我们便落入冰凉的海水中。“奶奶个熊的，我不会游泳！”坠入水中前，我发出最后一句哀嚎。正是因为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一到海中我便喝了一大口咸水，我狼狈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在奈莫的怀中。奇怪的是，这一片海面上可以看到漩涡，但潜入进去后海水是平和的。我感觉到自己在缓缓下沉，奈莫的一只手紧紧揽住我，另一只手将一颗珠子塞在我的口中。珠子放入口中后，没有了窒息感，我仿佛是个不需要呼吸的死人。
　　下面越来越黑，我感觉到似乎有千斤顶压在我的头顶，我的肺仿佛要爆炸开，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些微弱的光亮，将海水撕了个口子，将我们吞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