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录》清歌露

34、宫中事

　　“娘，我要娘。”懿华翁主蕴宜挥舞着莲藕一样的小手臂，略带着哭腔说道。

　　“蕴宜不哭，等过些时候祖母再带你去看娘。”大妃抱着懿华，轻轻拍着她，柔声哄道。

　　“祖母，娘呢？”懿华依偎在大妃怀里，伤心道：“我好几天不见娘了，也不知道娘去哪儿了。”

　　“你娘犯了错，需要和蕴宜分开，最近怕是回不来了。”大妃叹了口气：“蕴宜，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会习惯你娘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也许很久很久。”

　　蕴宜小嘴一扁，眼看着就要哭出来，大妃轻轻拍着她的背说：“蕴宜乖，如今你是姐姐，要学会保护弟弟，让他不会被人伤害。一切事宜，都要以弟弟为重。娘不在，你要替娘保护好他。”

　　“保护好弟弟吗？”蕴宜眨巴着眼睛，认真问道。

　　“是的，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会帮祖母一起替娘亲保护照顾好弟弟，能做到吗？”大妃徐徐问道。

　　“能！”蕴宜点点头，带着满满的坚定。

　　“好，蕴宜长大了，是个乖孩子。”大妃赞许道，“好了，和弟弟玩去吧。具尚宫，带翁主去找淏儿。”

　　“是。”具尚宫站起，躬身对懿华道：“翁主，我们去外头玩吧。”

　　“好。”懿华乖顺地站起，手指头扣在具尚宫的大手中。另一只手伸出，摸了摸宫人手中弟弟的小脸蛋儿，惹得淏儿侧头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懿华小心地看着弟弟的脸儿，扣着具尚宫的手，就这样出了通明殿。

　　大妃看着孙儿二人出了通明殿，垂下眼眸，叹了口气：“花杏，宁嫔这几日如何了？”

　　站在一旁近三十模样的女子躬身：“宁嫔前些日子思念幼子，茶饭不思，这几日心境似是开阔了些。”

　　“是吗，那这几日，判书府的人可还在继续窥伺？”大妃抬眼，继续问道。

　　“还在看着宁嫔私宅，看样子，是要长期看下去了。”花杏回道。

　　“永成县主现在如何了？”大妃一沉吟，接着问道。

　　“县主如今还忙着中殿娘娘的胎，忙着过些日子带赵闺秀一起入宫看望娘娘。”花杏回答得中规中矩。

　　“那么，宋淑仪呢？近日可见过谨嫔？”

　　“同往日一般，不曾。”

　　“谨嫔在宫中守寡多年，也该见见家人了。”大妃沉吟言道，“说来，自从溶儿过世，她也就和外界断了联系。虽然是懂事，可也不必过于懂事。自家侄女的事儿，她也是该知晓些了。不然何时被猛虎吞食了而不自知，岂不是太亏了些？”

　　“娘娘放心，谨嫔也算是娘娘儿媳，得蒙肃宗大王亲自酌选，个中分寸，她自然是掌握得清楚明白。”花杏低声说道。

　　“谨嫔对宋淑仪的打算我又怎能不知？知她是只盼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宋淑仪稳中安然，平稳一生。只是若是永成县主是个真安分聪明的，就不应做出此等事来。眼下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岂能容得她不争无为？”大妃目光凝重，“如今，宋淑仪怕是不能什么都不知了。”

　　“主上下早朝了吗？”说完此事，大妃似又想起一事，忽而继续问道。

　　“看时辰，应是下朝了。”

　　“那么，告诉具尚宫一声，让她带懿华和淏儿去勤政殿见见父亲。也让主上歇歇。”

　　“快近午时了，就让蕴宜和淏儿在主上那里用膳吧。这两日主上看着操劳过度，也瘦了些，让两个孩子在旁边陪着，也能让主上心情舒畅，多吃几口。”

　　“是，大妃娘娘。”花杏伶俐回道，迅速躬身倒退出了门外。

　　“楚熙，闵尚宫让你去勤政殿给懿华翁主他们送今日的午膳。”紫苏端着一份餐食，向楚熙说道。

　　楚熙一愣：“让我去？舜英另有任务吗？”

　　舜英是闵尚宫继妍伊之后手的另一位学生，闵尚宫对她很是上心，几乎将所有的衣钵都要穿与她。平日里，有什么露面活，几乎都是让舜英先去做的。

　　今日，怎么忽然转而让楚熙去了勤政殿？难不成是裴尚宫与闵尚宫交换了什么，让楚熙去勤政殿露脸？

　　“舜英今儿不太舒服，先休息去了，姑母就求来了这活儿。”紫淑说道。她比楚熙晚些入宫，当年她姑母裴尚宫脑袋一热，接受了楚熙母亲的请求，把楚熙接入宫中做了自己的学生，导致后来自家侄女入宫不能被她亲自带着，给了崔尚宫教养。一念之仁成就了她与楚熙的师徒情分，如今想想，倒也是无悔。

　　闵尚宫是大妃信任的人，而裴尚宫，她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

　　如今她为她求来了去勤政殿露脸的机会，可见是真心在为楚熙想，这份盛情，她可不能辜负。

　　夏日骄阳似火，有些直照人的热意。楚熙跟在一众宫人后头，将膳食传进了勤政殿。

　　楚熙将膳食小桌帮着递给了勤政殿里头的人，让她把桌子传给主上她们。懿华翁主调皮地跑出殿来玩闹，看到了和她相熟的楚熙，顿时开心起来，快乐地一头扎进她的怀里：“楚熙姨！”

　　一旁的宫人都吓了一跳，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翁主此举并未按照规矩行事，有些超出平日的大胆，但并不算是无礼。过了一会儿，李润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让懿华翁主和董内人进来吧。不用拘着她们。”

　　宫人们如蒙大赦，纷纷交换了眼光，让二人即刻进了殿内去。

　　进了殿中，楚熙将李润的饭桌搬到了他的面前，便垂首不语。而她身后懿华翁主和淏儿的餐桌也接着放到了二人面前。

　　李润随意一挥衣袖：“你就留下来伺候蕴宜和淏儿进膳吧，我瞧着蕴宜很喜欢你。”

　　楚熙躬身应了句“是”，便轻轻跪坐下身去，拿起桌案上的饭匙，正要舀起了去，却在目光触及到一物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润目觉敏锐，已然看到了她的举动：“怎么？可是有何不妥？”

　　楚熙放下勺子，面朝李润躬身道：“回主上，这桌上的蘑菇和蟹肉，怕是有不妥。”

　　“哦？”李润扬起了眉头，“说来听听。”

　　“这蘑菇看着色泽虽然不鲜艳，但蘑菇不只是模样鲜艳的才有毒，模样黑而质朴的，也可能是有毒的。这蘑菇就是其中一种。而这蟹，也是剧毒的漂亮斑纹蟹，也是越鲜亮越有毒的一种。两者翁主和大王子都是不适合吃的。”

　　“御膳房居然还会犯下这种错？这样剧毒的东西竟然也拿到了翁主的饭桌前！”李润怒道，随即他又看了楚熙一眼，放和缓了语气：“董内人倒是个细心的。今儿多亏你了。”

　　“此是小人本分。”董楚熙伏地，扣头请道，“友人之子，不能不上心，也不敢不上心。”

　　“倒是个真心有情意的人。”李润赞道，“那这两样就都请下桌吧。”说着，又对外头高呼：“具尚宫！”

　　“如此有毒之物，竟然出现在翁主大王子的膳食中，这下头，该查查了。”李润冷声道，“顺便查查御膳房中人的人事。不得有纰漏。”

　　李润此话说得不同于以往的冷，让具尚宫头上平白地冷汗涔涔而下：“小人，定不辱使命。”

　　待具尚宫奉命退下查访后，李润看着楚熙，放缓了语气：“以后，翁主和大王子的御膳，就由你照看了，每日膳前，都着你代为把关。你要仔细，力保膳食不出任何差错。”

　　“是。”楚熙眉眼淡然，静静道。

　　李润仔细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容色清淡，眉目淡然柔和，倒是颇有宋景月之风，只是那股柔和的气质比宋景月少了闺秀的端方，多了几分尘下之味，看着无闺秀的矜持端雅，却更让人感到了一股平和的疏远淡漠，仿佛对人事都有着一种出世般的冲和淡远。饶是李润看贯了不少宫中人也不由得心下微微感叹，这是经历了怎样的世事人生，花开花落，才有这样一番容貌态度啊？怕是背后的故事也不少吧！

　　七月初二，司学之女高素韫和尹领议政之女尹静萱被选为妃嫔入宫，高素韫封为淑容，而尹静萱则为贵人。二人位分差别甚大，但是入宫以后单纯甜妹的高素韫却更得王的喜爱，而尹静萱则平平。一时之间，也不知谁在王上那里更占上风。不过宫闱之事与朝堂往往是朝堂牵扯宫闱，断断没有反过来的道理，人们偶尔兴趣上来了多看几眼，就又将目光扯回了自家的事上去。毕竟，国无大事，在这种时候，人们还是更愿意管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尹贵人这些日子住的可还习惯？”交泰殿，赵慈看着眉目如画的尹静萱，不由得露出了笑容，真心地关心道。

　　“谢娘娘，承蒙娘娘关照。嫔妾这些日子过得很是顺意。”尹静萱微微屈身行礼，小巧的柳叶眉轻轻展开，檀口轻启，带着微微的恰到好处的笑意，真是让人寻不出错处来，转而还让人心生欢喜了。

　　“那就好，我见贵人身姿纤细，少不了要为贵人担心担心，看来如今是我多想了。”赵慈释然笑着，目光中，尽是安然。

　　“嫔妾谢娘娘，肯为家父之故照看嫔妾一二。”尹静萱端坐赵慈面前，诚恳微微低首奏报道：“家父虽与娘娘的父亲相熟，但我与娘娘此前并无来往。娘娘能对我如此，实是静萱之幸。”

　　“不用谢我。”赵慈巧笑嫣然，对上静萱欣然的眼眸，“还是谢谢贵人自己吧。贵人懂事好静，又生的如此弱柳扶风，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关照一二。这幅模样性情，总是叫人看了，生怕你受什么委屈。怎能不关照一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