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东君主 ...
-
兵曹判书府,赵先刚下朝回家,就匆匆踏入内室。屋内,正襟危坐着一个长须之人,目光精光闪动,长着一张老谋深算的脸上,眸光中,隐隐有一丝刀刃般的锋利。仿佛看人时,这股暗藏的锋利可以解开所见之人的内心,让人感到无所适从,得见心中的小九九与阴暗。
“兵曹判书大人今日令我前来是有何事?我这生病才告假,就被你急急忙忙从温暖的私家里召唤出来,不知道的还道我装病,背后与你相互勾结呢。”
“兄台与我,难道不是如此?”赵先说着,敛袍坐下,“许久不见,兄台近况如何?”
“你看我像是很好的模样?”尹左思正襟危坐:“你且说说,今日是因何事找了我来。”
“无甚大事。”赵先开口,见对方眉头扬起,似有不满,他又接着说道:“我家贞儿今年也十三了,是到了议婚的时候了。只是这夫家,我与县主产生了分歧。”
“你与县主的分歧,与我何干?”尹左思好笑道,“你今日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给你女儿选夫婿做参详吧?还是想让我帮忙说服永成县主?”
“自然是因为,永成县主想让贞儿入宫为主上妃嫔,而我,想让贞儿做你尹家的儿媳。”赵先一语惊人。
“哦?”尹左思替自己倒了一盏茶,大有就此听下去的架势。
“我听得你家幼子,今年也才十五。”赵先语带试探。
“倒也是一桩良缘。“尹左思吹着茶盏,说道:“听闻你家贞儿也是个伶俐懂事的。到了我家,也会是个受宠的儿媳。”
“不过, ”他话锋一转,“你家若不是永成县主常常许多事是她做主,你如今也不会特地找我过来商议了吧?”
“已经有了中殿娘娘作为国母,却还想再添一个妹妹宠妃独享宫廷,我是怕她想要太多,物极必反,得不偿失啊。”赵先缓缓说道,语气略带凝重。
“润儿你看如何?”昌庆宫通明殿,大妃和蔼地看向李润,探询地问道。
李润淡淡地应道:“母亲看好的人事,向来是最好的。”
大妃放下手中名册,仔细看他神色,缓缓道:“这两位闺秀虽然兴许不是润儿你所喜爱的,却也是有利朝堂局势平衡的两位重要人物。尹闺秀的父亲是左议政尹左思,也是老论派的中坚人物。而高闺秀父亲则是少论派新兴起之秀的代表。这二人,缺一人都不可行。两位闺秀入王宫,正好让这二位背后形成平衡,谁也动不了谁,这样相互消停点,朝政局势才更好,也省的一方倒下了,另一方独大,引起祸端。”
“这些我都明白。”李润淡淡说道,“母亲从来做事都是为了儿子,这每一个政令甚至每个后宫的选定,都自然是有正确的道理。儿子不是不懂事理,自然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
“只是,”李润顿了顿,“这样的事情,实在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儿不愿展颜也是正常。”
“待你想做的事情成功推行了,你爱做什么,就放心大胆地去做,不会有人能阻拦得着你。”大妃叹了口气,徐缓说道,“但在此之前,做任何时,都要考虑掣肘,三思而行。”
“你记着,有权,才能有权决定自己的喜好。”
“不过,”话锋又是一转,“王宫里的女人就如花儿一般,花开花落,总要依着东君主的意思。选什么人进入王宫也许需要受到掣肘,但花开落之时令,却是全然由你做主。这一点,倒不必过于纵了他们去。”
待到出了通明殿,李润轻轻抒了一口气,看向具安:“朴废妃最近如何了?”
“还算清闲,倒是没有受什么苦。”具安实言以告:“只是,”具安靠近李润,轻声耳语道:“朴废妃私宅门外,似乎总有人盯着,看样子,像是兵判府上的。”
“哦?”李润眯起了双眸,“如此这般,兵判这是意欲何为啊?”
“怕是要做些什么罢。”具安轻声说道。“听得来人说,废妃这几日过得尚可,除了有些思念子女以外,其他一切都好,未见有何身体不适。”
“严煜,你又耍炸!这一次不算,再来!”大清早起来,妍伊就听得令伊的高声嚷嚷,中气十足。
“兵不厌诈嘛,这怎么就不算赢了呢?你家里也是行伍的,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了呢?”外头是一个男孩略带戏谑的声音,充满了阳光的快乐。
“好啊,你又用孙子兵法讹我,还借着它的道理振振有词!”令伊的嗓子又一次拔高响起:“你这样,我可不饶你!”
“哎呀,你想想,在战场上,哪里会真的和你公平比试,肯定有很多诈的。哎,你干啥?好家伙,居然偷袭!”那个男声再次响起 ,“朴令伊,学得蛮快的嘛!这么快就会使诈!防不胜防啊!”
“当然,这就叫兵不厌诈!这一次,你别想跑!”
“跑?我有种,跑都不会跑一个!哎哎哎哎,你来真的啊?你这鞭法真是进益了啊。哎,不要那么拼,你一个女孩子家,可没有上战场作战的途径。哎哎哎哎哎!我错了,我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女中豪杰,别较真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大步飞奔的“嗵嗵”声,还有鞭子略过的风声。
妍伊打开窗子,恰好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飞奔而来,那少年体强个高,却是一点都不胖,一双眼睛如同夏日的星璀,闪耀着的净是精神,而当他飞奔而来的时候,又如同夏日骄阳,散发着灼热的动力与激情。让人只看了一眼,就感受到了勃勃的生机与活力。
而他身后的令伊,也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铿锵英气,与他相得益彰。两人一跑一追,仿佛将阳光的味道,也带进了妍伊所居住的屋中,让她心里也跟着亮了起来。
看到一旁开窗望着的妍伊,严焕停下脚步,对着妍伊点了点头。而妍伊在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也对他抱以回应,对他轻轻一点头。
令伊急匆匆地冲了过来,看见了站在窗边的姐姐,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对她抱以一笑。妍伊也笑了,笑得极美,极热忱:“令伊,今天和朋友玩呢?”
令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和严煜玩呢。姐姐还不认识严煜吧,他是哥哥同僚的弟弟,我们的新邻居。这段时日刚搬过来的。之前在顺阳住,是和正焕的女孩儿一起来的。”
“正焕最近还来吗?”妍伊问道。
“不怎么来了,自从有了他家女孩之后。”令伊撇撇嘴,继续介绍道:“严焕,这是我姐姐妍伊,之前宫里的宁嫔,现在已经不是了。”
“姐姐好。”严焕开口唤道,倒是乖觉。
“严焕好。如今严焕是随着自家哥哥在兵营里的吗?”妍伊微笑着问道。
“是的,我和我哥哥二人都在兵营任职。也和景行哥哥,令舒嫂子相熟。今日碰上休沐,故而有时间来这儿找令伊切磋切磋。”严焕回答道,语气轻快利落。
“倒是不妨碍公务。”妍伊点头赞道,眼神随着与严焕的对话,逐渐明亮起来,充满了这些时日未曾有的光彩。
不远处,朴景行远远地看着妍伊与严焕他们的互动,脸色逐渐也从严肃逐渐缓和,甚至露出了笑容:“妍伊今日心情,比从前真是好多了。”
“是啊,归家这些日子,一直见她放不开,如今眼见得是真心开心起来,不是因为让我们放宽心而强颜欢笑了。”宋令舒笑道,淑雅的面孔上,笑容如一朵春花徐徐开放。
“姐姐这几日总以为她装的好,让我们不再担心她了,其实,她从来都做不了伪,她的喜悦与安心是不是发自内心,我们都看的出来。”弟弟景止说道,已经引得附近邻家姑娘注目的脸上,端的是一脸严肃。
“别说妍伊了,你又何尝不是做不了伪呢?近来隔壁米商洪行首的女儿映香看你的目光我眼见得也与往日不同,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们?”令舒轻轻敲了一下景止的脑袋,微微嗔道。
“我哪知道他最近心里是怎么想的。”景止面上有些微红,但还是强撑着回道:“许是我最近帮洪行首记账有了进步,出去跑商会获得了他的嘉许,所以映香看我的目光才和往日有些不同的。哪里就这样就是有事瞒着家里呢?”
“是吗?可是我见你看映香的目光也不像平常男孩子看女孩儿家的目光一样呢。”景行一个手指也敲上了景止的脑袋。
“哎呦。大哥你轻点。”景止捂着脑袋抗议道:“我近来都忙着帮洪行首跑生意,期望早一日步入正轨,为家里分忧,哪里还有功夫和别的女孩子眉来眼去的,就是行首家的,也不行!”
“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大哥夫妻二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景止身上。
“自然没有。”景止掷地有声。
“说来,妍伊的顾虑也不是毫无依据。”令舒叹气道,“母子连心,懿华翁主和淏儿都那样小,独自在宫中,就算是大妃娘娘亲自带,也很难让人不担心王宫里有人会趁机做什么手脚,何况就是无事,孩子不是自己带着,总感觉心里不安定。若是我的承焱承淼是如此,我也总觉得心神不宁,担忧以极。”
“但是如今,她的忧心,又能改变什么呢?我们又能帮到她什么呢?也不过就是让她过的安心快乐,不要再无谓的担忧罢了。”景行叹了一口气,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也是。”宋令舒轻轻说道,“世上,总有一些事,我们想帮,却又帮不上,只能量力而行。”
想帮又帮不上,爱莫能助。
花落花开自有时,怎赖东君主。
说到底,如今世事的走向,不过就只能依靠王宫中的那一位而已。生生灭灭,全靠他与他想做的事情进行周旋,拉扯,甚至制衡。
妍伊的花落了,可懿华和淏儿的芽都才刚刚冒出头,甚至没有打出花骨朵儿。
他们的人生,又是谁来负责呢?